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百般刁難

百裏洲八畝灘。

百裏江堤終於就要完工,江堤上人山人海,鑼鼓聲響徹雲霄。江堤高達三丈,基座寬達四丈,顯得厚實牢靠。江堤上鋪滿了草皮,放眼望去,巍峨的長堤如一條綠色巨龍,束縛著滔滔江水。

小戴子皮膚黑了不少,不複當初的青嫩,嘴唇邊不再是細細絨毛,又黑又粗的胡子讓他看起來更為沉穩。他看著長堤,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想想組織修江堤真是不容易,中途有怠工的、有逃跑的,勞動力一直不足,甚至還麵臨過缺糧的困難。而且當初經驗不足,規劃有問題,返工重幹,白白多幹了半年多時間。

現在江堤終於迎來了完工的時刻,而且馬上要迎接崇禎五年長江洪水的考驗。小戴子對自己的傑作有足夠的自信,他認為江堤完全能應付夏季不斷來臨的洪峰。小戴子每日和一幫水利專家混在一起,學了不少水利知識,放眼大明,能比他水利知識豐富的人也找不到幾個。這個家夥也善於學習,將潘季馴的《河防一覽》都快翻爛了。

“十七萬畝良田啊!”小戴子不禁對自己組織的工程充滿了自豪,他望著遍布沙地上的苜蓿,感慨萬千。對沙地的改造與江堤同步進行,滕餘浩也真好本事,在沙地上種滿了苜蓿,養了大量的牲畜,終於讓整個集團每日能吃上肉,讓林純鴻讚賞不已。

隨著林純鴻將最後一鍬土放在江堤上,觀禮的人群發出震耳欲聾的喝彩:曆時三年,百裏江堤終於完工!林純鴻舉起鐵鍬,狂吼道:“與天鬥,其樂無窮!萬歲!”

“萬歲……”更為熱烈的狂吼如山呼海嘯般從人群中爆發。修築江堤的民夫可能抱怨過,可能也怠過工,可能還搞了一些小破壞……但現在看著巨大的工程變化了現實,無不感到自豪,有的人甚至熱淚盈眶。

也難怪這些民夫興奮,林純鴻規定:參與修築江堤兩年以上的可以租種十五畝土地。民夫們認為,從租種土地開始,林典史就把他們當自己人看待了。

觀禮台上的包哲東和譚傑希有點嫉妒,忍不住問坐在身邊的鄭天成:“鄭總管,荊州貨棧到底什麽時候湊份子?”

鄭天成正笑容滿麵的看著歡呼的人群,聽到包哲東的問題,忍不住在心裏罵道:娘的,十七萬畝良田插不上一腿,現在又琢磨著在貨棧上分一杯羹!但他好涵養,微笑著說道:“包父母和譚主簿別急,貨棧才能掙多少銀子?典史有更掙錢的事情需要兩位的支持呢!”

“什麽事情?”包哲東和譚傑希忍不住把頭探向鄭天成坐的方向,豎起耳朵聽鄭天成的爆料。要知道,鄭天成稍微透露點消息,就能讓兩人賺得銻缽滿盆。

“火燒坪的鐵礦!”

包哲東和譚傑希大驚,問道:“翁知州同意轉為民采了?”

鄭天成重重的點了點頭,這讓包哲東和譚傑希欣喜若狂。采礦的確比貨棧掙錢,關仁美在馬連掙了多少錢兩人一清二楚。

林純鴻從俞彥那裏要到開采權可不容易。雖然俞彥因為崔玉兒一事答應將火燒坪鐵礦交予林純鴻,但這事沒法立下字據,俞彥真要反悔,林純鴻也無法將俞彥搓成圓的、壓成扁的。

林純鴻見到俞彥後,直奔主題,說道:“不知火燒坪采礦官采轉民采進展如何啊?”

俞彥苦笑道:“批文一直未下,本官也無能為力!”

