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轉換戰場

報紙雖在北方並不多見,但朱由檢和楊嗣昌偶爾讀到報紙之後,就愛不釋手,命令快馬將南方的報紙遞到京師,作為他們了解南方動態的第一手資料。

因此,朱由檢、楊嗣昌對東林黨和荊州之間的罵戰,洞若觀火。

當朱由檢看到虞山學報上刊載的誨賭之荊州後,見其提到荊州因開設賭場一項,一年的收入就達到一千四百萬,差一點嘔出了鮮血。

奶奶的,老子身為九五之尊,承受了無數的罵名,加稅、加稅、再加稅,朝廷的歲入才勉強達到兩千七百萬,而林小三僅僅通過開設賭場,收入就達到一千四百萬。

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早知如此,老子當初就不加稅,直接把賭場開遍全大明,什麽林小三,什麽狗屁韃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一時衝動,朱由檢恨不得馬上下令開設賭場,解決財計艱難。但朱由檢畢竟是九五之尊,好歹還算冷靜,知道教化百姓是朝廷的責任,遵從孔孟之道乃立國之本,真要公然設立賭場,那可是動搖國本的事,恐怕到時候錢還沒收上來,就被天下人的唾沫給淹死了。

然而,朱由檢一直受困於錢糧,一旦發現有生財的捷徑,心裏總是惦記著這事。

過了幾天,朱由檢又讀到揚州時報刊載的賭博集中管理利弊之辯後,心裏大以為然,設立賭場的心思又重新活泛起來。

想來想去,朱由檢到底舍不得放棄這條生財之道,又不願意背上罵名,於是他密令張彝憲秘密通過第三人,在南京設立賭場,試探水深,將收入歸入他的內帑之中。

張彝憲在南京一呆就是好幾年,為朱由檢的內帑做出了傑出貢獻,同時為自身的發家致富找到了一條便捷之路。張彝憲日日與大圓、銅錢打交道,對錢糧有著非同一般的洞察能力。同時,依托著南京的鑄幣工坊,他還培植出一股不小的勢力,在南京算得上首屈一指的人物。

接到朱由檢密令後,張彝憲大喜,這下,他又增加了一條生財之路。

張彝憲手下有一批忠心耿耿的、辦事牢靠的爪牙,效率倒是高,很短時間內,就通過第三人馬植將賭場的架子搭了起來,正式開始營業。

在荊州和東林黨因賭場一事,鬧得正凶時,馬植賭場卻逆勢而動,悍然開業,無論是東林黨,還是荊州,皆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陷入短暫的失聲之中。

表麵上沉默,內地裏卻暗流洶湧,東林黨和荊州皆調集精兵強將,調查馬植的背景。

然而,張彝憲從事密探工作多年,反偵察顯然有一套,東林黨和荊州查證多日,卻一無所獲,短時間內,誰也搞不明白馬植到底是何來曆。

東林黨再也忍不住,公開發文,指責荊州遮人眼目,通過第三人在南京設立賭場。荊州這邊則反戈一擊,說東林黨為賭場重利所吸引,不惜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公然設立賭場。

雙方戰況,呈膠著狀態,分不出勝負。但是,馬植以更低的抽頭、以及在賭場內提供一條龍服務,吸引了眾多的豪商巨富在內一擲千金豪賭,生意越來越紅火。

地下賭場的生意一落千丈,由此,南京的賭博業見了光,正式由地下轉為地上。

這種狀況多多少少有點詭異。

最終,連東林黨內最為遲鈍的悍將也認識到,百姓們已經厭倦了繼續罵戰,再繼續罵下去,除了討人嫌外,占不到絲毫便宜。荊州方麵也是這個觀點,於是,一場罵戰逐漸落下了帷幕。

令東林黨人大跌眼鏡的是,自己費盡千辛萬苦,卻無法阻止賭場持續增多,不僅荊州方麵在所控的貨棧之內遍設賭場,就連馬植也越戰越勇,相繼在蘇州、杭州、湖州等地設立了分場。

慘敗,徹底的慘敗!東林黨人氣得幾欲嘔血,一場罵戰之後,賭場在江南遍地開花,不是慘敗是什麽?

