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母之恩情

林靖恭敬地應了聲,“是,二太太說的有理,靖明白了,做人,確實是要本分些才好。原來,還真是二太太的做的。”

王夫人皺了皺眉,她才剛也說過了,先不管做那事的是誰,是不是打著榮國府的照牌,都先擱一下,那現在,自己要不要就應承下來,也算是徹底正了名?隻是,這念頭才一閃,就被王夫人給壓下去了,林靖這小崽子,絕不是那麽好對付的,說不定還有什麽後手再等著自己呢。

隻是,如不應承了,若這小崽子糾纏著為何是拿著府裏的拜帖去行事,也是個麻煩。

王夫人遲疑著,可林靖卻不容她遲疑,點頭道:“原來,果真是如此。”

然後一轉身,不再看著王夫人,隻是對著老太太道:“老太太,果真要靖拿出證據來?”

老太太一時也吃不準到底如何了,隻是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忙笑著道:“好了,靖兒,你二舅母為人原本注重規矩,你不要放在心上。一家人,說這些多沒意思。來,快過來坐。唉,你那下人,也快下去吧。”快些把這些壓下去才是正理。

林靖笑了笑,卻不理這些,“才剛,老太太,和各位長輩都看見了?林靖原來隻是想要問個究竟,也不想讓舍妹平白擔個委屈。其實,正如老太太上回教導,咱們這樣的人家,確實不能開口閉口說銀子的。隻要不讓妹子平白委屈了,有個說法,那些東西,不要也罷了。隻是,二太太卻出言辱及了靖。靖是後輩小子,被說兩句也沒什麽,隻是靖卻姓林,是先父所。如今還擔著林家!”

“原本這些東西,我實在是不想拿出來,可現在,若不拿出來,我這個奴才生的,不光丟了我自己的人,連我老子,我林家的名聲,都一齊給丟了。”說著示意了一下還跪著的林來平,“好個注重規矩的二太太。我的二舅母!”

林來平也被氣得直打顫,哆哆嗦嗦的摸出那一遝子文書,遞到了林靖手上。林靖接過,低頭再看了一眼,看著好似無限感慨地歎了聲氣,把那些一分作幾處,分別遞給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最後也沒忘了薛姨太太。

說來也好笑,這薛姨太太原本也不知道存了什麽心思,沒接老太太的話,坐在這兒說是可憐黛玉。哪想到這一出出的,聽得都是這些驚嚇死人的東西,這一下連一下的,早就呆愣在那兒了。

如今林靖到了她跟前。遞給她那些個東西,這才讓這位姨太太想起了避諱,忙搖擺著手。說道:“好孩子,我看不明白這些東西。啊,我才想起來,家裏還有好些個事情等著我呢,我就不在這兒坐了。”說著,就要告辭。

林靖覺得有趣,這聽都聽了這麽多了,才想起來?臉上卻笑著說道:“薛姨太太隻聽了個頭,不怕接下來有人委屈二太太?”卻是也沒想著強留,反正,聽一點兒,也是聽。

可大太太卻不想放人,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讓老太太跟二太太丟人,還不得丟得更狠些?這會兒忙說道:“這話很是。薛姨太太也不忙著走,你要是看不明白,我說與你聽,也是一樣的。”說著,竟然拉住薛姨太太,拿起那幾張紙,解說起來,“唷,這可是蓋著官府印章的副本,嘖嘖,瞧瞧,這上頭寫了什麽,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位於某處的三進民居一處,共占地某某,界線東某某,西某某……..”這一路的讀下來,最後還故作驚訝說道,“還真是林家的啊。唉,可憐林姑老爺,把個姑娘連著嫁妝都托付過來,哪想到卻……咳,這叫個什麽事情!”

王夫人臉色煞白,這小崽子竟然能弄出這些東西,這,怎麽可能?仔細翻看,卻沒有發現什麽破綻,“假的,這一定是假的。”

“既然二太太說是假的,那麽,不如去衙門,讓人給看一下?還是說,交到公堂之上?”林靖這會兒卻變得相當的淡定。

“你!”王夫人被林靖噎得說不下去。

“王氏!”老太太一聲怒喝。老太太並沒有接林靖遞過來的東西,既然這賤/種敢拿出來,那就一定是能站得住的。到現在,老太太還來不及想明白,到底是遭了這賤/種的算計、才落入如此境地,還是王氏做事不利索、才被這賤種拿住了把柄,隻是不管哪一樣,都不能鬧出去,更何況這賤/種還威脅要對簿公堂。

哪有這麽容易!

