第五百六十八章 小**

不說錢謙益、瞿式耜籌劃反擊荊州,且說荊州親近實學的士子聽聞顧山講學之近況後,無不著急上火,紛紛向供職的機構請假,試圖至顧山聲援。

鑒於親近實學的士子皆在荊州任職,不是教書育人,就是供職於政府機關,他們要請假,一些機構勢必無法正常運轉。各機構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隻得迅速報至中書府。

張道涵大驚,不能決,又報至林純鴻處。

林純鴻聽聞後,大喜,指著張道涵的行文,大笑道:“什麽叫根基?這就叫根基!作最壞的打算,即便荊州經濟、軍事一敗塗地,隻要有了這幫人,我們的事業就永無停歇之日。”

張道涵一想,果然如此,也笑道:“窮十年之力,能得今日之局麵著實不易。隻是,這幫士子的請求,如何處理?”

林純鴻笑道:“去幹什麽?白白浪費錢糧!令部門總管好好撫慰這幫士子,就說顧山成功在即,隻要坐等好消息就是!”

林純鴻自信滿滿,顯然感染了張道涵,再說,張道涵也認為,能在錢謙益家門口吸引上百人聽講學,已經算成功。

隻見張道涵拱手說了句:“諾”,便退出了星拱樓。

“……有二事焉。以其常相承也。一若為因。一若為果。逮閱曆廣而考驗精。乃知是二之間。尚有事焉。非此則向所謂因果者滅。其事於所謂因者為果。於所謂果者為因。則所謂因者。特遠因耳。所謂果者。特遠果耳。遠因遠果之間。常有為之介者……”

顧山腳下,講學聲依然在持續。所謂的三百人來聽講學,僅僅隻是最保守的估計。當講學持續到第十天時,人數已經過了三百,還在持續增加。

唐文介見聽眾越來越多,自然喜得如同喝了蜜一般。鑒於人數已經太多,後麵的聽眾無法聽清講學聲,唐文介又設立兩個分講堂,以分流人員。

一日,唐文介正細看講學盛況時,忽然接報:南雷先生來訪。

唐文介大喜,南雷先生,即黃宗羲,複社成員,因在朝堂上公然錐擊許顯純而聲名赫赫。其天文、曆法、數理無所不通,無所不精,乃享譽大明的大儒。如此有聲望的人物來到顧山,無論其來踢場子還是來助聲威,皆對顧山講學有益無害!

唐文介慌忙將黃宗羲迎入草廬之內,奉上香茶。

黃宗羲瞅著唐文介,直把唐文介瞅得心裏發虛,方才開口道:“汝等好算計,從一開始,牧齋先生就已經敗了。”

唐文介愕然,問道:“先生這是從何說起?”

黃宗羲笑道:“世上,縱然如彌勒教等荒誕不經之言,也有人信,隻要能開講壇,相信來聽講的人也不少,更何況是思辯學這等真知灼見?”

黃宗羲一語道破唐文介的算計,讓唐文介頗為尷尬,訕笑道:“先生好眼力。既然先生認為是真知灼見,我等為了推介,稍稍用點心思,也不算為過吧?”

黃宗羲道:“用點心思固然應該,隻是不該**裸地打牧齋先生的臉吧?踩著別人的臉麵,爭自己的臉麵,君子不取!”

唐文介道:“君子坦****,若牧齋先生覺得我們這是打臉,完全可以至顧山來與我等一辯,狠狠地打我等的臉。”

黃宗羲情知難以說服唐文介,遂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說道:“在下來顧山,目的有二,其一,聽一聽書堂先生的真知灼見;其二,還請唐總管適可而止,見好就收,豈不聞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現在思辯學已經深入人心,再繼續在顧山講學,恐會生變,對思辯學推廣不利。”

唐文介心下暗思:從黃宗羲所說之話判斷,這些都是他的個人想法,應該不是受錢謙益所托來講和。所謂的生變,恐怕是指錢謙益的反擊,難道黃宗羲在哪裏聽到了什麽風聲?

唐文介狐疑不定,打哈哈說道:“如先生所願,講學最多還持續十日,就要結束。常熟天熱啊,顧山的先生都是寶,在下擔心將這些寶給熱壞了。”

唐文介態度鮮明地表示反對,黃宗羲隻能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既然唐總管這麽說,在下就在顧山當十日的學生。”

唐文介笑道:“在下欲將先生至顧山一事宣之以眾,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黃宗羲道:“隨唐總管。若能以在下區區虛名,為推廣思辯學盡微薄之力,足以快慰平生。而且,就是在下不讚同,又豈能擋得住唐總管?”

