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辦?”

藥葛毗伽一時間竟沒能反應過來,隻跟著喃喃的重複了一句。好半晌,他終於大叫了一聲。

“如果能救下我那不爭氣的侄子,藥葛毗伽在此立誓,願與大夫當牛做馬!”

秦晉終於忍不住笑了,將他按在座榻上,好言安慰道:

“當年作馬倒不必,秦某隻看副使是個爽利人,願意幫這個忙。”

藥葛毗伽卻一臉的正經,正中說道:

“草原人向來不打誑語,立誓便不會更改,倘若相負就永墮地獄!”

這可絕對是個重誓,秦晉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一心思簡單的人。藥葛毗伽僅從名字上看,也是個佛教徒,對於這種誓言一般不會輕易違背。

然則,秦晉又不能答應的太痛快了,於是又故作為難狀。

“隻是磨延啜羅觸犯的畢竟是大唐禁律,天子那一關,也不好過。”

剛剛有了希望,現在又見秦晉皺眉沉吟,藥葛毗伽立即道:

“大夫放心,這次南來,帶了不少金銀皮毛,需要用多少隻管說,不,這就先送一車到大夫府上!”

送禮行賄好辦事是古今千年不便的鐵律,藥葛毗伽年輕時也曾在長安做質子,生活多年,不但說的一口流利漢話,還學會了漢人行賄送禮的手段。

不過,秦晉卻嚴詞拒絕了。

“請副使不要誤會,秦某為難絕非為了索賄,隻因為事涉城內擅動刀兵,須得給天子和滿朝文武一個交代才行!”

說到這裏,語氣也隨之便的溫和。

“說實話,秦某也不希望見到唐朝與回紇之間因此而生了嫌隙,想必副使也必不樂見。因而,秦某會為副使設謀,但也需要副使全力配合,不能推諉!”

初時,藥葛毗伽見秦晉嚴詞拒絕了自己的行賄,覺得有些摸不到頭腦,送禮而已由不是什麽罪過,他還沒聽說過有官員尤其是重臣因為收禮而被懲處的。但深入接觸下去,他又發現,這個禦史大夫和李林甫、楊國忠那等人不一樣,至少不是個貪得無厭的人。

由此,藥葛毗伽對秦晉好感大增,又連連表示,禮一定要送,與磨延啜羅無幹,隻因為他看好其為人,欲與之相交。

盛情難卻,秦晉拗不過藥葛毗伽的堅持,便隻得表示自己的府邸被亂民燒毀了,現在還沒有修好,因而隻得先居住在軍營之中,而軍營內是不方便收受私人饋贈的禮物的,此事以後再談。

聞言,藥葛毗伽更是i肅然起敬。長安城內權勢最盛之人居然連受損的宅邸都顧不上修理,可見其一心為公,為人甚正。

“如此,就全拜托給大夫了!”

秦晉當即表示,他會去探詢一下天子的態度,然後再回來與之商議下一步當如何籌謀。

出了驛館,秦晉正遇見了憂心忡忡的李萼,隻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不會有什麽好消息。

“有眉目了?”

秦晉來到李萼的身旁,用幾乎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問道。

“孫叔通,官拜親勳翊衛羽林郎將,此人嫌疑最大!但涉及到禁中宿衛,下吏無論如何繞不過李輔國去拿人!”

秦晉隻冷笑了一聲,此事果然不簡單,但又淡然說道:

“交涉的事,由秦某與李輔國去商量,你隻等著人到了,盤算好如何訊問!”

見秦晉說的斬釘截鐵,李萼也吃了一驚,他萬想不到秦晉居然要親自去和李輔國交涉,這不等於擺明了車馬懷疑李輔國和此事有關,又毫無避忌嗎?李輔國怎麽可能輕易就範?必然會百般阻撓。

但是,這些事已經不是李萼能夠左右的了,他隻希望秦晉能成功的把孫叔通弄出來,到時候他自有辦法讓這個孫叔通開口。

秦晉暗暗歎了口氣,看來現在還不能回去,必須去一趟禁中,隻是這次不是麵君,而是去尋李輔國。

李輔國一直和他示好,秦晉都與之保持了良好的關係,現在他明著上門去要人,而沒有背地裏搞動作,就是不打算與其翻臉,同時也是對此人的一次試探。假如李輔國心中有鬼,必然不會輕易應承下來。反之,則會盡力幫忙。

當李輔國聽說秦晉親自拜訪,連衣服鞋子都沒穿好就迎了出來,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他屢屢與其示好,希望能與其結成牢固的同盟以攜手對外禁中內外的政敵,此前秦晉保持了相對克製,雖然給予了善意的回應,而態度畢竟還有些模棱兩可,現在親自登門拜訪,就說明事情有了眉目,豈能不欣喜之極?

