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不舍分離

林靖這一聲“二哥哥”呼叫出來,眼見著木呆死氣的寶玉眼皮子眨了眨,轉向了發聲處,看著林靖,忽然哇的哭開了。

老太醫見此,忙上前搭脈,而屋外的老太太聽見聲響,再也坐不住了,也不用人扶自己就搶著要進來,慌得王熙鳳忙跟上,呼啦啦一群人都湧了進來。

老太太也顧不上別的,上前摟住寶玉也心甘肉兒的哭開了。可憐個王熙鳳懷著身孕,要勸著老太太別礙著太醫問診,又要勸著老太太的眼淚,還要顧著寶玉這頭,更要表示自己又驚又喜,真是忙壞了。

好容易,太醫收手,衝著老太太一行禮,道:“老太君可安心了。我觀令孫,原是鬱結過盛,風邪入侵,導致神魂蒙蔽,因而斷五感,昏聵不醒,形同假死。如此,致使湯食不進,六體不動,日子稍長,這假死,就成了真亡。如今,令孫已能哭出聲來,五感重獲,加之這一哭,讓原本的鬱結鬆動了。隻要放寬心神,我在開個祛風養神的方子,吃個幾劑,也就的大安了。”

老太太聽到如此說法,總算是放了心,哭聲稍住,謝過了太醫,轉頭對著寶玉心疼的罵道:“你這個狠心的孽障,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我這個老太婆可怎麽活啊!”

可寶玉這時候還沒真清醒了,手上抓著王二丫也沒放,哇哇地哭了一會兒,忽又嚷嚷道,“不能搬,不能搬!一定不能搬!”

老太太的臉瞬間更難看了,那眼神像是刀子似的刺向了林靖。在場的人,除了林靖臉色不動和那太醫莫名其妙外,其他的人臉上也算不得好。

你道是為何這般?自然是在太醫過來之前,她們都已經審問過王二丫了。

那時,李媽媽是寶玉的奶媽。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當然不會跟那些沒怎麽經過事情的丫鬟似的隻想著隱瞞下來私下解決,馬上連滾帶爬搶著去稟報了老太太,指望快請著太醫過來醫治。

老太太一聽就著了忙了,二話不說就讓人去請相熟的太醫來,還要快,而自己就去寶玉那兒了。

隻見寶玉果然如同服侍的人說的一樣,眼斜著,口水留著,人卻呆木著。任人喊掐都沒有反應。隻是不光如此,一隻手還僅僅抓著個小丫頭,怎麽都不放。

老太太叫不醒寶玉,隻能厲聲問那小丫環是怎麽回事,怎麽在寶二爺身上下毒手了。嚇得那小丫頭邊哭邊道,她並沒有做過什麽,不知寶二爺這是怎麽了,她也隻是偶爾碰上,不妨被寶二爺抓住了手。卻不肯丟開,現在這副模樣,她也不知該如何讓寶二爺鬆鬆手。

老太太自然是不信的,想要把這小丫頭弄開問話。隻是寶玉怎麽都不鬆手,因擔心上了寶玉的手,才作罷,就這樣審問。

王二丫的話。很快就讓人拆穿了。寶玉身邊的人眼睛都亮著呢,更有些時時圍著寶玉,就怕唐僧肉被人舔了去。不一會兒就有人說曾看見篆兒湊到過二爺身邊。拿來篆兒一問,那篆兒心中害怕,馬上交待的清清楚楚的,說正是這王二丫給自己錢,讓自己給寶二爺捎話的。

晴雯等大丫鬟也證實,寶二爺出去時,確實說了什麽要去見林大爺的話。

這下,王二丫也不敢心存僥幸,隻能說實話。不過,這實話聽來,也讓人不可信,那賤婢隻不肯承認自己使了壞,隻說是謝謝寶二爺那日相助之情,說因擔心自己隨著她家主子搬出去之後,沒機會當麵道謝了,才莽撞行事的。這些話,並沒有哪裏不對。隻是沒想到寶二爺就成了這樣了。她心中擔心,才把寶二爺送了回來。

這話,沒幾個人信,就像是不相信王二丫是擔心寶二爺因擔心寶玉才把人送回來的一樣——要不是寶玉緊抓著不鬆開,這丫鬟早就跑遠了。

因不能把人帶下去,又擔心誤傷到寶玉,所以老太太隻讓人掌嘴。隻是,不管怎麽問,這丫鬟隻是咬住這樣說話不更改。老太太沒法,心裏隻覺得那是林靖搗的鬼,才讓晴雯去把林靖找來。

老太太審問是,邢夫人等也得了消息,陸陸續續的趕了過來,隻是不管是哪個,都沒法子喚醒寶玉。老太太沒法子,隻能讓人把寶玉扶到裏屋躺下,自己在一邊守著等太醫,又讓人給賈政等送了消息。

