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籌備建製

遊覽虎牙山已畢,眾人乘坐快舟,往那枝江而去。

船還未靠岸,就隱約見到鄭天成站立在碼頭上,拿著一張行文在那裏揮舞,口中大喊道:“船上可是典史……”

林純鴻跳出船艙,侍立在船頭,喊道:“正是……”

“吏部的任命下來了,正八品荊州府經曆司經曆……”鄭天成的大呼小叫讓眾人興奮不已,時隔三年,典史終於升官了!

與大夥的興高采烈不同,朱之瑜皺著眉頭問道:“此人不是負責總計財務麽?為何捧著行文在那裏大呼小叫?”

張道涵喜不自勝,望著鄭天成,頭也不回的說道:“邦泰人一人頂多人,有何好奇怪的?”

朱之瑜相當不喜,直言道:“權責不明,運轉遲早出問題,之瑜請典史慎思之!”

張道涵和李崇德臉漲得通紅,以前由兩人輔佐林純鴻,朱之瑜這麽說,等於削了兩人的麵皮!

林純鴻見三人尷尬,連和稀泥道:“萬事草創,一些事情沒考慮到,實屬尋常。”

哪想到朱之瑜極為直爽,絲毫不給林純鴻麵子,正色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萬不可因為草創就等閑視之!為人主,當正其言,公正評判每件事,為屬下之表率,豈能優柔寡斷,無原則的和稀泥?”

林純鴻很不習慣朱之瑜的直言,臉色也漲得通紅,但理智告訴他,朱之瑜所言不差,乃抱拳拜道:“先生所言極是,學生將立即組織人手理清權責!”

朱之瑜得理不饒人,嚴肅的說道:“首先第一要改的就是稱呼和禮儀,我並不是主公的先生,而是下屬,主公以後稱之瑜便是。主公也不是之瑜的學生,不必自稱學生。以後無論哪級主管,須規定稱呼,萬不可亂。政令通暢,禮儀乃第一步!沒有禮儀,豈不是一切都亂了套!”

林純鴻的額頭幾乎冒出汗來,稽首道:“楚嶼(朱之瑜的字)說得對,不以規矩不成方圓!但主公一語萬不可露,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若引起朝廷的猜忌就得不償失了!”

朱之瑜撚須道:“之瑜明白。”

朱之瑜見林純鴻能納言,並能選擇性的聽取建言,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但是,他沒有注意到,張道涵和李崇德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張道涵冷冷的問道:“不知楚嶼老弟對經曆一職有何見解?”

朱之瑜脫口而出:“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好歹品級漲了一截,但遠不及典史一職辦事方便!”

李崇德到底醉心於管理之學,對人際關係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考慮問題完全從實務出發,他問道:“那修築荊州城牆一事如何辦理?”

“派一得力之人主持便是,經曆一職能有多少事情?典史隻需要管好枝江的事情即可!”

林純鴻正有此意,說道:“楚嶼的見解與我一樣,不過荊州的未來關係到我們自身,至於城牆怎麽修,還得好好計劃一番!”

張道涵也不多言,隻是盯著朱之瑜的後影盤算著……

書房內,張道涵正在握筆沉思。

雖然他佩服朱之瑜的遠見卓識,但心裏不免有點失落。朱之瑜到來之前,他堪稱林純鴻的第一謀主,更以先生之名傲視諸多能人異士。可現在,林純鴻對朱之瑜如此看重,讓他感到地位不保。

“一名空談的書生而已……”張道涵嘴角上翹,對朱之瑜有點不屑。

不過,細細思考朱之瑜的戰略規劃,張道涵自歎不如,能高瞻遠矚的人是空談的書生麽?

張道涵還算冷靜客觀,沒有偏執的認為朱之瑜一無是處。但是,越是冷靜,心裏就越煩躁。

突然,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他的小兒子張明橋在外麵問道:“爹爹在不在?”

張明橋素來不喜讀書,整日與一幫狐朋狗友鬼混,讓張道涵頭痛不已。好在張道涵成為邦泰一員後,張明橋也依托著邦泰做點生意,掙了不少錢,逐漸的踏上了正道。這當然有張道涵照顧的因素,畢竟,作為核心人員,隨便透露點信息,就值不少錢。

張道涵正煩惱著,沒好氣的答道:“進來……”

張明橋推開房門,露出腦袋,見張道涵氣色不對,嘻嘻笑道:“爹,又和娘慪氣了?”

“胡說八道,你說,你有什麽事情?”

“聽說林小三要修荊州城牆,那豈不是要很多石頭?兒子在山裏正好采了不少巨石……嘿嘿,這下被我賺到了……”

張道涵冷著臉盯著兒子,打斷他的話,道:“有什麽事情快說,我沒那麽多時間聽你說廢話!”

張明橋依然嘻嘻哈哈,道:“爹,能不能讓小三就找我買石頭?他找誰不是一樣買啊?”

張道涵想都不想,拒絕道:“不行,再說為父也辦不到!”

張明橋睜大了眼睛,驚異道:“爹都辦不到,那小三好大的架子!”

這正觸動了張道涵的痛點,大怒,拿起一本書就往張明橋頭上扔去,喝道:“滾!但凡多讀點書,也不至於如此混賬!”

張明橋敏捷的避開襲來的書本,彎腰撿起,遞還給父親,笑道:“不行就不行,何必生那麽大的氣?爹精於官場之道,那林小三要不是因為您,哪有今天?”