忽然間,老太太就哭出聲來了,“敏兒,我的敏兒啊,我這個老不死的對不住你啊。還有林姑老爺,你把玉兒托付給我,如今,卻弄出這些個事情。可讓我怎麽活下去啊。”老太太哭得實在是傷心,老淚滂沱。

她如今已經一大把年紀,白著個頭發坐在上頭,哭成這樣,口中念念著早逝的女兒女婿,那樣子,實在讓人不忍多看。

老太太已經是豁出臉麵了,這件事若真嚷嚷出去,連宮裏娘娘都要受連累,為了給娘娘造省親別院,娘娘的親母,偷賣外甥女的嫁妝,而那外甥女,還是死了父母的孤女。這樣的話,隻要有點兒因頭,榮國府就算是毀了。所以,絕不能!

如今,她隻有扮苦,讓玉兒受不了。這些年,她對玉兒的情分不是假的,也知道玉兒惦記著自己這位外祖母,她絕不忍心看自己這樣!

事到如今,這幾個賤種奴才,口口聲聲都說那是玉兒的嫁妝。那麽,苦主就是玉兒。隻要玉兒說,不追究這些,甚至自己再努一把力,讓玉兒承認,這些東西,是她自己拿出來的,那麽先前的所有的事情,就都是個笑話了!

老太太越哭越傷心,真叫個肝腸寸斷,想想自己一把年紀,還要在小輩們,在外人跟前如此丟臉,心中更是恨死了林靖。隻要玉兒說這東西是玉兒自己給的,那麽,自己就有法子置林靖一個不尊長輩、欺辱尊長!

想到這個,老太太哭得越加可憐了,“玉兒,玉兒,我的玉兒。外祖母疼你愛你,舍不得你收一點點委屈,如今卻成了這樣!讓我死了吧!”

誰說貴婦人一舉一動都合乎禮儀,如今這位誥命哭起來,真是個無人能及啊。一哭二鬧三上吊,真是製勝法寶。

老太太口口聲聲叫著女兒女婿還有黛玉,隻說是自己疼愛黛玉,其實,也是拿著孝道逼著黛玉:我如此疼愛你,你就忍心看著老外祖母這幅模樣?若你真如此,那你也是個不孝的。

還有,若你真為了那點兒嫁妝,讓從小疼愛你的外祖母如此傷心難受,可見你是個沒良心的,刻薄天性不說,還是個鑽進銅錢眼兒裏拔不出來的。

黛玉守得住嗎?她當然是受不了了。

她本就聰明,怎麽能猜不出這其中之意。

隻是,如今她要是不應,那她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全然不顧養育她多年的老外祖母。她若是應了,那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讓為她出頭的哥哥,還有那些老家人,如何自處?

一時間,黛玉也淚如泉湧,心中卻一片冰涼,沒想到,一向疼愛自己的老祖宗會逼著自己如此!

從頭到尾,她都聽得很明白,原來,二舅母還真能做出那樣的不軌之事,而那本該保管著自己嫁妝的老外祖母,到底是知,還是不知?

其實,若真想要,完全可以對自己直說,怎麽能夠這樣下作?

再想到多日前餘信那家子的事情,她更是心中冰涼。

老祖宗,終究是這榮國府的老祖宗,外祖母疼愛自己不假,但終究,這一個“外”字怎了得?

可現在,她該如何呢!

透過屏風,黛玉看著那哭得鬢發淩亂的老祖宗,雖然心中冰涼,還是十分的不忍,這可是疼愛她多年的外祖母,就算,就算如此逼迫於自己,可人心總有偏重,自己實難因這個指責於她。

罷了罷了,為了多年的疼愛照料,今日,自己也要偏她一回,也算是全了這份恩情,報了身體中母親的血脈之恩。

林黛玉閉了閉眼,再次睜開,透過縫隙,看了眼抿著嘴,直挺挺站在那兒的哥哥,對不住了,哥哥!人心總有偏重,你雖然是我的哥哥,可你我之間,實在是比不上外祖母對我的疼愛。

黛玉忍著心中的歉疚、對榮國府的失望以及對老太太的失望,終於下定了決心。於此,也不管自己隻是在屏風後頭,抽噎著開口叫了聲外祖母,“外祖母,您怎麽能說那樣的話呢?您這樣說,可讓玉兒如何自處?那些東西,那些東西……”

林靖才聽了個話頭,就知道這事情要遭!

林靖本意,是讓黛玉看清楚這些人的嘴臉,確實是沒想到,老太太會來上這樣一手。對於黛玉被逼到杠頭上,林靖是覺得有些對不住她。隻是,就算這次黛玉偏向了老太太,等著她的,也不是什麽好事情。這榮國府,就算沒有皇帝抄家什麽的,本來已經是個爛泥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