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阿秀的寬宏

站在院子裏,孟有田輕輕歎氣,連番的變故讓他更覺得鬱悶。又擔心經過這一折騰,紫鵑的病情加重,治愈的希望渺茫。想想以後,直覺得身上壓了重擔,手腳都被束縛,想幹什麽也打不起精神。怨誰呢,怨紫鵑太脆弱,怨小金牙使壞嚇人,怨娘封建迷信,唉,隻怨自己命不好,攤上了這種糾心纏人的事情。

要是紫鵑始終這個樣子,那該咋辦呢?孟有田實在不願這樣設想,可偏偏遏製不住這個念頭在腦海裏打轉。拋棄她?倒是一身輕鬆,可心裏的歉疚,良心上的譴責,恐怕更令人備受折磨吧!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親熱纏綿,雖然兩人並沒有突破最後的防線,但孟有田卻狠不下那個心來。

無論富貴貧窮,無論健康疾病,都將永遠愛她,嗬護她,決不拋棄。自己沒發過誓,但這並不是逃避和拋棄的借口。可要做到這些,特別是在不知道要等待多久的情況下,自己也未必能堅持到最後吧?

胡思亂想著,矛盾掙紮著,孟有田隻覺得心亂如麻,頭大如鬥。良心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卻能約束一個人的行動,正如佛祖、上帝並不存在,但信奉他們則能使人產生敬畏之心。托爾斯泰說過:一個不信仰神(宗教)的人,是什麽樣的壞事都能幹出來的。而一個沒有良心的人,在孟有田眼中看來。還稱得上是一個人嗎?

過了好半晌,門閂打開了,阿秀在門裏叫了一聲“有田哥,藥上好了,你進來吧!”

孟有田推門進屋,紫鵑半倚著被袱撂,還是眼淚汪汪。噘著個嘴在吸冷氣。鞭傷多在她胡亂擋架的胳膊上,後背上也有兩道,虧了孟有田回來的早,她才沒落個遍體鱗傷的結果。

“娘不要俺了,讓俺被人打。”象是自言自語,又象是哀怨傷感,紫鵑隻抬頭撩了孟有田一眼,還在嘟嘟囔囔低聲說著。

“娘不在家。才讓那壞蛋鑽了空子。紫鵑好,紫鵑乖,娘咋能不要你哩?”阿秀捂著半邊臉,柔聲解釋著。

“你對俺好,你也對俺好。”紫鵑抬頭看看孟有田,又看了看阿秀,喃喃地說著。

“娘也對你好,等她回來了,給你做好吃的哇!”孟有田坐在炕沿上,手伸到一半。想摸摸紫鵑的手,看到上了藥的鞭傷,又縮了回來。

紫鵑眼睛眨得很慢,象是困倦,又象是在想事情,嘴裏的聲音小了,孟有田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有田哥。”阿秀走近兩步,輕聲對孟有田說道:“你家去看看吧,俺和紫鵑姐呆在一起,俺覺得。俺覺得你剛才太凶了……”

孟有田垂下了頭,剛才熱血衝頭,胡喊亂叫,雖然是救人心切,可也把娘的臉麵掃了進去。要讓外人說道起來,自己就是個不孝的忤逆子。現在冷靜下來,他倒也不十分怨娘。封建迷信。當時是很普遍的事情,從根本的出發點來看,娘也是希望盡快把紫鵑的病治好。況且紫鵑病了以後。有田娘也沒嫌乎她,接到家裏照顧得很好嗎!

“俺這就回去。”孟有田苦笑了一下,站起身,發現阿秀有些不太正常,微皺起眉頭問道:“你的臉咋啦?老捂著幹啥?”

“沒事兒,沒事兒,你快家去吧!”阿秀趕緊側轉了身子,急著催促道。

阿秀越是這樣,越是引起了孟有田的疑惑。他伸手按著姑娘的肩膀,硬把她的身子扭了過來,又拉下她捂臉的手。左頰靠近眼角的地方兩道新鮮的劃痕儼然,分明是手撓的痕跡。

“紫鵑撓你了?”孟有田詫異地問道。

阿秀輕輕扭轉了頭,抿了抿嘴角,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上藥的時候弄痛了她,手一劃拉,不小心便碰到了。是俺不小心,她又不是特意撓的。”

孟有田轉頭看了看紫鵑,癡癡傻傻的樣子,象是要睡著了。他不禁輕輕歎了口氣,雖說是無心之失,可阿秀的寬宏和善良卻讓他感動,也讓他油然而生歉疚之心。

“上點藥,委屈你了。”孟有田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了,直覺得自己的話顯得那麽空洞,起不到什麽補償作用。

“什麽委屈不委屈的。”阿秀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點兒小事,你別放在心上,快家去吧!”

孟有田點了點頭,轉身出門,過多的言語現在沒用,以後想辦法好好報答阿秀吧!

…………

神婆走了,被同伴扶著,罵罵咧咧、汙言穢語的走了,想必不會善罷幹休;兒子也走了,抱著被打傷的紫鵑,氣哼哼的走了,連句話都沒跟自己說;看熱鬧的走了,七言八語,說啥的都有。

有田娘無力地坐在炕沿上,看著屋裏的狼籍,傷心、茫然、失落、氣惱……也不知道有多少種複雜的情緒輪流轉換,也不知道有多少種難言的滋味湧上心頭。

自己是對,還是錯?怎麽會搞成這個樣子?有田娘鼻子發酸,不禁伸手抹了抹眼角。

小嫚眨著黑眼睛,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多話的時候,一聲不吭的收拾著屋子,不時偷偷瞅瞅有田娘。

“娘,我回來了。”孟有田剛到院門,便高聲叫著,一來是告訴娘一聲,二來也是讓左鄰右舍都聽著,自己和娘並沒有什麽隔閡。

有田娘聽到兒子的聲音,幾乎不加思索地站了起來,但身體僵在那裏猶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謔,小嫚在幹活哩,可真勤快。”孟有田笑著走進屋來,沒話找話。

小嫚悄悄吐了吐舌頭,衝著有田娘擠了擠眼睛,這小丫頭的意思就是你還是趕緊哄娘去吧!

孟有田點頭一笑,來到娘的身邊,故作輕鬆地說道:“娘,在想啥呢?”

有田娘狠狠白了兒子一眼,餘氣未息,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