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襲—!”

這句話猶如在滾滾熱油之中濺了一滴清水,整個軍營在這一刻都沸騰了起來。有兵器在混淪之中倒地的聲響,以及慌亂的腳步和馬兒的嘶鳴。在這一刻都混作了一起,在有些陰沉的天空下傳出去好遠。

徐辰這個時候正在休息,聽到那聲慘烈的敵襲聲響之後,這一刻也被驚起。

昨夜他為了阻攔了來自各個家族的死士,還滅了一場大火。這個時候連著他都已經是異常疲憊。更何況,在昨夜裏那些具體執行任務的士兵呢?

而前來的禁衛軍卻是休整了一夜,正是精神飽滿,士氣高漲之時,麵對這一營的疲憊之師,自然是勇猛無敵。此消彼長之下,自然是禁衛軍占了許大的優勢。

戰鬥的號角聲終於在一陣慌亂之後響起,但是軍營裏的士兵卻隻能是強撐著睡意,傳上自己的盔甲,拿起自己的長槍,從軍帳裏陸陸續續地跑了出來。睡眼朦膿的他們,連敵人長什麽樣子都沒有看清便被衝進來的禁衛軍精銳給挑翻在地。

黑色的盔甲、銀色的槍尖、馬兒的嘶叫、奔逃的人群、以及飛濺的鮮血,整個軍營在這一刻變得混亂無比。

徐辰在近衛的護衛下將自己的銀色的盔甲穿起,提著一把馬刀便衝出了自己的中帳。跨上拴在一邊的戰馬,將上麵的牽引繩狠狠斬斷,準備朝著混亂發生的地方狂奔而去。

然而...就在他方才準備飛奔而去的時刻,前方的混亂又開始升級,直接順延到了中軍帳的這一段。徐辰聽到前方傳來的馬蹄聲,心底猛的一沉。隨後又見到了那迎麵人黑色的盔甲……

不可置信的目光,在下一刻便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這是…皇城的禁衛軍。

在吳國的曆史上,曆來“禁衛軍”是絕少插手皇位更替的,即使是在兩位皇子在皇宮之中大開殺戒,隻要不動搖國本的事情,禁衛軍是絕對不會插手的。除非是外戚篡位,宮廷暴亂之類的事情,這禁衛軍才會動手。而自然發生的皇位爭鬥,禁衛軍是絕對不會幹預的。

從吳國立國開始,皇位的更迭都伴隨著鮮血和陰謀。但是這支隻忠於皇帝的軍隊,是不會在皇帝確定以前去插手任何事情。

可以說,在百分之九十九的狀況下,禁衛軍臨門,都是威懾的作用更多。如今直接動手的...是這幾百年來,數次皇位更迭之中,唯一的一次…

所以徐辰看到代表著禁衛軍那純黑色,似乎吸納了所有光明的盔甲之後,心變沉到了低。

沒有人懷疑這支軍隊的戰鬥力,他們是護衛皇城的禁衛軍,裝備也是三軍之中最好的,受到的訓練也是最為完善的。這是皇帝最後的底牌,沒有人懷疑…他們是最精銳的部隊。

容蔚提著長槍衝在前麵,甚至沒有看在中軍帳前有些怔住的徐辰一眼。似乎他在自己麵前隻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若是俞飛白在這裏,一定會想起之前德妃娘娘的那一句冷哼,“不過區區一個校尉...真是好大的威風…”

禁衛軍在軍營裏橫衝直撞,直接將路過的所以大帳全部挑飛,尋找著昨日裏被挾持過來的德妃。這樣簡單粗暴,毫無章法的動作,在這樣的情況下卻是顯得特別有效。

健碩的馬兒在奔跑之後帶起的勢頭,將一路過來的障礙全部清除。在德妃所在的那個軍帳,門口的守衛者還沒有看清來著是誰,便被一槍挑翻倒地。

在裝備占優,士氣占優,精神占優的情況下。

這一切發生得毫無違和感。

……

俞飛白這個時候也被嘶喊聲給驚醒,他剛剛睜眼看到的,便是穿著黑色盔甲,提著長槍的軍士從駿馬上飛身而下,走到德妃麵前,半跪請罪的聲音,“請娘娘恕罪,微臣救駕來遲。”

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將儀容打理好的德妃,頭上那隻精致的玉簪在帳內的火盆傳來的暖光下顯得流光溢彩。她朝著方才跪下的軍官輕聲道了一句,“無妨,這是本宮的意思,與容卿無事。”

容?