“精於官場之道……”張道涵被兒子的話所觸動,眉頭微皺,陷入沉思。

張明橋不敢打擾,手忙腳亂的幫父親收拾案台。

良久,張道涵看著忙碌的張明橋,說道:“邦泰現在大批量采購貨物都要招標,你要是想賣石頭就去投標,這個為父幫不了你!”

張明橋相當不滿,嘟囔道:“好處都不給自己人,還搞那麽麻煩,招什麽標嘛!”說完,辭別張道涵,轉身離去。

張明橋隨口的一句話讓張道涵認識到自己的優勢,對嘛,自己擅長具體政務、精通官場之道,那朱之瑜剛三十出頭,更未出仕,哪懂什麽政務?

張道涵忍不住提起筆,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字:“邦泰革新劄子”,對邦泰存在的問題,他了然於胸。這些問題有些可以解決,有些根本就是為了鑽朝廷的空子。對於邦泰的運作,他有自己的見解和思考,正好趁這個機會拿出,奠定自己元老的地位。

林府,朱之瑜正在唾沫橫飛的表述他的觀點。鑒於朱之瑜從未處理過政務和從事管理工作,對邦泰還不熟悉,林純鴻安排朱之瑜暫時充當他的幕僚,幫他處理一些事務。可是當朱之瑜工作一段時間後,就意見紛呈:

“……每日的行文太多,典史如何處理的過來?像這樣處理,效果也一般,還容易出差錯,事事都管,什麽都管不好!行文應該輕重緩急,不同級別的機構對應處理不同級別的行文……”

林純鴻苦笑道:“屬下還顯得青澀,我就隻好自己辛苦點嘍!”

朱之瑜對林純鴻的辯解呲之以鼻,說道:“經驗再不足,也應該讓他們自己處理,否則他們如何成長?權責明晰,這就是權責明晰!”

林純鴻點了點頭,將意見記錄在紙張上。

朱之瑜繼續滔滔不絕:“邦泰各個機構之間也運行混亂,一點也不通暢!如那隔河岩貨棧,不僅要管理貨棧,還要管理白崖洞等土司,又是貨殖又是行政,郭銘彥一人如何管得過來?再說精通貨殖就一定精通行政?進駐鄉村的弓兵也是如此,說是管理鄉村,又在買賣貨物,還開辦工坊,說是做生意,又還負責管理弓兵和村民,這算啥?四不像嘛!如此混亂,如何能保證命令暢通?責任也不明確,出了事情都不知道找誰負責!”

林純鴻又提起筆,準備記下,朱之瑜笑道:“典史不用記了,之瑜會整理成劄子的。”

林純鴻大喜道:“如此便有勞楚嶼了!”

……

隔河岩貨棧已經名不副實,隨著麵積不斷擴大、建築不斷增多、功能日趨繁雜,這裏幾乎成了土司地區的管理中心。老百姓稱之為“典史城”,不過這個城既無城牆,也無衙門,隻有一個議事廳,每日,一條條命令從議事廳發出,對千年不變的土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今日,議事廳裏吵嚷無比,十多人手裏拿著一疊公文,在那裏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裏麵赫然還有林德海、秦邦定和程啟丹(大貓耳)等人。

大貓耳嘴碎,早就在那裏神神秘秘的傳播著小道消息:“嘿嘿,張先生、李秀才,還有新來的朱先生啊互不服氣,比著給典史出謀劃策咧,你們看……”

程啟丹翻開手頭的公文,指著說:“《邦泰改製細則》由三份劄子組成咧,《邦泰革新劄子》就是張先生寫的,《疏經通脈劄子》就是李秀才寫的,至於《立規建製劄子》,聽說就是朱先生提出來的,嘿,這三人啊,就是典史的諸葛亮……”

周圍的人聽得津津有味,紛紛附和。

隻有那秦邦定一直緊盯著公文,默不作聲,這是他的習慣,寡言少語,但言必有物。

忽聞一陣腳步聲,郭銘彥推門而進,笑道:“各位早。”

清江附近的所有事務由郭銘彥總攬,威權日盛,眾人不敢懈怠,紛紛站立,躬身道:“郭大總管早。”

“坐下、坐下,都是兄弟,客氣什麽,隨意點。”郭銘彥雙手下按,笑容滿麵。

郭銘彥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說道:“按照典史的安排,邦泰將有大變動,至於怎麽變,還需要聽聽大夥的意見。這三個劄子都看過了吧?”

程啟丹的口閉不上,郭銘彥話音剛落,就說道:“當然都看過了,怎麽變涉及到職位變動和拿多少錢,咋不會逐字逐句的琢磨?”

程啟丹的話直白,也讓大夥笑聲一片。

郭銘彥笑道:“啟丹兄弟說的對,這涉及到大夥的切身利益,有什麽意見盡管提,不提的話以後可能就要後悔!”

程啟丹迫不及待,說道“那我就提啦……細則說要成立一個土司部,專門處理土司的紛爭和收取稅收,那隔河岩貨棧豈不是就成了土司部的下屬?我認為這樣不妥,現在根本就找不到人來管理土司!”

“哪能找不到人咧?典史那裏人才濟濟,怎麽會缺人?咱們真要考慮的問題是如果這麽改,郭大總管的權力不就變小了?”

郭銘彥聽了,正色道:“這等言語就不要提了,還沒開始,就在考慮自己的小九九,忘記典史的吩咐了?”

……

爭論聲此起彼伏,最終形成了一條條意見,往枝江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