直到一年後,東林黨人經過長期的調查,方才發現,馬植的背後站著皇上。連皇上都被賭場的重利所吸引,就更別談東林黨內的士紳了,於是,東林黨人也開始設立賭場,獲取重利。賭場終於由地下轉入地上,正式為整個大明所接納。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當賭場的爭端硝煙未消時,虎丘交流會近在眼前,瞿式耜、錢謙益在堵胤錫的建議下,提前與婁東二張聯絡,商議對策。

婁東二張及瞿式耜、錢謙益均一致認為,鑒於思辯學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唐文介勢必趁勢宣傳思辯學,借思辯學動搖儒家的根本,以奠定荊州執思想之牛耳的基礎,為荊州最終取代大明做好思想準備。

四人都認為,思辯學另辟蹊徑,道理精深,短時間內根本無法辯駁,再加上儒家的經典大多采用語錄體記載,漏洞難免,很容易成為攻擊的靶子。

受到攻擊越多,持懷疑態度的人就會越多,最終,儒家的統治地位必將動搖。到了那個時候,林純鴻什麽時候想取代大明,就是一句話的事。

什麽事情,一旦上升到國家生死存亡的高度,陡然顯得高尚起來。四人無不覺得自己與一個試圖謀朝篡位者在鬥爭,都把自己看做大明的守護神。

四人立即組織得力人手,細細研究思辯學,期待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荊州自食苦果,放棄圖謀大明江山的陰謀。

六月底,虎丘交流會正式開幕,雙方準備充分,都信心滿滿,期待著一擊必中、一擊必殺。

各大報紙均派專員長駐虎丘,以便將最新消息馬上變成文字。許多士子本無事,見虎丘交流會聲勢越鬧越大,也紛紛跑到虎丘來看熱鬧。

於是,虎丘交流會一開始就與顧山講學不同,吸引了無數的眼球,熱鬧非凡。

萬眾矚目,正當所有人期待著激烈交鋒時,唐文介一方不慌不忙地拋出了一個議題:大地是球形的,並非傳統認知的天圓地方。

現場一片安靜,短暫失聲。緊接著,士子們大嘩,急躁者破口大罵:“大地是圓的,還是方的,關老子球事?老子是來看吵架的!”

的確,隨著大明與外界的接觸越來越多,西方的一些知識和觀點逐漸傳至大明。在座的士子,大多所獵甚廣,從各種渠道接觸過大地是球形的觀點。不過,這幫士子大多將此事看做奇談怪論,看了之後就扔在一邊,從未深思。

現在唐文介一方在如此嚴肅的交流會上,提出這種奇談怪論,到底所為何事?士子們狐疑不定,對交流會更加好奇,幾乎無一人提前離開。

即便會場中吵吵嚷嚷,行知書堂的先生有條不紊地講述了一些現象,如在海邊看海舟,總是先看到桅杆頂,然後慢慢看到整個船身。

這些年,海舟越來越多,出海的人也越來越多,對這點,大家倒不陌生,認可了這種現象。

緊接著,先生又提出,為何站在高山上,即便借助望遠鏡,也隻能看到地平線,而不能看得更遠。這點士子們模模糊糊,一時也不知真偽。

先生猶不停歇,又提出了一個觀測事實:在廣州,每年夏至時,在井底能照到太陽,這說明,夏至時,太陽正好在廣州頭頂。然而,過了廣州向北,無論什麽地方,在井底都無法被太陽嗮到。

綜合這三種現象,先生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假設大地是球形的。

做了這個假設後,先生將大地畫成一個圓形,很輕易地就找到了這些現象出現的原因!

先生就此總結,大地是球形的,以後我們可以將大地稱為地球!

先生猶嫌不滿足,還根據大地是球體的假設,大膽推論:如果一個人一直往西走,不管花多少時間,他一定能回到原地!

虎丘交流會第一日詳情馬上被揚州時報刊載,並且還刊載了宋應星親自執筆的文章:格物致知的一般研究方法。

宋應星提出,要研究自然界的現象,可大膽地進行假設,若假設能解釋一些現象的原因,並且根據假設做出的推論也能被證明是正確的話,我們就認為假設是正確的。

宋應星結合大地是球形的假說,詳細解說了自然現象的研究方法,最終提出,若一個人一直往西走,真能回到原地的話,那麽,大地就是球體,稱為地球!

消息一經傳出,輿論界大嘩,不知荊州在折騰什麽。

這樣的交流會,交流個屁啊!難道複社和東林黨引經據典,根據古籍證明是天圓地方,那豈不是笑掉人們的大牙?

可以預期,虎丘交流會成了荊州的獨角戲,婁東二張成了荊州的托兒!

遠在荊州的林純鴻聽聞虎丘大會開始,揚州時報按照計劃刊載文章後,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對張傑夫說道:“先是接觸思辯學,現在又接受科學思想的洗禮,費盡心機,總該為大明科學時代的來臨添了一把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