俞飛白聽到這個姓,然後又看了看那位中年軍官的和德妃相似的眼,心中閃過一絲明悟。

這位容蔚大人…恐怕就是德妃娘娘的底牌了。

至於...是底牌之一,還是唯一的底牌,都不必在乎了。

擁有了皇城禁衛軍這張牌,無論她背後還有無其他助力,自己的家族,和夏瑾的家族,都能夠將那位太子爺,送上帝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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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軍帳裏出來的時候,俞飛白看到了徐辰陰沉的臉色。

他有些嘲諷地看了他一眼,像極了一個得誌地小人麵對自己地老對頭的樣子。俞飛白看著他低頭。目光陰沉地樣子。突然間想起了昨夜裏…他誌得意滿,臉上滿是自信地,猶如一隻勝利地公雞,對已經打敗了的對手,趾高氣揚的話。

“走吧。我也不想為難你,去守著德妃吧。明天過後,她…便不會再是德妃了。”

於是他做了一個很讓自己解氣的事情,他走到徐辰麵前,輕哼了一聲,在他耳邊細語道:“今天…德妃娘娘,真的不會再是德妃娘娘了。真是…借徐校尉的吉言。”

隨後他如願的看見了徐辰那張由青轉紅的臉,哈哈笑後。俞飛白便跟著德妃離開了。

至於那些...曾經與德妃關押到一起的官員們,此時是後悔不迭。想著之前落難的時候,怎麽就沒能上前,去釋放一些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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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被禁衛軍容蔚救出的消息在半個時辰之內便傳滿了上京,之前與祁王表達了善意的家族這個時候有些慌亂了。在得知俞家和夏家也決定轉身投向太子一係之後,整個祁王的聯盟終於在這一刻徹底的分裂開來。

之前誌得意滿,對皇位虎視眈眈的祁王一係這個時候分作了兩脈。一支是準備轉頭向太子一脈賣好的牆頭草,一脈便是決定了一條道走到黑的,類似於徐家這種早早的,便將整個身家都壓到了祁王身上的家族。

第二日的時候,一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來了。

那位本該是三日後回到上京的太子爺,竟然出現在了皇宮。

一切都塵埃落定。

論形勢,此時太子一脈已經聚集了大多的官員。

論身份,謝永暮的太子之位在先皇在世之時便確定了下來。先皇逝世,儲君繼位。這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若是謝永筍這個早早的就被封了親王的王爺上位,於理,也不能令民心臣服。

之後的事情便便得明朗起來。

在謝永暮回來的第二天,便入住了禦書房,處理多日以來積壓的國事。第三日,太子一脈便在朝堂上開始請願,讓謝永暮盡快繼位。

接著,連續三日,太子一脈皆是朝堂上請願,望謝永暮早日繼位。

據說那位太子爺,連著拒絕了三日,終於是,在除夕日的前一天,接受了群臣的請願。頒布了繼位詔書。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我國肇基,國號為吳,於慶雲三十六年,原天意之愛民,賴友邦之仗義......夫皇天無親,惟德是輔,而生而民有欲,無主乃亂,籲請太子謝永暮正位,尋謀儉同,敢不敬誠,天命同於青雲三十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繼皇帝位,改為大同元年,仍用北吳國號......”

……

******

謝永暮一襲明黃色的八龍長袍,腰間懸著一塊碧綠的玉玦,頭戴八龍玄玉冠,腳踩龍紋鹿皮靴。在禁衛軍的護衛下,站在禦書房外麵那株年邁的大樹旁,皺著眉,望著南邊的方向。

說來奇怪,這位即將登上大位的君王似乎並不在意他的登基大典。也不過問內務府為他準備的各式禮服,連著他自己的章印也沒有如同往年的那些個即將登位的皇帝一樣,命令內務府加緊刻製。所有登基大典上的東西,他都沒有看過一眼,而是將所有都交給了自己的生母—德妃。

不,是如今已經貴為皇太後的容太後,一一過問。而自己,這位年輕得過分的太子爺,在處理完了國事之後,便不再理會任何事情。

而是麵色哀傷地看著南方的方向,目光悠遠,如同一首雋永的詩,直教人心醉。如同一個普通的,思念著自己愛人的清秀少年郎。

—他在擔心葉楨。

他不知道...葉楨的病情,如今如何了。也不知道…葉楨,在最後自己將她拋下,會不會恨自己。不過他這個時候沒有在思考這些事情…而是有些靜默的,回想起了在江寧城的事情。

那個時候自己化名謝定安,本隻是想對葉楨調戲一番,卻未曾想到,在最後竟然是整個人都陷了進去。一時情動之下,許了“傾國以聘”這般的誓言。

最後在美人江山之下...在午夜夢回之事,亦是不知徘徊幾何。

但他終究還是擔上了吳國的擔子,成為了那至高無上的存在,將所有的情意都拋到了背後。

而如今,更是在等著分享果實的太子一脈官員的催促下,開始處理祁王一脈的官員們。

真是諷刺啊,他這麽想著。

捏碎了一片從枝頭飄落的樹葉,他一時間,有些失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