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葉楨這般清醒而獨立於皇室之外的人,自然是明白謝永暮的身份會給自己造成多大的麻煩。自然是明白以自己的身份,若是嫁給謝永暮,對於兩個國家的影響...但是,她已經無法顧及了。她不想看見也不敢想像別的女子在他懷中的樣子,所以…她寧願讓自己在關於他的事情上,變得更渾濁一些,不去深究,他在以往,到底做了些什麽事。

而謝永暮,從一個籍籍無名、被放棄的皇子,成為吳國的儲君。若是說他不明白自己和葉楨若是成婚,對兩國有多大的影響,那麽他的太子之位,根本不可能坐這麽久。畢竟…他在楚國已經呆了五年,卻依舊對遠在千裏外的上京城保持這般大的影響力。

……

夜色涼如水,彎彎的月亮散發著有些朦朧的光輝,金桂香氣隨著酒香入鼻。

看著麵前眸中綻放著一種名為喜悅的感情的謝永暮,葉楨的眉梢也掛上了點滴的笑意。在點頭的那一刻起,葉楨便已經知曉,自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離開麵前的這個人了。明明兩人都不是容易沉溺在歡情裏的性子,偏生遇到了對方之後一切都變了。

她隨手拿了一朵剛剛被風吹落的丹桂,再淺淺地飲了一杯麵前盛滿了月光的美酒,像一個在軍中數年思念妻子的士兵那樣,站到了謝永暮的麵前,伸手重重地將他前襟拉下,在他即將說話的片刻,以吻封緘。

夜風在這一刻似乎也輕柔了些許,如同一隻的情人的手那般,溫柔地撫摸葉楨的耳後的碎發。

謝永暮在此刻卻有些愕然,他不知曉麵前這個人究竟是想清楚了什麽,竟然是一改常態,似是將門女子一般直爽地表達自己的心意。但是在此刻,他已經沒有別的什麽想法了,美色當前,若是辜負了佳人,或許…連天邊的彎月都在埋怨他,浪費了自己營造出來的,這般好的夜色。

……

.......

酒香混合著丹桂的香氣,在兩人唇齒之間縈繞不散。

暖色的燈盞在這一刻也跳動了些許,似乎能聽到撲火的飛蛾,將自己的全部奉獻,在溫暖的火中化作一捧灰燼的聲響。

溫涼的唇卻與急促而炙熱的氣息混作了一處,醇厚的酒香也與清雅的丹桂香氣混作了一處。令葉楨不免有些麵紅耳赤。

……

她微閉著眼,連著抓著謝永暮前襟的手都鬆開了些許。大腦一片混亂地向後退了半步。身子軟軟的,似乎就要倒地。

如謝永暮一般明了她性子地人,自然是在在鬆開手的片刻就明白她想要做什麽了。下意識地便將她地腰攬住,複而低下頭,想要繼續此前那個彌散著酒香地吻。

但在即將觸碰的刹那,念及這一個多月以來,好不容易有這般的親近...

.......

……

最終,他在她的眉間淺淺地一吻,如同蜻蜓點水一般細碎。

葉楨終於明白在剛剛自己憑借著酒做了什麽荒唐事,俏臉微紅地推開了他的懷抱,如同一個久在沙漠中,未曾見水的旅人一般,拿起麵前的美酒,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

但她錯估了酒量,剛剛灌下去便察覺了喉間的不適,剛剛有些褪去的紅暈在這一刻又爬上了臉頰。隻是,這是嗆紅,而不是羞紅了。

謝永暮見著她這般狼狽的樣子,竟然是有些好笑。畢竟在他麵前的葉楨,似乎時時刻刻都是端莊而得體的,如同這般的小動作,他也是第一次見。

就在眼淚要被迫離開眼眶的時候,一雙寬厚的大手迅速覆上她的後背,將她漸漸安撫了下來。

沒過多久,葉楨便恢複了往常的清冷樣子,但謝永暮想著剛剛獨特的’景色’竟是輕笑出聲。葉楨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隨後又拿起了酒杯,淺淺地飲了一口。但兩人此前的尷尬,卻在這一刻被謝永暮的輕笑聲消弭於無形。

葉楨重新坐了下來,隨口問著謝永暮上京皇宮的情況。

—猶如一個對不同地方充滿好奇的孩子。

盡管她早已知曉,上京城的情況。但是...戲,沒有理由在這一刻停止。

她明白,若是自己道出真相...

兩人重修舊好的關係,在片刻便又會支離破碎。

這,並非直言真相的時刻。

……

.......

“上京城比燕京和江寧更冷,每年有三個月都在風雪之中…”

“上京城在渭南以北,從渭南到上京…一路都是草原與雪山…”

“上京尚武,擁有刀劍是被官府承認的…”

“……”

“上京城…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

……

.......

