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祁王府醜時。

椒房內的紅燭已經燃盡了一大半,隻剩下一點微弱的光芒。寒風從窗外呼嘯著吹過,能聽到外麵傳來枝葉被風吹動的聲響。

葉容麵無表情的坐在床邊,看著在自己身邊熟睡的謝永筍。確認他不會再醒來之後,便微微挑開火紅的帷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外麵並沒有什麽人,才赤腳從**走了下來。

走到麵前的圓木雕花沉木桌旁,挑起了此前謝永筍帶進來的那壺酒,打開酒蓋,輕輕的嗅了嗅。隨後嘴角牽起一絲嘲弄的微笑。看向謝永筍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嗬?彌羅粉倒入酒中,就想控製我?

葉容搖了搖頭,隨後似乎又自語道:“想來也是見著我喝下了那杯酒之後,才敢這般大膽地想要與我交換吧。隻是我的祁王殿下阿...我葉容雖然當不得我那位姑姑,但是就憑你,也想搶占了我的身子?”

說著,她的嘴角又自然而然的掛起一個譏諷的笑,絲毫不似此前麵對謝永筍的時的天真無邪。隨後便又從懷中掏出一塊繡了字的錦帕,將自己豔豔的紅唇用力拭去。

低語道:“醒來之後,你隻會記得我…被你控製,也…被你玩弄…”說到這裏,葉容那雙靈動的眸子微微閃了閃,便首先繞著房間走了一會兒,然後又將房內的擺設都大致打開著看了看。確定這是為了她而新修建的屋子,並沒有其他的怪異之處之後,她才又坐到了**,歪頭看著裏麵沉睡的祁王。

細思著麵前的這個人,究竟是有什麽能力,成為這吳國的王呢。

從楚國出嫁之前,她便從暗衛司那裏充分地了解到了那位太子爺的能力,所以一開始嫁過來的時候,並沒有想要做什麽。隻是想著...讓這位殿下早日失去對她的興趣罷了。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在途中卻是知曉了炴帝的事情。而且…在那之後,卻又是收到了自己驚才絕豔的姑姑的來信。

信中的內容是什麽呢?

自然便是在謝永暮回來之前,阻止這位祁王殿下登上大位。

說實話她並不知曉謝永暮與葉楨之間的關係,但是憑借著對葉楨天然的信任,所以她才會冒險施展出了自己最後的手段。

紅塵遺夢。

紅塵遺夢是什麽東西呢?

是秦淮河上那些不得不從了客人的清倌人最後的手段。若是實在不想與之歡好,便在自己的唇上抹上混合了紅塵遺夢的朱丹,隻要搶占自己的恩客吻了自己,便會在夢中與之歡好。醒來之後,也隻會記得夢中的噬骨銷魂。絲毫不會記得...自己隻是吻了麵前的美人兒,便會一睡不醒。

葉容突然便想起了那人在自己臨走之前贈自己紅塵遺夢的片段。

……

蕭瑟的秋風將整個燕京的綠植都吹成了枯黃,唯有玉山書院的楠竹還依舊蒼翠著。

自己前日裏接到了聖上的旨意,讓自己代替自己那位驚才絕豔的姑姑,去和親。

當然,自己是萬分不願的。

但是自己卻又是從下在王府長大,深諳自己的命運。就算自己不遠嫁千裏,也會被許配給一個門當戶對,自己…卻不喜歡的人。

所以,在象征性的抵抗了一番之後,便從了旨意。反正...嫁誰,都無所謂了。遠嫁上京,也能為自己掙個公主的名頭,還能將自己家族的榮光更上一層樓。

隻是沒想到的是...

就在那幾日之後,自己的老師,那位總是穿著一襲月白色長袍,不染輕塵猶如謫仙一般的老師,卻在某一日早課完了之後,將自己喚到了玉山書院後麵的楠竹林之下。

請自己喝了一壺茶。

他問:“甘心嗎?”

她搖搖頭,卻又點點頭。

然後他便笑,從自己繡了銀色雲紋的廣袖之中掏出了一盒小小的胭脂,放到了自己的麵前,望著遠方的山巒,輕聲道:“這是紅塵遺夢,若是你不想…便將它塗到唇上吧。”

他的目光澄澈,唇角溫良。

有秋風拂過,將他高高束起的墨發微微牽起,俊朗臉龐都在這一刻被柔化。她記得的,隻是那一日的午後,茶溫剛好,微風撩起他的墨發也...剛好。

……

那時候自己本以為自己是不會動用這盒東西的,但是在下午的時候,突然便動了這份心思。在謝永筍離開之後,為自己塗上了這紅塵遺夢。

事後證明自己的決定絲毫沒有錯。

這謝永筍的戒備心當真...恐怖至極。這隻是自己與他見的第一次麵,他便能狠下心…向自己下彌羅...不過現在嘛...

葉容冷笑一聲,眼中的陰騭便越發的深沉了。

“指不定...是誰控製誰呢?”

