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第一次見著書兒的場景。

是時三月,我為了躲避兄弟們的猜疑,去了江寧。

那個時候玄武湖上煙波橫翠,湖邊老柳正煥發著翠綠的青芽,有點點桃紅也倒映在水麵之上,燕子從水麵上空飛掠而過,將整個玄武湖的春季點染得生機勃勃。陽光刺破雲層,將山水點亮,是以這個時候的玄武湖遊人甚多。

我便帶著兩名仆從,便朝著玄武湖去了。

掠過湖麵的清風不知何時已經被水汽浸濕,吹佛人麵便是一陣的早春寒氣。

自己走走停停,在湖心稍稍停下正欲轉身的時候,便聽見了身後傳來的清脆笛音,回頭,便瞧著了遠方正緩緩行駛而來的一隻彩舟。

水波搖曳,舟行如梭,山色青翠,霧靄迷蒙。於是自己不自主的停下欲走的腳步,仿佛整個人的魂魄都被那一隻彩舟給吸引了過去。

它朝著湖心亭翩翩駛來,近了,近了,可以看清了。

那小舟華麗非常,舟上妙齡女子頗多。有一人身著淺白衣衫,在一眾色彩紛呈的女子之中,顯得尤為紮眼。這笛聲,便是從此而來。

女子的年歲並不大,遠遠看去,大概也就十五六歲,豆蔻年華,端得是楚楚動人。不過那眼眸之間的風韻,卻是讓人驚異,這真的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子嗎?那眸間的風月,竟是比這重重的山水更加來得引人,流盼傳情。隻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笛聲忽停,那小舟,也漸漸的靠了岸。

舟上的女子皆是嬉笑著上了岸,唯獨她一人,還靜靜的站在小舟之上,目光眺望著遠方。神色淒婉,仿佛有無限的心事想要訴說。明明她未曾與自己說什麽話,但是自己就是感覺到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刹那間,煙斂雲收,天空和湖麵猶如鏡子一樣澄澈透明。霧靄不見了,那天邊的彩霞也不見了。湖麵上其他的船隻也像是有意的閃開了似的。麵前,隻剩下一湖的清水,兩隻色彩斑斕的彩舟。一隻在水上,一隻,在水下。

我再去再去看那女子時,隻見她雙手將腰間懸著的綠翠短笛又拿起,放到了嘴邊,臉上難以形容的肅穆,寧靜。

不知…這是誰家的女子。

像是遠道而來的湘靈。

於是我緩緩的閉上雙眼,開始聆聽女子如泣如訴的笛音。

這背後…似乎有說不完的故事。

可是...等自己再次張開雙眼,才發現,湖上哪裏還有一隻彩舟?

隻能遠遠的眺望著,眺望著,眺望著那隻彩舟緩緩遠去。

彩舟已逝,湘靈已遠。

這個時候,方才從那小舟之上下來的女子們,才開始嘰嘰喳喳的說話。

“秦書妹妹的笛音當真是越發的動聽了,我看呐…這八月十五的花魁比鬥,想來又是她拔得頭籌。”

“那可不是…秦書妹妹在這江寧城呀...可是一等一的才女呢。”

……

原來,她叫秦書。

……

後來經過一番細致的打聽之後,才知曉了。

她原來是秦淮何上一家楚館的清倌人,大概是三年前來到了秦淮之上,草草的投入了一家青樓,聊以謀生。

幾年來,因才色雙絕,變成了這秦淮河上最為著名的花魁。

隻不過…賣藝不賣身。

這些年不是沒有強行想買她的人,但是最後無一例外都出了些許意外。所以...這個秦書,一隻都是令總才子們“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女子。

於是便開始有了些許的興致,開始慢慢的接近她。

哪成想…

當初玄武湖的一眼,便已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