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艱難歲月之前
不管人們是在苦熬苦盼,還是忙碌或是清閑,時間也不會放緩腳步,更不會停滯不前,邁著固定的步伐,時光邁進了一九四一年。
一鋪由雪花構成的連綿不斷的幃幕往地麵上直落,同時耀出回光,在種種物體的外表撒上一層冰苔。
孟有田呼出濃重的白霧,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腳下的雪在咯吱作響,他似乎還聽見飄忽模糊無從稱呼的磨擦聲息。那是雪片兒落下來的聲息,說聲息嗎,不如說是感覺,不如說是微塵的交錯活動仿佛充塞了空中,又遮蓋了大地。
越過險要的南山口,在風雪之中顯得更加危險困難,孟有田的後背都濕了,寒風一吹,冷冰冰的特別難受。他苦笑了一下,繼續邁步前行,自己的欠債,欠阿秀的,欠柳鳳的,總要去補償。在這寒冬之時,在這風雪之中,他還要來回奔波,不忍讓柳鳳在一個女人最痛、最需要關懷的時候獨自忍受。
經過幾個月的忙碌,不敢說固若金湯,但敵人想占領土門村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想要進山搜抓避難的村民就更是困難重重。不光是孟有田預防萬一而建設的山中老窩,連九龍堂曾經用過的老營也進行布置加強。
孟有田帶著本村的民兵在土門村周圍,在進山的路上勘察設定了很多襲擊陣地,依托地道、岩石、密林、草叢,可以讓敵人每前進一步都要流出肮髒的血。
而繼續囤積彈藥則是孟有田又一個以防萬一的舉措,為此他甚至拿出自己積攢的家底。利用訓練為名,依靠與遊擊隊和秦憐芳的良好關係,搞到了不少子彈儲存起來。
機會總是留有有準備的人。孟有田盡可能地為最艱難的時期做好了準備,一點一滴,方方麵麵,都是生存的保障,都是勝利的希望。時間每過一天,離抗日戰爭的最終勝利就接近了一天,但也離最艱難困苦的時期又近了一天,在希望和警惕之中。孟有田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複雜。
而令孟有田殫精竭慮謀劃,堅持不懈努力的動力無疑包括著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他的鄉親。大女兒已經能呀呀學語,而新生命又將降生,孟有田不想知道生娃娃與戰局的關係,也曾想拋開一切私心雜念,為偉大的抗日戰爭去貢獻所有心力。可是他更不放心他的老婆。從阿秀生小丫的時候,他就覺得他的親人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重要。生小孩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更有價值,世界戰爭的價值也抵不過生一個娃娃。
在半夜過後最黑暗的時辰裏。孟有田和四禿子等人趕到了山穀裏的新村,即使在這相對於外麵來說非常安全的所在,孟有田也安排了值夜人。小村子又擴展了很多,房屋沿著山坡延伸,掩映在樹木之間,充滿了恬靜與超然的氣息,仿佛與世隔絕的一個桃源之地。
孟有田打發四禿子等人去休息,他踩著厚厚的積雪來到了柳鳳居住的院子前,猶豫了半晌。推開院門,輕輕叩響了窗戶。
“誰呀?”屋內亮起了燈光,柳鳳懶洋洋的聲音傳了出來。
“是我。”孟有田壓低聲音回答道,旁邊的屋子裏亮光一閃,又滅了,顯是柳無雙聽出了他的聲音,就不願意出來了。
聽著門閂作響。孟有田趕緊撲打撲打身上帽子上的雪,跺了跺腳,門一開他便閃身進去。
油燈下,柳鳳披著件毛皮外衣。睡眼惺忪,但卻透出喜悅的目光,上前幫孟有田脫著外衣,嗔道:“這麽大的雪,不會等等再過來?路上難走吧,沒摔著吧?”
嗬嗬,孟有田輕輕拔開柳鳳的手,說道:“你先進被窩,別著了涼。讓我緩一緩身上的冷氣,這雪,還沒停,不趕著過來,就得耽誤兩三天。”
柳鳳挺著個大肚子,行動起來笨笨的,依著孟有田的話坐到炕上,帶著溫柔的笑意看著孟有田脫下外衣,點著了爐火,在嗞嗞哈哈地取著暖。
“耽誤兩三天就耽誤兩三天唄,哪那麽巧就趕這時候生了?”柳鳳坐不住,起身從暖瓶裏給孟有田倒了杯熱水。
“那還說得準?”孟有田幾口熱水下肚,身體頓時覺得溫暖起來,笑道:“兒子要急著見爹,你還能憋著不生?”
“幹嘛要急著見你?”柳鳳心中一種既喜且憂的感覺,聽孟有田一調侃,心情大好,揶揄道:“你哪長得好看哪?”
杯子已經把手捂熱了,爐子裏木柴熊熊燃燒,散發出的熱量也驅散了孟有田身上的冷氣。他和柳鳳並肩坐在炕沿上,揉捏著柳鳳的手,微笑著說道:“四叔那邊來信兒了,他們在重慶附近的梁平縣已經立住了腳,一切都挺順利。我沒讓肖四哥進山,又給了他一些金銀,讓他快點趕回去。”
“嗯,你看著安排就是。”柳鳳柔聲說道:“四叔在那邊是替咱們準備後路,咱們別吝嗇。”
“那是自然。”孟有田點了點頭,說道:“我已經和四叔商量好了,把金銀錢財轉移出去,為以後打算。”
“真的不能在這裏久呆嗎?”柳鳳把頭靠在孟有田的肩膀上,帶著幾分疑惑問道:“你總是語焉不詳,也不知道你怕什麽?憑你的功勞,能把你怎麽樣呢?”
孟有田輕輕吐出一口長氣,說道:“怎麽樣?最輕的也會要我把你們都遣散,隻留一個媳婦。你願意呀?而且將來——”孟有田停頓了一下,苦笑道:“這裏規矩太大,束縛太多,等打敗了日本鬼子,咱們先躲一躲,看清形勢再說。”
“你總有你的道理,連四叔都被你說服了,我自然隻得聽你的了。這叫嫁雞隨雞,嫁你隨你。”柳鳳笑道:“好了,趕緊睡一會兒,頂風冒雨的走山路,怕是累壞了。”
孟有田點了點頭,解衣脫鞋,噗地一下吹熄了油燈,鑽進被窩,摟住了柳鳳。兩人低聲細語地又說了一會兒話,才挨在一起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