……

與此同時,整個上京城不甘寂寞的人,也秘密地開始轉動了起來。

若是有人注意,便會發現…那些個平日裏甚少出現的貴族密探,在這一刻出現地極為秘籍。甚至有人察覺到自己房頂的磚瓦被什麽東西踩過。有些鬆動,滑落到了地上。

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密探門,此時便從凱旋大街的各個深宅大院中輕巧躍起,用隱蔽的線路,以及最快的速度朝著城外走去。這個時候這些個死士見著自己所在家族的敵對家族人手時,也沒有像往常一般,上前與之交手。而是冷漠地對視了一眼之後,朝著自己接受的命令處趕去。

—他們,便是這些貴族在妥協之前,做的最後一次試探。

與此同時…

有人還發現…從楚國來的那些商人們所住的居所內,似乎也有著什麽異動一般。不過現在這些人卻是無法將這個消息給傳遞回去了,現在最緊急的事,便是前去城外的軍營,將自己受困的少主給解救出來。

……

城外,騎兵團第二支隊。

徐辰一雙陰騭的眸子盯著自己手中的軍營地圖。

如今已經過了醜時,在平日裏,是整個軍隊最為疲憊的時候。但是今日不同,他知道,今晚一定會有一場硬戰。渡過了,便一躍成龍,過不去嘛…就等著從此亡命天涯吧。

所以從回到營地開始,他便開始部署著整個軍隊的防禦。親自挑出了兩隊受過專業訓練的斥候,將他們放到了軍營的四周,不停的輪番刺探著。還命令所有的騎兵將自己的馬喂了明熹,以保持馬兒的精神。更是許下了事成之後…每人升一級的承諾。讓所有的人都嚴陣以待,等著...帝國的貴族最後的反擊。

吳國大佬門的死士們來得並不快,但是卻個個精銳。

徐辰將營地四周的地圖放在燈下看了又看之後,口中便嗬出一口白氣。身前身後都是他的心腹之人,但是他…卻依舊覺得有些不安。

麵前跳動的燈花看起來似乎越發的模糊,徐辰當機立斷,便率人出了中軍帳,在外麵寒冷的夜風之中狠狠地吸了一口氣。

隨後眸子微微眯起,目光穿透麵前的重重白帳,落到離軍營門口最近的那個帳篷裏。

—任誰,也不會想到,徐辰膽子竟然是大到將人給關押到最容易被人搭救的地方。

而為什麽…謝永筍不將他們全部安置在王府呢?因為謝永筍是王爺,還是一個頗受先帝喜愛的兒子。所以才會早早封王。故而各大家族早早的,便將自己的探子給埋了進去。誰也不知道平日裏向自己表達忠心的人的背後究竟是什麽,所以謝永筍並不想冒這個險。

而軍隊卻是最不容易滲透的地方,徐辰從十七歲起,便在這第二騎兵隊中呆著了,一路打渾十幾年。自然是將這支隊伍打理得上下一心。否則白日裏徐辰得命令一出,等待他的,不會是下層的接令,而是他們的拔刀相向。所以,這個名義上還是吳國的騎兵,在私底下,其實已經打上了徐辰的烙印。

而此時,營地門口的那頂白帳內,又是什麽場景呢?

溫柔端莊的德妃娘娘在進了那頂白帳之後,便受盡了其他官員的白眼。心想著若不是你來攪局,我們也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不過那些看似惡狠狠的眼神,卻是沒能給這位端莊的德妃娘娘造成什麽困擾。她隻是在自己的婢女伺候下坐在了一邊,似乎是睡了過去。

而陳臨風在那場宴會上表現的態度,也已經證明了他是太子一係的人。此時也是坐在了德妃不遠的位置。除此之外…更耐人尋味的是...那兩位,有著軍方影子的年輕軍官,竟然也是坐到了德妃的身邊。

俞飛白、以及夏瑾。

這個時候的軍帳內,氣氛就很是微妙了。

俞飛白和夏瑾背後的實力不容小覷,如今他們站到了德妃的身邊,豈不是說...德妃娘娘擁有了俞家和夏家的支持。

想到這裏,在場的官員開始蠢蠢欲動了。想著...若是俞家和夏家肯支持太子的話,那麽事情肯定還有轉機。想到這裏,邊有人上前,問了問俞飛白。

並沒有得到什麽答案。

這讓一切右邊的撲梭迷離起來。若是靠上俞家和夏家,那麽在場的人也上前,表示忠心的。畢竟謝永筍今日的做法已經算是狠狠地將他們的得罪了。但是若沒有...如今表了忠心,日後謝永筍上位,遭殃的,第一個便是自己。

就在眾人心思詭異的時候,外麵卻傳來一陣喧嘩。

俞飛白和夏瑾眼前一亮,便知曉了這是家族之中救自己出去的最後一博。成功,便代表了自己不必屈服在謝永筍的威壓之下,若是失敗...自己的家族便要受製於謝永筍。直到,他登上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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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辰冷漠地盯著從軍營外闖進來地那些人,思緒有些不受控製地想要把自己關押地那些人全部殺掉。想著,若是殺掉了他們,便沒有這麽多地麻煩事了。不過他也隻是在心底想想,並不敢下手。

第一個出現的死士在距離營地一公裏處便被斥候發現了,在徐辰的示意下,斥候並沒有將他殺了,而是將他給放了進來,實驗了一下,自己的決定是否錯誤。

那死士果真是沒有在意他經過的第一個軍帳,而是直接便潛行到了徐辰所在的中軍帳。

徐辰笑了笑,手下的人便麵無表情的上前,揪出了黑暗之中的那個人,輕輕的,抹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