葉楨和謝永暮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偶爾葉楨會爆發出強烈的向往。在燕京這等繁華之地長大的她,並沒有見過謝永暮所描述的蒼茫草原、高絕雪山的風致。

……

.......

“九兒,到了上京城…我便先帶你去見我母後…”

“母…母後?”

“嗯...母後一定會喜歡你的。”

……

”九兒,我是八歲那年偷偷出宮的…”

“嗯?”

“就是那個時候我遇見了我的師父…”

“師父?”

“嗯......可是師父在兩年前仙逝了…”

“……”

……

“九兒,我有兩個皇兄,兩個皇弟...還有一個皇姐,兩個皇妹…”

“唔…你排第五?”

“嗯...”

……

.......

“九兒…我…”

“九兒?”

謝永暮有些無奈地看著麵前這個已經醉倒在麵前的人兒。

這樣就睡著了?

酒量真淺。

謝永暮便趁機毫無顧忌地打量起眼前的人來。

胸前欺負均勻的葉楨露出被碎發遮擋住的半張臉,一手枕著頭,另一隻手垂到了桌沿,手上還掛著一隻空杯子,有晶瑩的酒滴還在杯沿遲遲不肯滴落。月光在她的眉眼上投出淺淺的陰影,偶爾會有些許的顫動,如同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耳後的情絲被夜風撩撥,不肯安穩。

許是在歸途中被泥土濁汙,裙擺沾染上了新鮮的黃泥,但卻更襯得她純潔無瑕。

這般晶瑩透徹的一顆心。

皇宮裏…是看不到這種人的吧。即使曾經有,到了現在也該被深宮裏的殘酷教育得足夠清醒了。

可是為什麽覺得,他卻覺得,如她一般的狀態,才是清醒的呢。

……

.......

不知夢到了什麽美事,嘴角還噙著一縷笑。

看著眼前的一切,謝永暮覺得自己從未曾如此安心過。

一陣微涼的夜風吹過,謝永暮憑空感受到了一絲寒意。不再多想,他便伸手將葉楨手裏的杯盞輕輕取出,再將自己身上的長袍解下放到了石桌的一旁。輕輕地喚了幾聲九兒無果後,便小心翼翼地將她攔腰抱起,絲毫不敢驚擾她的睡夢。

甚至連走路的步伐都不自覺地用上了輕功,以免落地的聲響將她的美夢驚醒。

小心翼翼地將她身上的長袍解下,謝永暮將她平放到**。想著還是將外衫褪去,但下手的刹那還是停住了。

現在,還不能到這樣的地步。

……

.......

畢竟…她還不是自己真的妻子。

謝永暮微微一歎,便將錦被輕柔地覆上她的柔軟的身體,然後,在書案前將燈花點亮,再從書案前搬了一張原木凳,在她床邊坐了下來,神色複雜地看了葉楨一眼。

最終,還是伏在了床邊,淺淺地睡去。

******

時間越過了子時,房內昏暗的燈花又跳動了些許,燭油順著已經短了很多的燭身流了下來,不知是誰的眼淚化作了燭油,在書案上堆砌。

葉楨的睫毛似乎動了動,在片刻之後,一雙略帶著氤氳的眼,便將一切映入了自己的眼眸。

這個時候她還略帶著酒意,見著自己所處的狀態便猜出了自己睡著之後發生的事。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葉楨自然是明白現在已經過了子時。想著自己醉酒也不過戌時……

看著自己床邊睡得有些不安穩的謝永暮,葉楨微微地皺了皺眉。

—你…就這樣守了半夜?

葉楨不由得緊了緊手中的錦被。

心情莫名地有些複雜。

真是笨蛋,怎麽不叫醒我呢。葉楨邊想邊自責,自己居然就這樣在外麵睡著了,害得他竟然守了自己大半夜。

長長地喟歎了一口氣之後,葉楨終究是決定將他搬到**去,於是便掙紮著起床。

但...

她預計錯了自己酒後的氣力,剛剛坐起來便覺得身子有些不穩,沒有半分氣力...

—看來沒辦法把他搬回去了。

她這樣想。

—萬一…他受了風寒.......

像是為自己找了一個絕佳的借口一般,葉楨輕咬了嘴唇後,便很快又作出了一個決定。

—嗯...將他搬到自己**來。

……

.......

呼吸都略帶著酒氣的葉楨,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做法中的不妥之處,很快地手腳並用的便將謝永暮搬上了床,小心地為他也蓋上錦被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絲毫沒有注意到,枕邊人似乎有一瞬間,曾張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