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衙役進來的是一個青髯的中年文士。

他手上拿著一柄白色的羽扇,他見了縣令,並沒有行禮,而是帶著一臉的淡然,像是等著縣令來向他行禮一樣。

“老夫,公羊羽。”中年文士朝著葉楨自我介紹,一臉歉意地向葉楨說道,“秦小友,請恕罪,在下來晚了,沒想到劣徒竟然給你留下了這麽個麻煩。”

在府衙外麵圍觀的民眾聽見他自稱為公羊羽,皆是一臉的震驚之色。

公羊羽乃是當世大儒,在未即弱冠之時便一舉擊敗了全國各地的才子,取得了狀元及第的成績,深得太上皇葉泓的賞識,本以為他將一舉踏入權利中央,位極人臣。沒想到卻是辭謝了太上皇的賞識,隱居在了江寧城。在偶然的機會下,見了柳家大小姐柳煙月一眼,至此,便是一見傾心,不顧世人的非議,義無反顧地進了柳家,成為了柳家的謀士,以借此娶到柳煙月。可是,最後柳煙月還是逃不過政治聯姻的下場,嫁給了江文林。世人本以為公羊羽將離開柳家,沒想到他卻是留下了,做了柳家的俸祿。後來,柳煙月生下江月白便去了,公羊羽便開始一心教導江月白,成為了江月白的老師。

葉楨皺著眉頭看麵前這個自稱為江月白老師的人,想了想,卻是不知道說些什麽,因為她沒有聽江月白提起過此人,還不知曉此人的底細,但若是真的是江月白的老師,自己若是不做些什麽,必然是失了禮數,於是隻好對著公羊羽恭敬地行了一個晚輩之禮,“先生好。”

公羊羽搖著羽扇,笑著點頭。

第二個進來的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穿著紅色的高腰褥裙,搭了一個白色的貂皮坎肩,繡著鴛鴦的手帕在葉楨麵前一晃一晃的,隱隱的香風傳到了葉楨秀氣的鼻子裏。

葉楨眉頭皺得更深了,“你又是誰?”

那中年的婦女掐著蘭花指,往葉楨胸口輕輕一點,一臉諂媚地說道:“奴家是三娘阿,秦公子可真是貴人多往事。”說著臉上又擠出了一個風情萬種的笑容。

“三娘……”葉楨思緒紛飛,下意識地在記憶中尋找這個人。

“鳳棲樓的三娘阿,您忘了?”三娘再一次點了點葉楨的胸口,“您可是好久沒來看望姑娘們,姑娘們可是想您得緊阿~”說著臉上又是一番嗔怒的表情,自是一番豐韻在其中。

原來是鳳棲樓的老鴇……

葉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想起了三娘,正想要開口,沒想到倒是縣令的聲音先響了起來。

“您…就是公羊羽先生?”縣令卻是沒有理會葉楨和三娘的感情交流,而是一臉討好地從公案後站了起來,對著左右說道:“來呀,快給公羊先生看座!”

“不必了。”公羊羽的羽扇一搖一搖地扇動著,似乎是想要驅走這夏日的炎熱,但是口中的話,卻是如冬日一般寒冷,“劉光義,若是我不來,你打算怎麽判呐?”

“公羊先生。”羅雲媚緩步走到公羊羽麵前,冷著臉問道:“你也要管這檔子事?”

“二夫人,別忘了,我主家,可是姓柳。”公羊羽傲然地仰頭,“少爺送出去的東西,不是你能夠染指的。”話中恭敬地稱著少爺,但臉上的表情卻仿佛是在談論自家有出息的子侄。

“柳家……”羅雲媚念叨著這個能與江家比肩的名門望族的名字,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麽辦法,便隻好反複地提醒著公羊羽自己的身份,“我可是江家夫人!”

“哼,商賈之女,也隻能是商賈之女。”公羊羽搖搖頭,一臉的可惜之色,“你別忘了,若非你那雙像極了大小姐的眼,那江文林會娶你?以你的身份,頂多做個妾罷了。”

“哎喲哎喲,火氣這麽大作甚?”三娘見著這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不由得上前一步,“嚇得奴家的小心肝都撲通撲通地跳。”說著還用塗滿了蔻丹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臉的心有餘悸。

“雲三娘,你也是來幫這秦酒的?”羅雲媚銀齒緊咬,“你別忘了,你鳳棲樓為什麽能在這江寧城與我江家相安無事這麽久。”

“江夫人,降降火。”三娘朝著羅雲媚的地方走了過去,“奴家可是聽說,生氣的婦人老得可是最快了,江夫人,您呐,還是熄熄火吧。鳳棲樓不會與您作對的”

羅雲媚見著三娘一臉討好的樣子,心底的火氣漸漸低了下去,但是沒想到三娘接下來的話又令她火冒三丈。

“江夫人,咱明人不說暗話,這秦公子對我鳳棲樓有大恩,您也別想著茗月樓了,是您的就是您的,不是您的,您也別強求。”三娘又走到了公羊羽麵前,媚笑著問:“公羊先生,您說是吧。”

“說得沒錯。”公羊羽表示自己認同三娘的看法,朝著羅雲媚說道:“江二夫人,請回吧,這公堂,不是婦道人家能呆的。”

公堂上的劉光義瞧這三人的唇槍舌劍,竟是說不出話來。

本以為這秦酒孤身來到江寧城,沒有任何後台,沒想到竟然真的是江月白的至交,否則大名鼎鼎的公羊羽也不會前來保他無事。而且連不知深淺的鳳棲樓也來人了,這秦酒,到底是何方神聖。

