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葉楨低頭,麵帶嬌紅。謝永暮便越發地大膽了,用左手牽起葉楨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九兒,搬來紫金山已經三日,我們還未曾去過玄武湖,以前我說要陪你去的。等中午用過膳之後,我們便去玄武湖吧。”

畢竟…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好…”葉楨一邊將自己的手抽回來,一邊低著頭回答。過了片刻卻又想起些什麽,又說道:“可是......謝公子…你手上的傷…我想,還是待謝公子痊愈之後,再去吧。”

“無妨,這隻是小事罷了…”說著,謝永暮又頓了頓,拉長了聲音說道:“莫非—九兒不願帶我這個傷殘人士去見識美好的秋景?”

“怎麽會…”她聲音小了下去,“我怎麽會不願意…”

“那我們便說好了。”

“……”葉楨抬頭,看了一眼正在深情看著她的謝永暮,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嗯。那便這樣吧。”

一陣微涼的秋風吹過,將她的裙角微微吹皺。或許是感受到了秋日地寒冷,她身子微微一顫。謝永暮這才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的雲彩。這才發現,今日的天氣,似乎變化得有些快。

於是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隨即輕聲道:“九兒,隨我上樓吧。”

“嗯?”葉楨不解地抬頭,卻對上他那雙有些深邃的眼眸。

他摸摸她的額頭,感受到並未感染風寒後,才又有些擔憂地說道:“九兒,這深秋的時節,還是應多穿件衣衫。若你又染上風寒…不知又是幾時才能夠痊愈。”

葉楨搖搖頭,下意識地回答道:“無妨。”

隨後又想起什麽,才又補了一句,“相信有謝公子在,即使是風寒,我也無憂。”

“你阿...”謝永暮寵溺地笑笑,眼中閃過一絲不可名狀的光,隨後便拉著她上了二樓。一邊走,一邊說道:”九兒,穿鬥篷罷。這個時候的玄武湖比起紫金山或許還要來得更冷一些。

葉楨點點頭,複而說道:“謝公子也是,請公子也換上鬥篷吧。”

“我?”謝永暮想著自己的身子可不需要這樣的東西,但看見葉楨有些關心的目光後,又打消了自己的念頭,便點點頭,應了好。

葉楨見他答應,便來到自己的屋子,將存放鬥篷的木箱打開,隨意至極地拿起了一件白色雲紋的鬥篷,為自己係上。

出門的時候,目光恍惚掃過妝台上的銅鏡,一張有些寡淡的臉映入眼中。

似乎...太素了些。

她這樣想到。

目光掃過妝台上被擺放得整整齊齊卻沒有被自己動過半分的胭脂水粉,她突然有些悵然。

連這樣的細節處都被你照顧...

念及此前他與夢生的談話。

在即將走出房門的時候,她終究還是鬼迷心竅地折步回了妝台前,淡然坐下。

—既然你準備了,那我用上一次,又有何妨?

小心地將麵前的梳妝匣打開,幾隻長短不一的木製簪子便映入眼簾。分別在簪頭雕刻了桃花、玉蘭、蓮花。

此外,並未有其他的裝飾。

她在心底歎息。

—原來,你已經這般懂我。

明明,我並不愛在你麵前梳妝,但為何,你卻知道我喜歡得所有。

而這些...

看似平凡簡樸的木簪,卻依舊透露著非同一般的貴氣。

葉楨唇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微笑,隨後便挑出那隻用小葉紫檀雕刻的望春木簪,為自己挽了一個新婦的發髻,隨後便隨手插上。

隨後便打開梳妝匣最底層,不出意料地發現內裏並沒有張揚的玉鐲與戒指,而是安詳地放著一枚雲紋玉佩。

—這是謝永暮之前送給她的玉佩。

乳青色的玉佩上,依舊清晰可辨用古篆雕刻的’謝’字,淺白色的玉珠依舊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葉楨突然想起,他曾在自己耳邊說。

“將我放在心上吧。”

“我一直都把你放在心上。”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力氣,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伸手,將那枚玉佩拿起,溫涼的觸感從指尖傳到了心上。猶如他指尖的溫度,觸在自己的心尖。

……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將手上的玉佩放回了原位。

這才又拿起匣子內的玉簪粉輕輕地塗抹在臉上,從鏡中看見塗抹均勻之後,才又拿起描眉的畫筆,仔細地為自己描眉。

心思卻又突然轉到了此前謝永暮舉著自己受傷的右手,一臉紈絝地對自己笑道:“不知九兒,肯不肯讓我這隻傷殘的手,為你描眉呢?”