唐文介道:“先生說笑了……”

……

黃宗羲加入聽眾行列後,唐文價馬上令各大報紙大力宣傳,惟恐顧山講學聲勢不夠大。

同時,唐文介對黃宗羲的暗示忐忑不安,正準備發函至揚州軍情處,請求調查錢謙益近日之動態,結果函件還未發出,就收到了軍情處的密報:柳如是前日去過紅豆山莊,第二日,與同伴兩人,攜帶婢子五人,雇船逆長江往西,目的地不明。

錢謙益令他的紅顏知己去西邊幹什麽?

難道想讓他的紅顏知己請求都督放他一馬?與或是想讓紅顏知己跑到荊州興風作浪?一介女子,憑什麽讓都督放錢謙益一馬?或者有什麽本事在荊州興風作浪?

唐文介百思不得其解,隻好將顧山情況向荊州匯報,並建議荊州密切關注柳如是動向。

匯報剛發出,唐文介又得到軍情處通報,李多義暗中派遣下人與錢謙益聯絡,而且鄭鴻逵通過中間人堵胤錫與錢謙益進行了聯絡。

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已經超出了唐文介所能管轄的範圍,於是,唐文介將顧山一事委托給副手,自己乘一葉扁舟,前往上海與郭銘彥商議,期望協同一致,共同應對越來越撲朔迷離的局麵。

與此同時,報紙將黃宗羲來到顧山聽講學的情況大肆宣傳,江南士林猶如發生了地震一般,個個目瞪口呆。黃宗羲的人望絲毫不亞於三翰林,這樣一位學界泰鬥跑到顧山,難道思辯學真的有用?

越來越多的士子從故紙堆裏翻出刊載的講學內容,開始研讀思辯學這門學科。自然,有的士子還未深入,就把報紙扔在一邊,還罵道:什麽玩意兒?浪費時間!

更多的士子猶如久旱之地碰到甘霖一般,愛不釋手,日夜苦讀思辯學。

於是,顧山匯集的人馬越來越多,幾乎有一月成集鎮之勢。顧山的盛況,最為高興的要數附近的百姓:驟然聚集的千把人,帶來了無窮的商機,百姓們紛紛走出家門,前至顧山兜售小玩意,甚至賣茶、賣糕點……

總之,士子們需要什麽,就賣什麽,江南百姓的商業頭腦,可見一斑。

眼見得士子越聚越多,行知書堂的先生們喜在心頭,按照唐文介所吩咐的,準備投出一記重磅炸彈。

次日一早,一名先生在講解因果關係時,舉了一個例子,關於孔子的:

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栗吾得而食諸?”

先生解說道,齊景公問孔子,說要怎麽治理國家,結果孔子隻是描繪了一個理想社會的情景,並未回答齊景公的問題。齊景公要的是因,結果孔子隻說了果,從那以後,齊景公對孔子敬而遠之。

先生猶嫌不足,又連續列舉了好幾處孔子的前後矛盾之處:如“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與“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子罕言利與命與仁”與“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孔子乃至聖之先師,豈容行知書堂如此侮辱?當即有士子憤而跳起,指責行知書堂不敬聖人。更有甚至,當即拂袖而去。

場麵一度陷入混亂之中,講學的先生至始至終,毫無與士子辯論的心思,隻是微笑著說道:“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

不過,憤而跳出的士子畢竟是少數,大多數沉默不言。畢竟,這些士子對聖人之言爛熟於胸,平日琢磨時,不少也發現了其中的問題,隻是無人敢說出口而已。

今日,行知書堂的先生說出了他們不敢說的話,他們並不覺得不妥,反而有一種暢快的感覺。

這一日的講學,在一片混亂之中結束。

第二日,當各大報紙將講學內容刊載後,江南諸多士子一事啞口無言,不知其可。

短暫的沉默之後,狂風暴雨如期而至。

錢謙益和瞿式耜得知後,如獲至寶,緊急下令所控報紙刊載反駁文章,直把荊州罵成了無父無君的大膽狂徒。另外,激於義憤的士子不計其數,紛紛在報紙上撰文,痛罵荊州。

罵聲鋪天蓋地,猶如潮水一般湧向顧山。

與以前的罵戰所不同的是,荊州方麵無隻言片語為自己辯解,好像壓根就不在乎士子們的怒火。

荊州的沉默,更是激起了士子們的怒火,一些士子幹脆組織家丁趕赴顧山,試圖采用武力將行知書堂的講學者驅逐。不過,當他們氣勢洶洶地跑到顧山後,看到殺氣騰騰的護衛後,又灰溜溜地返回,用更加惡毒的語言詛咒荊州。

爆炸式的罵戰,迅速引起了全大明的關注,新學之傳播,迎來了一次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