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午時,江月白與葉楨一同用了午飯過後,便帶著他的戰果-幾尾被禍害的錦鯉離開了一濁園,還說明日會再來禍害一濁園的錦鯉。葉楨好笑又好氣,馬上去燕京上任的他不去收拾收拾行囊,也不去知會他在江寧城的其他的至交,反而惦念著自家園子裏為數不多的錦鯉。

江月白走後,葉楨瞧著園子裏明顯減少了的錦鯉,暗自苦笑。

葉楨隻好讓二狗去坊市再入購幾尾錦鯉,打算讓江月白明日繼續釣著玩,江月白釣剩下的繼續買做觀賞用,但是轉念卻想到,江月白離去時頗為遺憾地搖頭說,“可惜錦鯉無法做為食材,若是可以,那該多好。”這句話讓葉楨便改變了初衷,於是她便讓二狗去西邊的坊市買下最為肥美的鯉魚,好讓江月白在明日能吃到自己親手釣上來的鯉魚。

大約是未時,昨日下午出門的夢生抱著琵琶回來了。她說還是喜歡鳳棲樓,還是想要在鳳棲樓唱歌,所以自己即使已經脫離了鳳棲樓,但是依舊每日都去。

葉楨不知道她是作何想法,對一個青樓有那麽大的念想,但是葉楨並不阻止她,雖說夢生現在名義上是她的仆人,但是畢竟她是道天歌的師妹,葉楨也就不想過多幹涉她自己的做法,所以對她的行為不甚關心。

雖然可能會對自己的聲譽造成什麽影響。

有花魁甘願為你離開青樓,這是在江寧城的眾位才子中最受讚譽的事,但若是花魁在此後又再次進入青樓,則是大大的丟臉,沒有能力的人,花魁才會選擇離去。夢生再次出現在鳳棲樓,讓眾多才子大跌眼鏡,葉楨的名字-秦酒,無一例外地都被譴責。這些譴責葉楨的人,倒不是想為夢生討個公道,隻是覺得葉楨丟了江寧才子的臉麵。不過葉楨倒不是很注重這些虛名的人,所以對這些來自眾多書生文人的譴責也就隻是笑笑,並不放在心上。

因為江月白蹭了葉楨一頓飯之後便離去了,也就沒有見到未時回來的夢生,不過他到底還是道天歌的知交好友,見夢生不在,還是很仔細地詢問了夢生的近況,得知夢生依舊去鳳棲樓之後,江月白也沒有表現出有多麽驚異,像是對她的選擇早已了然於胸。

葉楨詢問江月白才知道,夢生一開始就欺騙了自己,她本就不是鳳棲樓的人,隻是愛極了鳳棲樓的絲竹渺渺氛圍,才去鳳棲樓,並成為花魁的。

葉楨對夢生一直抱有很深的疑問,不知道她是為什麽想要與自己一道。

不僅僅是因為異於常人她的眸色,還因為她是道天歌的師妹。

道天歌武藝高強,他的師妹卻手無縛雞之力,這實在是有些反常。夢生居住在一濁園的這些日子,行事極為大膽,絲毫見不到她在鳳棲樓的端莊樣子。而且葉楨也不得不承認,從夢生偶爾隨意的彈唱中,能聽出夢生的歌喉,以及對琵琶的嫻熟都是天下無雙的,哪怕是一曲簡單的青玉案都能唱出與常人不同的地方來。葉楨不知道夢生為何想要在自己麵前表現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明明這個人,沒有那麽簡單。

從夢生聽見道天歌的反應來看,道天歌的背後所代表的的勢力,也極為不簡單,能培養出道天歌這樣武藝高強的存在,到底是哪一個勢力,這個勢力,讓道天歌在麵對神秘莫測的謝永暮時,亦絲毫不退,不僅謝永暮對道天歌一直是禮遇有加,連江月白對道天歌也是推心置腹,視為知己。

或許江月白將道天歌視為知己是與他背後的勢力無關,但是能培養出道天歌這樣性格的勢力,也不可能是普通的組織。

作為師妹的夢生,又豈是那麽簡單,人前端莊,但是展現在自己麵前的卻是一個與花魁身份截然不同的夢生,花魁大比那日,說自己反叛出了師門,道天歌想要抓自己回到師門受罰,所以求自己收留她,但是江月白卻說道天歌對她極為溺愛,江月白是絕對不會向自己說謊的。那麽,夢生與道天歌的關係,是否是真的是師兄妹那麽簡單,夢生,是否真的如她所說,是判出師門而被道天歌追逐呢?