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九兒,你明明答應讓我為你描眉的。”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溫和的男聲突然從背後響起,她才發現,不知何時,謝永暮已經站到了自己的身後。

她的手一顫,描好一半的眉在這一瞬被自己瞬間的手抖毀去了大半。

見著葉楨被自己嚇得手抖,謝永暮麵色有些發笑,似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隨後便又搬了一個圓木凳,坐到了葉楨的身邊,拿起她剛剛放下的眉筆,在她有些遲疑的目光中,朝她笑了笑,示意她不必擔心。

看著她淺閉著雙眼,纖長的睫毛因不安顫動,臉頰因羞澀而染上的微紅,竟是比最為昂貴的胭脂更加美麗。

他心中一動,便在她未曾睜開眼前,淺淺地在她額上印下了一個細碎的吻。

“我想這麽做已經很久了。”

他在心底這樣說。

—也不知,說的到底是吻,還是為她描眉。

不出其然地看見她有些錯愕的目光,在她生氣前,便拋下了眉筆,慌亂地逃出了房門。

隻能隱約聽見她在房內氣急敗壞的喊自己的名字。

宛如一對被時光蹉跎了年華的夫妻,在家合小事裏普通而不簡單的幸福。

真好。

他在心底暗想。

隻是,如果…這樣的日子,能夠再長久些。

……

等他走了,葉楨才發現,剛剛那個淺淡的吻...自己並沒有多大的抗拒。

這令她有些心煩。

她突然想起,剛剛謝永暮走進來的時候,身上穿的,似乎是和自己身上這件鬥篷如出一轍的花色。

宛如一對恩愛的夫妻。

……

……

午飯還是一貫的簡單,在葉楨的堅持下,蘇祥和蘇蕙便與兩人一起吃飯。席間蘇蕙還是一如既往的埋怨蘇祥,念叨他對自己不似謝永暮對葉楨那般好。

葉楨聽到這些便臉紅,而謝永暮卻笑。隨後便打笑了一番蘇祥,在葉楨麵前似一個天真地孩童一般,問她自己對她好不好,引得葉楨臉紅更甚之後,他才滿意地笑笑,不再說話。

吃過午飯沒多久,謝永暮便令蘇祥牽來一匹馬。

這是一匹有些老但渾身上下並沒有一絲雜毛的瘦馬,看起來並不神駿,但謝永暮卻對它眷念頗深。而葉楨,也明白這匹馬並非看上去這般差強人意。謝永暮上前,親昵地撫摸著馬的脖子,而馬而配合著低下了頭,倒是頗通人性。

蘇祥看著馬的表現,眼神一亮,隨後便嘖嘖有聲地問道:“公子,這是您的馬?今早我見它跑到院子外麵,怎麽都不肯走…原來這是您的馬阿...”

說著他又搖搖頭,推翻了自己的話,“可是...前兩天我並沒有看見過它…它是怎麽跑過來的?”

謝永暮笑笑,並沒有回答蘇祥的問話,而是朝著葉楨詢問道:“九兒,你看它……怎麽樣?”

葉楨圍繞著這馬轉了一圈,看著它那對看起來有些不穩後蹄,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的神色,但是看見謝永暮有些篤定的目光,卻拿不準自己的眼光,最終有些躑躅地回答道:“應該...是一匹良駒。”

謝永暮便笑。

隨後搖搖頭,目光有些自豪地說道:“它叫流火,跟了我十年了。”說著,聲音卻又低沉了下去,目光有些暗淡,“現在...已經老了。”

葉楨見著他的樣子,也不知曉怎麽安慰他,隻好上前,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不說話,看著那匹老馬。

過了一會,謝永暮才恢複過來,然後才看向葉楨。

在葉楨驚懼的目光中,將她抱上了馬背,但自己卻未曾上馬。而是站在馬前,不知在和流火說些什麽。

葉楨仔細聽了聽,才能夠捕捉到“女主人”、“聽話”、“別胡鬧”之類的字眼…

她在心底暗笑,這謝永暮,怎麽越來越像個小孩一樣了呢。想起半年前那個心狠手辣,殺伐果斷的謝永暮,葉楨有些疑惑地想著,莫非麵前這個人,被誰掉了包。

在葉楨有些好笑的眼神中,謝永暮終於是牽著馬,踏上了前往玄武湖的路途。

噠噠的馬蹄聲伴隨著兩人不時的談話聲響了一路。碧藍的天空裏,飄**著兩片雪白的雲。道路兩旁金桂飄香,秋日的氣息迎麵而來。

坐在馬背上的葉楨望著遠方被微風吹皺的玄武湖,驚歎著走進的風光。看著兩岸串錢柳開而欲燃,有心想要伸手采摘一把,卻又被謝永暮的目光製止。

有些枯黃的草依舊柔軟,蒼老的藤蔓依舊翠綠地爬滿了蒼老的橋,橋上有眉目清秀的少年在低聲吟唱。橋下有畫舫傳來絲竹的聲響,空氣中飄**著金桂的芬芳。

後來,不知道是何時,葉楨從馬上下了來,也不知道是何時,自己對他的稱呼從謝公子變成了永暮,也不知道是何時...他們牽著手,走了一路。直到串錢柳歪歪斜斜的路被傍晚落下的紅色串錢鋪滿了一地,他們才戀戀不舍地歸家。

這樣簡單的幸福,幾乎讓她忘記了自己身上所背負的國仇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