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吞下漁鉤

“多謝老太太成全。.”林靖一躬到底,然後又露了個靦腆地笑,“老太太不讓提銀子,那就不提,靖恭敬不如從命。隻是,靖也不能自己收著。”

林靖頓了頓,在確認所有人都豎著耳朵聽時,才繼續道,“如此,靖就把這銀子捐於佛前。消那種種業障,了前因,修善果。為先祖,為老太太,在佛前點長明燈。我佛慈悲!”林靖到底曾在寺中修行過,這句慈悲,念得虔誠比,雖隻單手宣禮,卻讓人見之忘俗,隱隱有出塵的味道”“。

隻是我佛慈悲,卻感化不了那心存執念之人。在人前丟了麵子裏子不算,何況那到手的銀子,就這麽飛了,飛了!她眼中出血地看著那小畜牲,真恨不得上前咬上兩口,再一想到那銀子,雖隻有十萬兩,可那也是十萬兩啊。

本來,就算是現在老太太說了這麽堂皇的話,日後她也要想法子去壓出來,何況,就算沒有自己,那邢氏也會想著法子折騰這小崽子。可現在,在自己正缺錢的時候,整整十萬兩,就這麽沒了!不光是自己賠上了臉麵卻什麽也沒撈到,還讓這小子成全了他的功德,那可是十萬兩的布施!

這些,怎能不讓她牙疼肝疼?

即便是老太太,雖並未將那十萬兩看得很重,隻是這是林靖,這個怎麽都養不熟的狼崽子做的事,怎麽會讓她舒坦?

林靖走出院子時,隻覺得神清氣爽。

那一頭,她並未簡單地接下餘信一家的身契紙,而是讓林來康帶著她的印鑒,與這榮國府林之孝管家一起去了官衙注錄,再不留一絲尾巴。

這一頭,該做的鋪墊,都已經做下。她甚至為王夫人在老太太跟前掃清了道路,就隻等著人吞下那鉤子,被扯出水麵,剖曬於日頭下。

再有,那夜的事情,雖沒人知道,隻是這兩百多萬兩,總有個隱患,雖不見得會發作,可萬事隻怕萬一。而現在。不久之後,連這個,都將有了注解。

這一場家奴生事,就這麽平息下去了。這日,餘信就過來給主子磕頭。

林靖是不會受這個的,但做了這些,也不是為自己請來個長輩的,說到底,她還真隻是為了點香火情。再半點多的了。

“你不用這樣。我雖沒把你當成舅舅,但也不想受這份禮。其實,說到底,這回還是我牽累了你。你且安心吧。好好過日子比什麽都強。但若是心中有些什麽不該的想頭,我勸你,很不必。我也不是什麽心慈麵軟的人。”林靖讓人攙起餘信,把話說清楚。省得含含糊糊的,倒把人給縱。壞了。

現在既然已經不是榮國府的奴才了,自然就不能占著人奴才的地盤。林靖讓人幫著把這家搬到了林府。先讓人再看看,若真是懂分寸沒壞心的,等過些時候,就除了這家人奴籍,給些銀子,置辦點兒產業,總好過給人做奴才,子孫後代也可以做些打算了。這,也算徹底了了這因果。隻是,現在還說不得。

餘信自然是沒什麽不依,連聲應著。林靖讓人先回去安撫下家人,也把自己的話給帶到,明兒個,還要跟林靖出去當次差。

先撇開榮國府不提,林靖既然已許了十萬兩銀子的功德,自然不是白說的。第二日一大早,林靖就帶著幾個人出門了。京師繁榮之所,哪會少得了廟宇,何必拘泥於那榮國府家廟呢,況那家廟,藏汙納垢,白壞了佛門清靜之地的名頭。林靖要做功德,自然是要選個像樣的。

古往今來,大凡叫做相國寺的,都有番來曆,就算是也有些勾當,但大多還不愧於佛前的。林靖選的就是個這樣的處所。這樣的寺院,知客僧所見之人不知凡幾,但即便這樣,聽說林靖要舍下十萬兩銀子,也是吃了一驚,當下引入掌院處就算是於佛眼中終生平等,但在這濁世中行事也需有變化,這樣的施主,自然當有掌院接引。

林靖倒是樂得如此,如今她雖然做佛事,也是有點兒小小的要求的,掌院自然是比小知客說話管用。

林靖要求的也不是個大事,隻是在佛前供奉功德幡,隻是供奉前焚化的黃紙,不能入第三人眼,也不能讓第三人知曉。

這要求是小,可也古怪。相國寺乃大寺,掌院所識過人,不由皺了皺眉,隻是眼識掃過林靖腕處,不由頓了頓。林靖一見心中一喜,今日入禪門,鄭重起見,林靖把自己幼時得自觀海師傅處的這串珠子給帶了出來。見掌院如此,分明是識得此物,正想由此說上一兩句,就見那掌院平平移開了眼神,道了句佛號。

