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很疑惑,之前送到燕京的信已經去了大半個月,向詩友打聽的消息應該早就到了,但是自己卻沒有收到任何回信,他很自信遠在燕京的好友對自己的請求絕對會竭盡全力,但是至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不知這是這是為何。

前日裏收到了一濁園下人送來的折扇,打開一看,上麵的題字,不就是自己的詩嘛。江月白對葉楨將自己的詩作說是她所做的做法倒是沒有心生不滿,隻是覺得有趣,竊了別人的東西還堂而皇之地告訴主人家,這樣的人,實在少見,也不枉自己向詩友開口打聽消息。而且她已經在這烏衣巷住了一些日子了,還是應該去問個好。

父親的信又來了,又是催自己去燕京上任的信,本是不想理會的,但是自己已經**了這麽久,若是再推脫的話,對父親,對江家,都是大不道之罪。

百善孝為先...

自己也要離開這裏了。

念及此,江月白便心生了去一濁園看看的心思,於是早早地便帶著小廝拿著那一柄折扇就漫步在了烏衣巷,朝著一濁園的方向走去。也沒有下什麽拜帖名刺,江月白對那些虛禮沒有半點好感。

有穿著鵝黃色衣衫的姑娘見著江月白,俊朗的模樣讓她選擇了避開,江月白也不甚在意,他現在隻想著去瞧瞧葉楨和夢生的生活得是否如意。

“公子,你為什麽對秦姑娘的事這麽上心呢?”隨著江月白去一濁園的青衣小廝問道,“還是,因為夢生姑娘?”

“既然答應了,那便要去做。”繼而拿著扇子敲了青衣小廝的頭,“抱琴,這些事,也就你敢向我問。”

“那是公子脾氣好…..”抱琴被江月白敲打了頭,也沒有感覺到有什麽委屈,笑嘻嘻地說:“若是老爺在,我當然不敢。”

江月白無奈地搖搖頭。抱琴見著自己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絲毫不把自己當成主人來看,父親為此說了多次,去燕京之前還在說讓自己好好教導一番。但是又如何舍得,抱琴自小就跟著自己,做自己的書童,雖然是下人,但心底卻一直將他當作不可或缺的家人看待。

隨著整齊青石板路走,沒多久便能看見一濁園的樣貌了,和古樸大氣的謝府相比,顯得有些底氣不足。江月白心底閃過一絲疑惑,謝府周圍的宅子,一直都是謝府的,為什麽她能買下這周圍的宅子呢?不過江月白也沒多想,因為一濁園已經到了。

抱琴見到了一濁園的大門,從江月白的身後快步走了過去,敲響了一濁園的大門。

沒多久,一個小廝從門內側身走了出來,見著抱琴和站在後麵的江月白,臉上浮現出不解之色,他記得葉楨今日並沒有要接見的客人,而且自家公子並不在家,想著要閉門謝客,但是卻又見著江月白的氣度不凡,也就沒有直接拒絕,向江月白說道:“這位公子,我家主人不在家,有什麽事可以告訴我,我幫您傳達。”

江月白沒有回答他,抱琴收起了在江月白麵前嬉皮笑臉的樣子,向著一濁園的小廝做輯,說道:“這是我家公子江月白。”江月白聽到抱琴的話,微微地點了點頭。“若是你家公子回來,告訴他請到竹園一敘。”

一濁園的小廝聽到抱琴說自己是竹園來的,對著江月白深深一拜:“我家公子告訴我,若是您來,可直接進去,不用通報。”說著打開了一濁園的大門,請江月白進去。

江月白見著小廝的動作,也沒多問,就徑直走了進去。

進門便看見一條用青石板鋪就的小道,小道兩邊夾雜著些許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小小的花朵就這樣開了一路,但是青石板和花草卻都有些淩亂,想來應該是最近才修理出來的。青石板的小路繞過一方小小的池塘,曲曲折折地通向有些斑駁的主宅。池塘邊歪著長了一株柳樹,把小半個池塘的陽光給阻攔了下來。有幾枝不甘寂寞的枝條伸入了池塘,被池子裏的幾尾鯉魚咬動,有些輕微的搖動。細碎的陽光穿過柳枝投在池塘上,反射出隱約的金光。

江月白見著眼前的景色,在心底情不自禁地讚了一聲好。一旁的抱琴見著江月白臉上的讚歎之色,想到自家的竹園勝景,於是帶著委屈的語氣問江月白:“公子,難道竹園沒有這般好看嗎?”

