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花流鎮風波

奇襲硬肚會,是孟有田和柳鳳仔細商量研究的結果,也是肖廣和在病前就著手布置的一次行動。

硬肚會的鮑小辮在〖日〗本人的誘降下,雖然還沒有亮出投日的旗幟,但已經做出了漢奸行為。在小屯附近,武裝襲擊了一部過路的八路軍,搶走物資、馬匹,殺害十餘人;與吳元成勾結在了一起,為其輸送了部分兵員,並接受了一些槍枝彈藥;硬肚會還攻擊了相鄰的邊區所屬村落,抓捕農、青、婦救國會的幹部和積極分子,並殘殺農會幹部多人。

隻是由於鮑小辮和吳元成因為官職和利益的關係,尚未最後談妥合並的條件。肖廣和看到了其中的厲害,孟有田也對這兩家合並的危害十分戒懼。打掉硬肚會,也就等於打掉了吳元成的一個臂助,減緩其擴充的速度。

對於打硬肚會,八路軍是有所猶豫的,因為根據〖中〗央“對於會門土匪采取慎重的態度去應付,依據具體可能條件去改造他們”的指示,能不動武的就不動武,他們堅持以改造為主。

但孟有田卻不想姑息養奸,假柳鳳的名義,使八路軍不能幹涉九龍堂的行動,因為這是雙方合作前談妥的條件。陳誌華請示了上級之後,隻提出了建議,那就是“嚴懲首惡分子,對被裹脅參加的群眾,應著重於教育爭取,非簡單〖鎮〗壓的辦法。”

建議嘛,聽也行,不行也中。從曆史上的例子,孟有田知道什麽六離子、紅槍會這些裝神弄鬼的會道門組織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就是靠著人多勢眾唬人罷了。八路軍平叛號召有十萬之眾的六離會,不過傷亡幾十人;打擊瓦解數萬之眾的泰西紅槍會。也隻傷亡十餘人。這還是八路軍十分克製,盡力減少殺傷的結果。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隻要把硬肚會的總壇給端了,把什麽天師、大師兄等首惡分子誅除。再將幕後的主使劣紳鮑小辮給拿下,硬肚會也就基本瓦解了。顯然,參考曆史經驗。孟有田比其他人更有信心,做事更幹脆狠決。

當然,八路軍不幹涉,並不等於在事後不出手。柳鳳已經言明,對硬肚會的地盤不感興趣。打完就走。也就是說,八路軍可以隨後進入,開展他們擅長的“強大的政治攻勢”並“靈活進行爭取、分化、孤立其領袖的工作,並以自己的抗日行動與廣泛的統一戰線影響之”。

這樣。九龍堂不僅打掉了吳元成的一個臂助兼盟友。並且使八路軍能夠迫近吳元成的勢力,在其側翼起到牽製和威脅的作用,可謂是一舉兩得。

…………

殘月躲進雲後微弱地閃著光亮,朦朧中顯出幾株孤單單的大樹,不知名的小鳥隱藏在樹枝深處啾鳴。

huā流鎮西南角有片柏樹墳,墳地北邊有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小院死一般沉寂。

兩條人影偷偷摸摸地轉過柵欄門,扶著破牆頭。翻進了院子,其中一個人輕輕彈了彈門環。

半晌。門裏傳來了有些含糊的聲音:“誰呀?”

“姨父,我是寶財。”閻寶財輕聲答道。

門打開了,他姨父柳正和探出頭,借著月光打量了一下閻寶財,看見他身後的陌生人,猶豫了一下,轉身將他們讓進了屋裏。柳正和摸到了火鐮,打著紙媒子,點上油燈,又把門窗堵嚴,這才敢通火燒水。

灶下火光閃爍,照著這個體格魁梧、肌肉結實的壯年漢子。他看了看閻寶財,又望望捂得挺嚴實的陌生人,嘴張了張,沒說話,隻是掏出煙袋,慢慢壓著煙葉。

“姨父,這不是外人,是我媳婦。”閻寶財掏出煙卷,雙手遞了過去,說道:“鎮子上還太平嗎?”

“太平?”柳正和這個走南闖北的漢子神情黯然,竟流出兩滴眼淚來,歎息著說道:“這日子,一天天擔驚受怕,還不如叫鬼子來,讓他們都殺死了痛快。”

“是硬肚會鬧騰的?”閻寶財疑惑地問道。

“除了他們,還有誰往死裏折騰。”柳正和恨恨地說道:“成天催糧要款,還給這個打,那個打,和張玉新的護鄉團開戰就不知死了多少人!可憐各村這些年輕後生,迎著槍子往上衝,死都不知怎麽死的。我那混帳小子元倉,是他們的鐵心會眾,衝鋒的人眼看人死過半,他還舉著杏黃旗,一股勁兒往前衝。”

“〖日〗本人還沒殺來,自己先互相屠殺起來!”周鳳嬌脫掉帽子,露出一頭秀發,又把鞋子扒掉,使勁揉著走得酸痛的腳,十分婉惜地說道:“可憐這些大好青年,渾渾噩噩魂隨百草,死了還不知道為誰死,怎麽死的?”