林靖低頭哂笑一下,自己果然是個大俗人。一抬頭,就見那掌院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那神情,像是洞悉了自己的這些小算盤,不覺是臉紅。她幼年危難之時托庇於佛門,雖然並不信佛,可總覺得在大和尚麵前耍手腕,有些不好意思。

掌院見她如此,倒是哈哈一笑,“觀海傳了你此物,沒想到你卻是個小滑頭。”然後伸手攤在林靖跟前,剛剛的那個大師氣派,**然存。

林靖摸出那十萬兩,擱在掌院手中,又摸出個信封,裏麵就裝著兩張早已寫好的黃紙。掌院接過,看也不看得把那疊銀票塞入袈裟內,反倒是抽出那兩張黃紙,看了看,才點頭,臉上一點兒異色也沒有,“既允了你,當終你事。這法事有大和尚我親自替你做。”

兩張黃紙,一張寫著林靖替林氏列祖列宗供於佛前,另一張稍有變化,成了為父母祈福之語。法事當日,由大和尚口誦後,當場焚化的。

林家祖宗,就算是看著這曆代積累的富貴上,林靖做這些功德也是應該的。隻是,對於林如海,她實在是不想再提,沒錯,這具肉身得自於他的種子,若這具肉身,林靖還不知魂魄所依何處,隻是那些種種所為,tèbié是那封書信,也狠狠地教訓了林靖。所以,要讓林靖為他積累功德,哪怕是知道這不過是個渺茫之說,林靖也不願,別提那差點兒要了自己命、已經要了“靖哥兒”命的賈敏了。

所以那張祈福的,自然是署名“林靜”了。“靖”、“靜”不同,隻差於筆畫,讀音一般二。

林靖得了掌院的允諾,心頭一鬆,就連身上都輕了不少。她怎麽會不思念父母,隻是在這一世上,事事小心,不敢留一點點尾巴,年歲漸久,才把那種刻骨的痛,淡了許多。如今能為父母做些什麽,哪怕知道這些不可信,也讓她能自我催眠,自我安慰。

林家大爺自相國寺回來時就讓人覺得興致很高,原本見了人就是和藹的,現在是多了幾分笑意。別說那幾個小丫鬟被迷得七葷八素的,就連那上了年紀的嬤嬤,都在心裏念叨,都說自己家二爺是鳳凰般地人物,隻是若到了這林家大爺跟前,就成了個山雞了。倒不是說這個樣貌打扮,而是像是少了那麽點兒東西。

至於是個什麽東西,老嬤嬤或許講不清,可一個隻長了個殼子廝混於脂粉隊的,就算是氣質再好,總也少了點兒英氣。而林靖雖然是個女身,卻讀書練劍樣樣不缺,為人又爽,這潛在的不同,自然分出了高下。

當然,這會兒可是沒功夫說這個比較。隻說那榮禧堂內,王夫人聽著林靖高高興興的打相國寺回來了,連她最後留在水月庵布的那一手都沒得逞,又是一陣怒氣頂心。直閉著眼,念了好半天的阿彌陀佛,才把那怒意壓了下去。

睜開眼,見幾個下人戰戰兢兢的伺候在身邊,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是添了她心煩,一揮手,統統趕了出去。隻等人都走到了外頭,王夫人才想起什麽事情,“金釧兒!”

“哎!”那丫鬟脆生生的應了,忙又回轉進來,在王夫人跟前福了福。

“收拾一下,我要去給老太太請安。”王夫人眼皮子都不太的吩咐道。

“是。”金釧兒應到,隻是心中有著疑問,這個時辰,老太太歇晌可還沒起呢,遲疑了下,還是想著得提醒下主子,不然主子要是怪罪起來,可就不討好了。於是金釧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王夫人,嘴裏說道:“太太還真是孝順,老太太這個時辰還未起呢。”

隻是話音未落,就得了王夫人一記厲眼,把剩下奉承的話都給嚇回去了。金釧兒忙打住,心裏隻恨那幾個出去的,卻不想若不是她一力奉承,王夫人怎麽會用慣了她。

隻等收拾妥當,王夫人連平時帶摜了的周瑞家的都沒叫,隻讓金釧兒扶著上了小車。

到了老太太那兒,老太太果然還沒起身。看著那群下人婆子為難的樣子,王夫人難得給了個笑臉,“妨,是我惦記著過來請安,搞錯了時辰。這樣,我就在耳房坐會兒,鴛鴦呢,讓她來陪我說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