江月白沒有理會抱琴的委屈,而是漫步走上了青石小道,在柳樹下麵的石凳上坐了下來,抱琴見著江月白絲毫不理會自己,也隻好跟著江月白一起走了過去。一濁園的小廝看江月白在柳樹下坐了下來,向著自家主人吩咐的見著江月白直接放進門,然後上茶。於是小廝向江月白做輯後,便退向偏房準備茶具,讓一直守在偏房的人去通知自家公子,江公子來了。

“公子,既然人都不在,你留在這幹嘛?”抱琴把一直埋在心底的疑問問了出來。

江月白笑了笑,“人不在,那等著便好。”她不在,下人卻放我進來,想來她沒走遠,一會就能回來吧。

葉楨確實沒走遠,就在旁邊的謝府。

昨日回去之後便歇息了,早上起來之後,二狗通知葉楨說今日謝定安請她上門去做客。葉楨想著昨日已然拜訪過,今日謝定安找自己估計有什麽事,而且謝定安的性子極好與人相與,也就沒有推辭,早早地便過去了,於是也就錯過了一早就趕過來的江月白。

隨著小廝進門後,再次走過芍藥夾路的石子小道,在盡頭看見了醉得臉上都飄著紅暈的謝定安。

謝定安見著隱約有人影,想著應該是葉楨,也就從石凳上站了起來,向葉楨跑了過來。但是明顯已經喝醉了的謝定安,身形著實有些晃**,在葉楨的驚呼中,跌了個狗吃屎。

不過謝定安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形象,而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拍了拍沾染在身上的黃土與青草,對著跑過來想要扶他的葉楨燦然一笑,興許是想到了不能麻煩葉楨,就坐回了那方石凳上麵,抱起了桌上那壇老酒,向葉楨指著桌子上另外一壇小號的酒,示意那是留給她的。

葉楨見謝定安明顯的醉意,隻好走到謝定安對麵坐定,拍開了那一壇老酒上麵的泥封,頓時酒香四溢,掩著酒壇,裝作已經喝了一口。

明顯已經醉了地謝定安沒有注意到葉楨使的小計倆,見著葉楨已經將酒送入口中,便喜笑顏開地對著葉楨說:“秦兄,我這一壇醉生夢死味道如何?”臉上盡是自信,但是眼底隱約的苦澀卻依舊被攻於心計的葉楨捕捉到。

葉楨不著痕跡地歎了一口氣,她不知道昨日還好好的謝定安為什麽今日會是一副酒鬼的樣子,也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時候他還遣人邀請自己來,但是葉楨心底隱約有一絲高興,謝定安此舉,是真的把自己當知己。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

於是葉楨認真地小飲了一口手中的’醉生夢死’,“入口之後,口味柔和,蜜香清雅,後味怡暢,當真是好酒。”臉上盡是真摯之色。

謝定安聽見葉楨對’醉生夢死’的評價後,臉上掛滿了笑容,但是一會之後又苦了下來,“既然是好酒,為什麽在這江寧城中,沒人喜歡呢,為什麽……沒人購買呢?”謝定安問這句話的時候,正好起風,滿園的花香有濃鬱了幾分,有幾瓣花瓣飄灑在了桌子上麵,入目盡是潔白。

葉楨不知道如何回答。

以謝定安的風度,葉楨本以為他應該是書香門第之後,沒想到他卻問自己如何做生意……

醉酒的謝定安,絲毫沒有注意到葉楨臉上的不自然,而是對著認真地對著葉楨說:“若是秦兄能助我打開這江寧城的銷路,這’醉生夢死’的收益,我送兩成紅利,如何?”

兩成紅利?

好大的手筆……

不過葉楨卻沒有把它當真,謝定安明顯已經醉了,此時的話是做不得數的,但是葉楨還是回答了謝定安,“這有何難,往鳳棲樓送上幾壇就好。”

“這是何意?”已經醉了的謝定安沒有拋棄孔孟之學,依舊保持著好學的傳統,向著葉楨發問:“往鳳棲樓送酒,這樣就可以了麽?”

葉楨見著他的神色,搖搖頭,“這事,解釋起來挺麻煩的.....”

謝定安見葉楨實在是沒有向他解釋的意願,於是換了一個問題,“秦兄,你說,如何才能醉一場?”一邊問,一邊抱著酒,往自己的嘴裏大口地灌著,臉上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失望之色。

如何才能醉一場?

自己又不喝酒,如何才能知道.....心緒一轉,答案便出口。

“你呀,若是等這園子開滿望春,摘花獨飲一壇,能喝得百日醉。等這浮生借了世人癡怨,就著晨露飲一杯,便能喝得千日醉。想要長醉不醒?哈,那就簡單了。就找個知己好友,在月下伴著星輝入喉。”

“是嗎?”

“是。”

或許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臉上還泛著紅暈的謝定安搖搖晃晃地爬上望春樹,折了一朵丟入酒中,想要試試葉楨的法子,“隻要醉一場,這謝家的生意,我不管了。”說完,不顧葉楨欲言又止的神色,像是將心中的苦澀全數都已熬爛入酒,狠狠地喝了一口。

“秦公子,你家來客了。”

葉楨點點頭,示意謝府的小廝自己已經知道了,對著謝定安說:“謝兄,那我便先回去了。”

也不知謝定安聽見了沒有,他已經醉倒在’醉生夢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