閻寶財皺起了眉頭,詫異地問道:“姨父,你為啥不把表弟叫回來?我開導開導他。”

柳正和長歎了口氣,說道:“硬肚會是隻認師兄弟,不認肉身父母。這強小子已經中了邪,除了會首,是六親不認哪!前些日子硬肚會又去招惹九龍堂,人家毫發無傷,他們的堂主卻被一槍打死,打旗的也死傷了好幾個。我就這麽一個兒子,成天真是擔心哪!”

“這小子,真渾。”閻寶財連連搖頭,也感到痛惜。

正說著,門外柵欄門響了,柳正和明知是兒子回來了,卻嚇得有些慌張,趕緊對兩人囁囁嚅嚅地說道:“這小子回來了,你們說話多留點神,免得惹出禍事。他現在瞅誰都紅著眼睛,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話未說完,屋門“咣”的一聲被推開,進來一個小夥子。十**歲的年紀,長得粗壯、皮實,虎頭虎腦,身背一把大刀片兒,兩尺長的紅綢飄在身後。

元倉今天的神態與往日不同,有些垂頭喪氣的模樣,進門翻著眼睛看了看,一屁股坐在炕上,對著他爹嚷嚷道:“我一進柵欄門,就聞著一股生人味,這都是誰呀?”

柳正和將吸剩的煙頭按滅,說道:“誰家沒有三親六厚,這不是你表哥回來啦!”他怕兒子沒看清楚,伸手指了指閻寶財。

“表哥,你幾時到家?”元倉並不客氣,生硬地盤問道:“聽說你給周國權做事,今兒是來當探子的?”

“出東門向西拐,你個混糊東西。”閻寶財仗著是他表哥,當然不把元倉看在眼裏,張口罵道:“你眼中就隻有你們那狗屁硬肚會,連親戚都不認了?”

元倉騰地站起來,瞪起了眼睛,把棉襖一撩,露出血紅色的肚兜,大聲說道:“我敬你是兄長,可刀片不認人!”

“你快別胡說。”柳正和對兒子表現實在有些上火,在親戚麵前有些過意不去,便解釋道:“你表哥是知書達理的人,什麽探子?”

元倉瞪著眼睛仔細打量了一番屋裏的人,皺著眉頭坐了下來,低頭也不在想些什麽。呆了半晌,這小子突然又瞪起了眼睛,說道:“你們什麽時候走,看在親戚的麵兒上,給你們留條生路。你們打哪兒來,就回哪兒去。”

“你這小子!”柳正和忍不住罵道:“自家出了天大的醜事都不敢管,硬肚會都親過你爹了。”

元倉眨了眨牛眼睛,不服氣地說道:“誰,誰欺侮咱了?我柳元倉可不是好惹的。爹,你說吧,我替你出氣,替你報仇!”

柳正和歎了口氣,將元倉扯到一邊,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道:“有個壞蛋把你五嬸霸占了,這是丟咱柳家的臉哪,你可別聲張。”

“是誰,看我把他大卸八塊!”柳元倉象點著火的炮仗就要爆炸了,臉漲得通紅。

“是誰?這人你認識,想必也聽過些風言風語。”柳正和低沉地說道:“你五叔今天下午來了,被打得鼻青臉腫,跟我訴苦,要不是我勸著,差點尋了短見。”

柳元倉眨著眼睛,已經猜得**不離十,以往的風言風語也傳進過他的耳朵,但他總是不相信。現在聽爹這麽一說,火爆的性子一下子發作起來,二話沒說,提刀就闖出門去。

柳正和叫了兩聲,見兒子頭也不回,這心中又後悔起來,生怕他闖了禍,急得在屋裏轉來轉去。

“姨父,這是怎麽了?”閻寶財趕忙攔住了柳正和,急著問道。

“唉,怪我多嘴,元倉這小子要闖大禍。”柳正和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又跺腳,又捶胸。

“姨父,您別急。”周鳳嬌安慰道:“要是真出了事,我們一定幫著把元倉兄弟救出來。”

閻寶財掀開小褂,露出裏麵的二把盒子,好說歹說,終於讓柳正和稍微安下心來。

……

柳元倉出了家,不走大街,順著小胡同,七拐八彎,一會兒就到了鎮子的西北角。他五叔的家就在這晨,屋後就是鎮子的寨牆,十分偏僻。

他沒叫門,從牆頭跳進後院,見廚房裏灶火通明,便走了過去。隻見灶台上放著茶果細點,五叔臉上帶著傷痕,坐在灶旁,一邊掉眼淚,一邊往灶裏添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