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將軍,早間在那匈奴使者的驛館裏,我可並沒有想一下就結果了他。”南宮非輕笑著從謝玄身邊走了出去。

謝玄現在知道南宮非所言非虛。隻是這事情一下轉了這麽大個圈,實在教人難以接受。可不接受又能如何?

他躊躇著這事到底要不要稟告國主。一沒證據二沒證人證言,三連疑凶都逃了,這可怎麽說?可不說也不好,一來有歁君嫌疑,二來要抓住南宮非很可能隻有發海捕公文了,雖則國主一般情況下不會過問,可問起來也是不大好交待的。

前思後想,謝玄突然想到去問一問寧老頭,這老頭時不時總有驚人之說,卻又能切中重點。

寧老頭就在謝玄府上後院的一個角上,還在那一小片竹林的後麵,自打這寧老頭來了淩府後沒多長時間,就聲稱住得並不習慣,懇求自己搭了間小竹屋,說是竹屋,其實是竹屋和茅屋的混合,到底竹子太少了。

竹屋子收拾得很幹淨,也是因為物件實在很少,一張竹床,一張木桌加兩張木櫈。竹屋的主人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出城散步去了,這寧老頭每天起得早,喜歡到處轉轉,尤其是城外,也許是在那裏遙望故鄉。

桌上有塊帛,上麵寫了一些字,謝玄很有興趣的看了半天,直到一隻鳥撲楞楞飛了進來。那鳥飛到角落的一個放瓦罐的木架子上就收起了翅膀,像是在等著什麽。

也就在這時,寧老頭進來了。

他好像很意外謝玄的到來。

“你好像很意外?”謝玄笑著問。

寧老頭既不回答也不說話,隻是掃了一眼屋內。

“我已經站了一會。”謝玄還在笑。

寧老頭的臉色一變,籲了一口氣,“你都看到了?”

“站了這麽久,該看到的都看了。”

“好,好。”寧老頭這麽說著,去瓦罐裏抓了幾顆東西喂給那鳥吃了,那是一隻鴿子。

“你沒有什麽話要說嗎?”謝玄很奇怪寧老頭的鎮定。

“你既然看到了,又能怎麽地?”

“當然不能。”謝玄這回答倒十分幹脆。

“那麽,還有事嗎?”

“我隻是希望你給我講個故事。”

寧老頭歎了一口氣,想了想,“好吧!桌上那字你也看到了,的確和早上那塊布上的字一樣,都是我寫的。”

他看了一眼謝玄,還在耐心的聽著。

“你有沒有聽說過先機營?”

謝玄一震,先機營原來是漢朝呂後的直屬秘密部隊,在大秦失鹿於中原之際、在楚漢爭霸之際、在高祖劉邦幾番誅殺功臣之際、在劉邦幾欲廢後之際,先機營總能為呂後立下奇功,他們不隻是上陣殺敵,還有耳目之功,也常用來策反重要人物、甚至顛覆敵國。

“想不到你今日親眼看到先機營的人?”這下輪到寧老頭麵帶微笑。

謝玄點點頭,麵色凝重了起來,先機營素有威名,來者隻怕不善。

“也難怪,遇上先機營的人必有大事發生,不過,至於是好事壞事,還要看天。本將軍既然告與你知道身份,你也當知道本將軍此行自然是為了貴國的立場而來。樓蘭早前為月氏之屬國,後奉匈奴為上國,但現如今,我大漢精選之兵將早已數破匈奴王,而在大漢與西域各國之間,隻剩下樓蘭。你們國主此前就以一國事兩主,分事匈奴與我大漢,但屢屢殺我商旅,這筆帳,我大漢王朝豈能不算?”

謝玄聽了這話汗如雨下,事實確是如此,而且以天下大勢論,就算樓蘭不劫殺那些漢朝商旅,隻怕漢朝皇帝也難容樓蘭數次背信棄義。

“三年了,老夫終不負所托。”寧老頭一臉激揚。

“三年,你的那些兒孫家人……”

“他們當然都在,你手下的捕快們看到的那些屍體隻是土匪,天教他們不長眼,撞到老夫手裏,正好編造此故事。”

“好深的心機!”

“這個自然,先機營從來沒有令主人失望過。”

“為什麽選上了我?”

“我的確姓寧。”

“你是說,寧和淩……”謝玄試探著問。

“簡單說吧,我們兩家祖上的確有些淵源。”

“所以你沒有找機會殺我?”

“殺你何用?先機營並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有時候不殺要更好。”

“怎麽講?”

“比如說吧!撲而敏公主死的時候,我一個人都沒殺,卻更好。想來你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麽當時裏麵一下子殺了幾個有武功的人,外間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原來是你!”

寧老頭又是一笑,“還有,你可知你們丞相家的兩個老婆娘的去處?”

“她們還活著?南宮非不是說已經殺了她們嗎?”

“哼!他是不好意思說,那兩人早已被我救下,他找了兩天都沒有找到,笨蛋一個。”

“你為什麽要救下她們?”