此時,葉楨突然說了一句話,“若是沒記錯,江二夫人,您是沒有誥命在身吧,為何見官不拜阿?”此話一出,滿堂震動。

羅雲媚身形一顫,自從成為了江文林的妻子之後,已經十幾年沒有人膽敢這樣對她說話了,雖說這名分明眼人看都是有些水分,但是畢竟身份擺在那裏,敢如此對她的人屈指可數。

不過,此時卻由不得她不拜。

公堂上,一個不知底細的三娘,一個當世大儒公羊羽,以及縣衙外圍等著看好戲的群眾都看著她,若是不拜,這個藐視公堂的罪名是絕對跑不了的,公羊羽的身份太過特殊,連縣令都不敢不尊重她的意思。

不過羅雲媚到底是經營了江家多年,眼珠子一轉,便抓住了葉楨話中的漏洞,“那麽,三娘是不是也該和妾身一起拜呀?”

“哎呀哎呀,奴家忘記了。”三娘聽到羅雲媚的話,竟然是沒有一絲遲疑便朝著縣令跪了下來,“請大人恕罪。”

“你…”羅雲媚沒想到三娘竟然沒有絲毫遲疑就行了禮,此時的她真的是騎虎難下了。

跪吧,自己好歹也是當朝大員的正妻,這一跪,丟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臉,更是江文林的臉,而且三娘隻是一個青樓地老鴇,她跪下了,大家隻會說識時務,自己跪了,那麽自己則是連一個青樓女子都不如。但若是不跪,這公堂上公羊羽可是不會放過自己,他畢竟身份特殊,哪怕是江文林見著他也得恭敬地稱呼一聲“公羊先生”。

羅雲媚終是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抵抗律法,隻好躬著身子,朝著縣令跪了下去,咬牙切齒地說道:“妾身不識禮數,望大人不要見怪。”

此時,公堂外麵圍觀之人見著羅雲媚跪了下來,頓時都笑了起來。刹那之間,整個公堂之上都彌漫著嘲笑與譏諷的聲音。

“這……”在公案上麵的知縣終於是審不下去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隻好草草地說了一句,“秦酒無罪釋放,退堂。”

公堂上的譏諷聲音更大了,逼得知縣趕忙下了公案匆匆離去,不再看堂下一眼。

羅雲媚的周身散發著聖人勿近的氣息,一雙眼盯著葉楨看,似乎是想以目光殺人。

貼身地侍婢見著自家夫人的神情,知道這會不是出現的時候,但是畢竟拿了食祿,也就隻好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將羅雲媚給扶了起來。

“啪!”耳光聲響起,嬌怯的侍婢臉上頓時出現了一個鮮紅的掌印。

“廢物!”羅雲媚無法懲治葉楨,也隻好朝著自家侍婢下狠手,“都是廢物!”說著,又是一個鮮紅的掌印出現在了侍婢的臉上。

那侍婢眼睛一紅,眼淚看著就要掉下來,不過畢竟是曾過過苦日子,這即將掉下來的眼淚生生地被自己給逼了回去,轉而一臉討好地向羅雲媚說:“夫人,咱回府吧,別和這樣的人計較。”

“哼!”羅雲媚知曉自己現在已經拿葉楨沒有絲毫的辦法了,於是隻好在一聲冷哼後,在侍婢地攙扶下從葉楨的背後灰溜溜地繞了過去。

倒是真應了來勢風雨,去勢微塵的話。

“江才江光,你們被解雇了。”一個沉穩的男聲響了起來,江才江光回頭一看,自家掌櫃席君正一臉冰冷地朝著他們說道:“茗月樓不養出賣東家的叛徒。”

“秦公子,那奴家就回了?”三娘扭著腰走到了葉楨地麵前朝著葉楨道別,“哦,對了,秦公子若是有時間可得來我鳳棲樓問候問候姑娘們,她們可是想您得緊…”

“三娘,請留步。”葉楨卻是拉住了三娘的手,“你為何助我?”

“這不,咱心肝的夢生在你手裏嘛,若是不助你,我這財神爺再也不來鳳棲樓怎麽辦?”三娘朝著葉楨解釋道,“況且,道公子離開時也曾拜托了在下,希望能夠幫襯著您一些。”

“原來如此......”葉楨朝著三娘抱拳謝道:“還是多謝三娘了。”

三娘卻是側著身子避過了,“秦公子哪裏的話,您要是真想謝我,多來鳳棲樓看看姑娘們就好了。”

“一定,一定……”葉楨笑著保證。

圍觀的人見著沒有熱鬧可以再看,也就漸漸散去了,不再注意還站在公堂之上的葉楨。

……

葉楨沒有理會他們去向,而是待人散得差不多了後,朝著公羊羽做了一個長輯,“多謝先生搭救了。”雖然葉楨自己本身是不懼這羅雲媚的,但是這公羊羽的出現卻是省了她的一番功夫,而且在這片刻之間葉楨已經確定了,公羊羽是江月白的師傅,所以對公羊羽顯得很是恭敬。

“不必,要謝,你應當向謝小友道謝,若不是他,我也不會知道此事。”說著朝著公堂外劍眉星目的人盈盈一指。

葉楨隨著指向瞧了過去,見著謝定安正一臉自得地看著自己,笑得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