當然,這裏頭,探春倒是不忘著表現一下,說是要不要給母親王夫人送個消息,沒準她二哥哥見了母親,就能說話了。隻是,這話,並沒人附和。邢夫人是恨不得王夫人去死的,怎麽會幫著她說話。而王熙鳳也知道那裏麵的齷齪,更是因著她如今的立場,也全當沒聽見。

老太太這會兒心神都放在了寶玉身上,也沒功夫計較王夫人了,隻是她不信,自己一手養大的寶玉,自己都喚不回他,那個王氏能有那樣的本事,也就更懶得理這個,一邊守著寶玉哭,一邊等著太醫。

而現在,這寶玉幾個含糊不清的話,再加上太醫剛剛那番話,在場這幾個人,都猜出了原委。

老太太帶著恨的眼神,猶如實質的釘在林靖身上。可林靖怎麽會真被這個釘住,隻是問著,“二哥哥,如今你可好些了。你這是怎麽啦?可把老太太和舅母嫂子等人嚇壞了。”

寶玉直愣愣看著林靖,神思還未清晰,隻是說道:“林兄弟,不能搬,就住這兒。”嘴裏反反複複就這幾句話,好像人不答應,他就不罷休的樣子。

老太醫在邊上皺了皺眉,依稀明白了什麽,隻是這些高門大院的事情,與他無關,隻當不聞。隻是,事情他可以不聽,可病人他不能不管。看著寶玉這樣,老太醫遲疑一下,道:“老太君,令孫如今神誌未清,若不徹底把他的鬱結打散,恐怕會有反複。若真那樣,那就……”

老太太當然是聽得明白太醫的意思的,這會兒就順著寶玉的意思道:“不搬不搬,你林兄弟怎麽能搬呢,他就一直住在咱們榮國府呢,會長長久久地住下去的。”

老太太的話,在榮國府一向是真理,寶玉這會兒竟然也聽到了,人也不再那麽躁狂,也住了哭聲,隻是,還是死死的盯著林靖看。

看著樣子,老太太明白了,雖然更恨林靖了,隻是她向來是能屈能伸的,這會兒就柔這聲對林靖道:“好孩子,你就點下頭,順著我的話說一下,哄下你表哥罷了。”

林靖是不怕老太太在出府這件事情上出爾反爾的,沒準兒,老太太恨不得自己快點兒搬出去呢。那個嫁妝匣子,老太太是急不可待的要塞回來呢,自己那時也說了,在林府地盤上。不管開不開匣子,開了匣子後東西是多是少,那都是林府的事情了,老太太啊,盼著快把這事情給了結呢。

若說那個,還是林靖跟史老太君達成的協議,那現在,倒是多了個讓老太太容不下林靖在榮國府的理由了,那是因為,林靖對賈寶玉的影響力太大了!

如今看著老太太要忍著對自己的咬牙切齒,擺出這樣副樣貌跟自己說話,林靖心裏就不厚道的舒坦,雖然不符合敬老愛幼的傳統美德,可林靖就是舒坦。

這會兒,林靖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寶玉,故作為難得歎了聲氣,才說道:“二哥哥,你這是打哪兒聽來的話呢。我這不是好好站在這兒呢嗎?”

寶玉漸漸回轉過來,像是認識人了,看了看林靖,叫了聲“好兄弟”,又看了看老太太,叫了聲老祖宗,然後一一叫了人,才覺得自己又哭又嚷的,很不好意思,臉上也慢慢紅了,那個抓著王二丫的手也鬆開了。

老太太又請太醫診脈,得了個確實保證,才鬆了口氣。

寶玉鬧到現在,人也累了,按著太醫的話,要靜養著,所以,老太太就要帶著人出去。

哪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寶玉又出了狀況,死活讓人留下芝草不準走,然後又不好意思的偷眼看著林靖。倒不是寶玉有多喜歡芝草,弄得不舍半刻分離似的。在他心中,其實是最想留下林兄弟陪他,隻是這話,實在是說不出口。又擔心老太太剛剛是順嘴哄她呢,留下芝草,就像是留下個抵押物似的。

也虧得他才清醒,就想出這樣一個主意來。

老太太哄著勸著,寶玉也不聽,隻能對林靖道:“好孩子,你就當心疼心疼你表哥,把那丫鬟留給你表哥使兩天,我再給你好的。要不,我身邊的哪個,你看中了,隻管說。”

老太太哪裏放心把那個小狐媚子留在寶玉身邊,可是又擔心若不依了寶玉,那孩子再鬧個反複出來。

當著這麽多人,還有一位出入高門的太醫,林靖能說不嘛?剛剛的好心情,也粘染上了些許不快。她不是對著王二丫有什麽多深厚的感情,隻是,這丫頭實在是不安分,看看,現在就能鬧出這樣一場來,還真不知道日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