“哈哈!老弟,她們可是丞相家的,不管是死是活,這案子破了沒有,總會用得上的。”

“原來那南宮非還蒙在鼓裏。”謝玄想不到南宮非那麽聰明的人,原來隻是一枚棋子。

“他應該感激我才是,我不但救了他幾次,還把吉啦句、小刀、匈奴使者之間的聯係告訴了他。”

“那些聯係是真的嗎?”

寧老頭咪著眼,“真不真有時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宮非信不信!”

謝玄想了想,“他的確沒有道理不相信。”

“所以我得救他,這麽聽話的孩子,絕對不能早死,以他那點武功雖然殺不了匈奴王,但還是可以製造點麻煩出來的。”

暗自歎了口氣,“那麽我現在該怎麽辦?”

“你現在當然可以抓我去見你們國主,不過,就算我願意,你也沒有辦法讓你們國主相信,更何況我手裏還有丞相的那兩個婆娘,他不能不幫我,而且,”寧老頭頓了一下,盯著謝玄,“如果我要他幫我做掉一兩個不太聽話的人,大概他是不敢拒絕的,老夫已在此地三年,他的把柄可不隻那兩個婆娘。”

謝玄剛才很熱,現在突然又覺得很冷。

“你放心!我既然說了這麽多,自然不會為難你,隻是想留給你一句話。”

“什麽話?”

“以貴國主的個性,與我大漢之間難免有一戰,而以貴國的實力當然必敗,老夫隻望將軍能顧及百姓,早擇明主,我大漢天子必不為難汝等。”

言畢,寧老頭飄然離去。

次日一早上朝,謝玄得到一個重大的消息,因為公主之死,匈奴和大漢分別遣使來慰問。

謝玄暗自苦笑,這哪裏是來慰問,分明是來索命的,要知道此時三國之間如冰火不能相容,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布置迎接使者事宜,這次匈奴和漢朝的使者較之以往又高了一等,更不能容許有意外事故。

先來的是匈奴使者,來的竟然是一位王,這令樓蘭國主臉上十分有光彩,隻是苦了臣下。謝玄更是苦不堪言,既要安排各項接待事宜,還要麵對匈奴使者和國主的質問,畢竟撲而敏公主之死一事他並沒有交待,隻是敷衍了一番,自稱仍在追緝凶手南宮非雲雲,匈奴使者倒也沒有過份追問,畢竟兩國現在關係微妙。

隻是匈奴使者身後有個護衛毛遂自薦要助謝玄一臂之力,國主和謝玄都不便拒絕,隻好答應了下來。

那匈奴護衛其實謝玄聽說過,人稱大漠人屠,這名字喊得久了,連他自己都忘了真名,那一大把半紅不紅半黑不黑的胡子就是他的招牌。

南宮非並沒有離開這裏,謝玄不知道他為什麽沒有離開,隻知道各門守衛的確沒有看到他出去,一個漢人還是比較容易看得出來的。有時候他懷疑南宮非是不是被寧老頭收作了手下,在他看來,也隻有寧老頭能降得住南宮非。

者多倒是發現了南宮非的蹤跡,是在匈奴使者進城的時候發現的。者多一路跟蹤下去,他怕人多了反而礙事。

南宮非去了寧和塔,那是整個樓蘭最高之處,本身就修建在高高的岩石之上,岩石中間被掏空了一部分,形成了三層石中之樓,岩石上麵才是磚木的七層塔身。這塔原來是樓蘭為慶祝脫離月氏國控製所建,又不敢過份張揚,所以取了這個寓意“寧靜和邊”的名字,卻不想僅僅數年之後,樓蘭又成為匈奴之屬國,後又成為匈奴及大漢的雙重屬國。

者多親眼看見南宮非進入寧和塔後,才又安排了眼線盯住,自己回到大詔寺向謝玄稟告。

謝玄還在思忖要不要立刻帶兵去抓南宮非,那大漠人屠不知怎麽得到了消息,來找謝玄自告奮勇要去捉拿南宮非。

謝玄隻好邀請他一起去寧和塔。

布置好外圍警戒,謝玄一行人進入塔中,一層一層的仔細而小心的搜索。

廢了不少功夫,才發現南宮非在最高一層,一個人靜靜的在打坐。

謝玄走到跟前,“南宮非,好久不見了。”

南宮非緩緩抬起頭來,“好,很好,你還是來了。”

謝玄不再作聲,旁邊一個捕快亮出鐵鏈,“南宮非,你刺殺匈奴撲而敏公主及她的兩名婢女,殺害丞相如夫人及婢女一名,殺害匈奴護衛吉啦句,可認罪?”

南宮非仍是緩緩的說:“不錯,都是我犯下的。”

“好漢子,跟我等走吧!”幾個捕快一擁而上。

南宮非隻動了幾下,身子都沒有起來,那幾個捕快飛了出去。

謝玄當然不能出手,可眼前這情形不出手好像也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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