林純鴻聽聞,真想將俞彥狠狠揍一頓,娘的,說過的話跟放屁似的,還把責任都推到上級批文上。對官采轉民采,夷陵就有決定權,上麵也就是備案而已。他勉強壓住心頭的怒火,說道:“也是,上麵辦事拖拉,我算是領教夠了。”說完,從懷裏掏出一份狀紙,在俞彥麵前晃來晃去。

他繼續說道:“十日前,枝江接到一份狀紙,狀告宜都古江關巡檢李如喜吞沒良民貨物一事。”

俞彥神色一變,旋即恢複常態,冷笑道:“還望林大人秉公執法,成就青天之名。”李如喜是俞彥親信,就任巡檢之職,俞彥獲利甚豐。本來宜都的案子輪不到林純鴻插手,但由於苦主是枝江人,便把狀紙遞到了林純鴻那裏。但俞彥為官多年,嶽家樹大根深,豈能怕這點小事?

林純鴻見俞彥根本不當回事,心裏不由得暗暗佩服俞彥沉得住氣。佩服是佩服,自己的事情怎麽辦?俞彥這個老狐狸死也不同意官采轉民采。林純鴻有點惱火,不陰不陽地說道:“謝大人指點,下官受益匪淺。”

俞彥將林純鴻的表情看的明明白白,心裏暗笑,他倒要看看林純鴻,看他還能玩出什麽花招。林純鴻見來硬的不行,就尋思著用軟的辦法,期望用利潤打動俞彥。他眼珠轉了轉,說道:“要說那火燒坪啊,鐵礦還真是豐富,周邊也是森林密布,根本不缺木炭,官采一直苦於轉運艱難,一年的礦石不過三萬石。下官平日就琢磨如何將礦石運出來,後來想出一個法子,能把年開采量提高到五十萬石!”

這話終於激起了俞彥的興趣,禁不住問道:“什麽法子?”

“纜車!”

俞彥哈哈大笑,差點就笑出了眼淚,說道:“林大人還真會開玩笑,官采也不是沒想過這個辦法,要能成的話不就早用了?”

林純鴻也笑道:“下官也想過這個問題了,用纜車難就難在修山路上,要把山路修得適合纜車上下,的確很難。一些巨石根本就繞不過去。但是前段時間下官修長江沿岸的纖道時,對開山鑿石倒有些經驗。”

俞彥這才反應過來,這小子早就幹過這事了。他狐疑道:“難道是用火藥開山?”

林純鴻點了點頭。

俞彥這才有點相信年產量五十萬石真有可能達到,心裏就有點癢癢。但他心思百轉,猛然醒悟,大呼林純鴻陰險,差點上了他的惡當:既然林純鴻方法都說出來了,自己把火燒坪的鐵礦交給誰開采不是一樣?關仁美就不錯,何必求著林純鴻?

於是他推脫道:“奈何上麵批文一直不下來。”

俞彥的心思林純鴻一清二楚,他心裏冷笑道:最關鍵的辦法我還沒說出來呢,你急什麽急?開鑿巨石又不是非要用火藥,多費點人力不是照樣能成?

林純鴻繼續說道:“大人也明白,下官的貨棧裏有一架四輪馬車,跑起來十分平穩,即便在野外,也不顛簸,這就是下麵的人琢磨出來的,下官想多造一些,奈何鐵料不夠,隻好作罷。火燒坪一旦能出鐵,下官就會全部吃下。由此看來,火燒坪的采礦前景光明啊!”

“嗬嗬,這馬車我倒也試著坐過,端的舒服無比,林大人屬下能工巧匠不少啊,要不就找關仁美買點鐵?”

“關員外一直顧著給南直隸軍器局送鐵,哪顧得上我這種小角色?”

“要不本官給關仁美打打招呼,給你勻點出來?”

“謝過大人,但下官認為還是先滿足軍器局的需要吧,誤了朝廷的事情就是罪過了!”

“嗬嗬,公私兩便嘛,這事就這麽說定了,林大人該如何謝我?”俞彥說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意思很明顯,你這個臭小子該滾蛋了!

林純鴻無法,隻好辭別,一路琢磨著如何讓俞彥交出采礦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