李輔國極為殷勤客氣的將秦晉迎進了自己的府邸,這是天子李亨特賜給他的宅邸,對於宦官而言已經是無上的榮耀。在此之前,隻有高力士有此待遇。

寒暄過後,秦晉直截了當的道明來意,將孫叔通涉及襲擊廣平王的案子和盤托出,希望他能幫這個忙,積極配合。

在得知廣平王遇襲,險些喪命的消息後,李輔國的臉色霎時間變得一片慘白,手中端著的茶碗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這,這是何時的事?奴婢今日還見了廣平王,沒有任何異樣之處。這麽大的事,如何沒有人提及?”

秦晉歎息道:

“廣平王身體沒有大礙不欲追究此事,但秦某覺得,所涉之人絕不能姑息。那些在密室中陰謀之人有第一次就一定還會 有第二次!”

說這話時,秦晉死死的盯著李輔國的眼睛,看著他的所有神色變化,並未發現任何異樣之處。其目光中多是,震驚與難以置信,同時還有些許的恐懼。

“奴婢雖然奉天子敕命執掌禁中宿衛,可接手不過月餘時間,許多人未必與奴婢是一條心,這個孫叔通奴婢有些印象,平日裏挺會察言觀色,倒也是個伶俐的人,如果不是……”

至此,李輔國突然住了嘴,但又有些艱難的說道:

“本來打算著意提拔此人,但既然涉及到廣平王遇襲的案子,就絕不護短。別的地方奴婢不敢保證,至少在禁中宿衛這一畝三分地裏,大夫盡管放手去查,涉及任何人,不管他有什麽背景,官職高低,一律從重處置!”

李輔國如此痛快的表態倒有些出乎秦晉的預料,他本以為此人會拿捏一番在應承下來,現在看倒是自己把對方想的複雜了。

片刻之後,李輔國又有些猶豫的問道:

“如果廣平王知道了此事涉及奴婢治下之人,會不會遷怒於……”

秦晉當即擺手,讓他寬心。

“大可放心,廣平王宅心仁厚,此事斷不會牽扯到將軍身上。”

“如此,如此,奴婢也就放心了,請大夫代為轉達,奴婢一定不會姑息幕後陰謀之人!”

有些時候,人的言行未必如一,秦晉當然不會僅憑幾句話就確認此事當真與李輔國無幹,但至少現在是個看起來不錯的開始。

突然,秦晉也不知那根筋搭錯了,問道:

“倘若此案牽扯的人和事,非你我可以左右呢?”

“怎麽可能……”

一句話剛出口,李輔國的聲音就戛然而止,腦門上立即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也不是傻子,假如當真有人要謀害廣平王,恐怕主使之人也一定是皇子皇孫了。

至此,李輔國總算從最初的震驚中徹底恢複了清明,他無奈的發現,自己已經被動的卷入了一場看不見的麻煩與漩渦中。

“大夫難道不打算將此事奏報與天子知曉?”

如果當真事涉皇子,這件事大到恐怕隻有天子才能出麵收拾。

秦晉卻反問:

“將軍以為,天子若知道了,當回作何反應?”

李輔國楞了一下,繼而又歎道:

“奴婢侍奉陛下以來,深悉其憾事,長長對三位兄弟的慘死而耿耿於懷。倘若太上皇當年所麵對的抉擇又落在陛下麵前,真比刀割還讓人難受!”

秦晉所擔心的並非是李亨內心難過與否,隻擔心李亨在震怒與傷心之下,萬一出了昏招,對唐朝目前的局麵而言可就是致命的。

因而,在內亂未平之下,他不希望李亨因為權鬥而分心,朝廷也需要表現出一種積極團結的姿態,以激勵天下百姓共赴國難,因此至少此時這個矛盾不能表麵化,公開化。

這些話都隻能裝在心裏,而不能說與外人。李輔國既然自行領悟到了這個因由,也就默認便是。

見秦晉點了點頭,李輔國驚問:

“難道大夫當真打算依了廣平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秦晉又搖了搖頭,冷然道:

“自然不能!一旦查實內情,必須懲治所有涉案人……除了……”

“除了”二字之後就沒了下文,李輔國卻知道他沒有說出來的是什麽,對此心領神會。

“大夫稍待片刻,奴婢現在親自帶人去捕拿孫叔通,也好給廣平王一個交代!”

秦晉叮囑道:

“此事務必機密,盡量不要驚動任何人!”

李輔國拍了拍胸口。

“大夫放心,奴婢行事還未曾失過手呢,何況區區一個郎將?”

“既然如此,秦某先行告辭,於軍中靜候將軍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