謝永暮的身份,到底是什麽,從他身上偶爾閃現的威嚴,以及那深謀遠慮的才能,看得出來應該是常年身居高位運籌帷幄之人,隻是不知道他的背後,代表的是那一方勢力,或許,也是他的勢力吧。他送自己一濁園,又是存著什麽樣心思。

而謝定安,表麵上是一個富商的嫡子,可是真實的他,葉楨也看不清楚,真的看不清楚。能夠誠懇至此地對待自己這樣來路不明的人,沒有一絲的戒心。這樣一個懷揣著赤子之心的人,若是真的是天性如此,葉楨必定彈冠相慶,並且助他成就一番功業。可若是知曉了自己的來意,而這樣對自己,那麽他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江月白的便身份很明顯了,江家的嫡長子,江寧第一才子。這是自己遇到的最為純粹之人,性格溫潤如水,能不帶一絲功利地幫助自己,心如明月,當真不負他父親為他取的這個名字-月白。心性當真如明月一般皎潔。可是江月白如此,但是他背後的江家,可是一個龐然大物,能夠將江月白直接以舉薦的形式推選入朝堂的家族,不知道他們手中掌握了什麽樣的資源與渠道。

想著想著,葉楨便覺得自己已經身陷在一個巨大的迷霧中。

“公子,謝公子送來了兩壇’醉生夢死’,您看…作何處理?”前幾日夢生送來的仆人-念歌對著正在神遊天外的葉楨說道。

謝公子?葉楨下意識想到謝永暮,但是又聽到說送’醉生夢死’,才想起是隔壁的謝定安,於是抬頭,看著念歌與另一個夢生送來的仆人-紅魚,兩人手上正各自抱著一壇用上好的黃泥封口的酒,“留著吧,記得登門拜謝。”

“是,公子。”

葉楨並沒有告訴這些下人,自己是女子,二狗與葉楨極為默契,見到葉楨沒有提及,也就沒有多嘴告訴他們。

至於夢生是否知道自己是女子,葉楨毫不在意,所謂債多不壓身,知道了又如何。

念歌與紅魚向葉楨告退時,問葉楨要不要將那兩壇’醉生夢死’存入一濁園的地窖中,葉楨想著江寧城太過炎熱,將酒置於存滿冰塊的地窖中,口感或許會更好,雖然自己不愛飲酒,但是用來招待客人倒還不錯,雖然自己現在唯一登門的客人隻惦記著禍害池子裏麵的錦鯉…

於是也就同意了念歌的做法,將美酒存到了地窖。

江寧城的夏季總是有些炎熱的,大戶人家基本都會在冬季的時候將落雪收集起來,用冷水澆成一塊塊兩尺的冰塊儲存在地窖之中,到炎熱的夏日時取出來,以供自己打發這炎熱的天氣。

葉楨仔細查看了一濁園的種種之後,發現了這個看似老舊的宅子地下,居然有一個很大的地窖,而且在地窖裏麵,還有數量頗為可觀的冰塊。一看就是近日才搬進來,儲存在了一濁園的地底。一個常年無人居住的宅子下麵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東西,這樣的大手筆,除了謝永暮,葉楨想不出其他人,畢竟江月白是和自己要好,但是並不可能為自己想到這些地方。

這一濁園,本來就是謝永暮的,謝永暮居然能這樣為自己打點,打點得細無遺漏…

葉楨發現,自己對謝永暮越發地看不透了。當自己住進一濁園開始,或許謝永暮就在什麽地方看著自己了吧,想要再次利用自己做些什麽,在雲水村的三個月,自己已經充分地了解到了自己腦海中那些斷斷續續的片段對他的大計作用。可是到目前,葉楨沒有察覺到任何可疑之處,從那日落水被救之後,葉楨再沒有看到謝永暮,唯一的解釋,是謝永暮是真心想為自己好,想要補償自己。

而自己,居然也說不清道不明,自己對謝永暮的感情。落水那日,為什麽自己在心底想的人,會是謝永暮…據說每個人死之前心底浮現的麵孔,就是此生最難忘之人。難道,自己最難忘記的,是謝永暮嗎?

嗬,葉楨想到這裏,搖了搖頭,祛除了心底這個最接近真相的答案,想為自己這樣的行為做一番解釋。

或許是自己失憶之後第一個見到的人比較有感情吧。

葉楨這樣想。

可是感情,也應該是對一直照顧自己的禾粟比較深才對,為什麽,會是謝永暮。而且謝永暮給自己的感覺,根本不似常人,就像是一條潛藏在天下的隱龍,終有一日會騰飛到九天之上。將自己逼迫下水的人,明明是謝永暮的心腹,那個人的作為,是不是代表了謝永暮的想法呢?

畢竟自己在雲水村生活了三個月,知曉了謝永暮多個秘密,想要殺掉自己滅口,或是囚禁自己不讓秘密宣之於天下的做法,對於謝永暮這樣目光鎖定了天下的人,都是極為正常。

可若是這樣,又如何解釋謝永暮那日對自己安危的在意,自己明顯地看到了謝永暮眼底的焦急,這樣的目光,是騙不了人的。

謝永暮...

你的真實麵目,到底是什麽?

想要殺我,卻又救我,我該,如何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