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天降麟兒
“大爺,可真是疼睿哥兒啊。今兒個,我看著就嚇了一跳,可真當是親兒子那麽疼啊。就是尋常那做親爹的,也未必有咱們主子這樣疼兒子。”林來壽靠著牆,若有所思地說著。
他媳婦輕哼了一聲,道:“你這才看到點兒什麽?在南邊兒,要不是大爺身子不結實,差點兒就把那孩子養在自己屋裏了。還是公公他老人家狠勸,又說怕厚愛過重,壓了哥兒的福分,才讓大爺住了心思。就這麽著,還把那孩子放在自己邊上的屋子裏,時常過去查看,隻把那幾個奶娘給驚著了,不敢有所托大。”
林來壽“啊”地張大了嘴,“乖乖隆滴東,這麽個寶貝法子,你說,這會不會?”
林來壽家的橫了她男人一眼,道:“這哪能啊,多少人眼睛盯著,大爺又不是糊塗的,怎麽不知道守孝的規矩?能給自己落這麽大個把柄。再說了,這孩子可是我公公,你爹他老人家親身碰到揀來了。”
“大哥信中是有說過,哎,你給我說說,說仔細點兒,從頭說起。”
這媳婦也不推托,忙靠著男人,一五一十從頭說起來了:
“咱們回到姑蘇後,大爺就把咱們老爺子找來,說是要在老爺墳前結廬守孝,也就是在那後山祖墳邊上打個草棚棚,還不要帶人。老爺子勸了幾回,沒轍,也就讓碧草跟著,有個丫鬟服侍多少放心些,再說了丫鬟總比小廝仔細些。”
“隻是,咱們這位主子,打小時候這身子就不結實,雖然後來經常吃什麽調理藥湯,看著漸漸好了,可耐不住底子薄,才小半年的功夫。就生病了,可還死撐著不說,也不讓人去探,更不要說是回祖宅養病了。”
“你也知道,這位主子什麽都好,就是主意大,決定了的事情,誰都拿他沒轍。這麽一拖二拖的,聽咱們老爺子說,去年十一月的時候。就下不來床了。老爺子偷偷想了許多辦法,說要趁著大爺睡過去的時候偷偷把人運回來。可架不住大爺說,這是上天對他的考驗。我那時候就想,是不是大爺病糊塗了。可耐不住你爹我公公也信了。”
“然後,大夫都搖頭的,去看看就走,也不開方子了。”說著,這媳婦還壓低聲音,湊在林來壽耳邊道:“老爺子也差點兒作下病了。”
“那時候。大爺到是不知道說話了,可人家大夫說不能移動了。而後,林家宗族的人就在姑娘跟前出主意,說是試試看衝喜吧。沒準一衝就給救回來了。要知道。大爺也不是什麽大病,就是給虧的,又給耽誤了。上天看著這份心意上頭,就能衝回來。”
“可這事情犯難啊。你說衝喜衝喜。他這得有喜啊,最好的衝喜,無非就是定個親。娶個媳婦。可大爺又在孝中,誰敢弄這大不韙啊?老爺子再怎麽著能幹,也是奴才,怎麽能替主子做這個決定呢?”
“我那個主子,成天也就知道個哭,可也不抵事啊。哎,你不知道,那時候咱們可有多艱難。族裏的人,也有那看笑話的,也有那憐貧惜弱的,也有想著趁火打劫的。那時候,也就姑娘一個主子,再怎麽沒用,大伯二伯,還有管事嬤嬤,也得事事稟報,可把那個嬌滴滴的大姑娘,給嚇壞了,一回沒有主意,二回沒有主意,回回都是沒有主意,還把自己都折騰病了,虧得老爺子事先警醒,祖宅供著大夫,不然,這個也不討好了。”
“眼看著這都拿不了主意,都到了臘月中下旬了。還是咱們家老爺子有血性,就打算怎麽著,也給大爺買個媳婦,衝衝喜。成了,也是林家祖上庇佑,若是過不了年關,也是命該如此。不過不管如何,我後來想想,那時候老爺子是做好了殉主的想頭了。”
“老爺子那幾日在忙什麽都避著人,連什麽時候上山下山進城什麽的,咱們都不知道,隻知道臘月二十一,才剛卯時過一點兒,咱們那老爺子就從山上衝下來,抱著個孩子,一路衝,一路叫著林家祖宗保佑,衝喜成了。然後一邊張羅著奶娘,一邊還派了大伯去族長那兒,說是要開祠堂,要記個名字在大爺名下,大爺喜得貴子,這個喜,是天降之喜。”
“原來啊,咱們老爺子給大爺在姑蘇城西市挑中了個媳婦。隻是臨到買那日,又要先去先老爺前頭磕個頭告個饒,說那不是大爺的不孝等等。那日老爺子上山挺早的,天還烏黑著,就在老爺的墳頭邊上聽見了小孩兒的哭聲。循聲找過去,就見個籃子,藍子裏頭有個孩子在哭。”
“老爺子嚇了一跳,這是大冷天又是山上,也不敢讓那孩子多在冷地頭山待著,就把那孩子抱進了大爺的草廬。然後就那麽一看,是個全胳膊全腿的男孩兒,身上的皮膚還是紅彤彤的,這是個才落草的男孩子。看著看著,那孩子就越哭越厲害了。”
“說來,也奇了。這孩子這麽一哭,那頭大爺也醒了,神誌也清了,就讓老爺子把孩子抱過去看看。老爺子說,那也真是有緣,那孩子到了大爺手上就不哭了,不一會兒還睡著了。老爺子說著衝喜,大爺就說,這不就是衝喜嗎?娶妻是喜,難道得子不是?這孩子本就跟大爺有緣,收做兒子還不為孝道,豈不是上蒼憐愛。”
“大爺說著,既然要收兒子就要做全,就把孩子取名為林睿,還讓去開了祠堂,上族譜,記在名下。這才對得起上天給的這份恩賜。”
“大爺可真是個能耐人,都病得歪歪倒倒的,還想著那些族人難弄,就對老爺子說。這孩子是天降之喜,讓大爺得以轉安,是大爺的福星。若族裏不讓這孩子入族譜,就是謀財害命。你想想啊,這孩子不能記在大爺的名下,就算不得完全,說不定這喜也沒衝完全。這若是沒衝完全,病情反複了,這不就是害命了?大爺是林府頂門的,若去了還未成親,就是這個兒子也因為沒有入譜,也成不得家業,那林府的東西除了姑娘的嫁妝,不就都要歸了族產了,這也就是謀財!所以,若族長宗老不同意,就是打著這個主意呢。大爺雖還未成年,可老爺多年做官,這江南省故交遍布,這隨便去遞個狀子,看看這官府是怎麽判。若實在不行,大爺還有禦賜侍衛腰牌,大不了告禦狀。”
“老爺子跟大伯說這些的時候,還關照,大爺說了,好好說話,咱們是書香門第,萬事要占理上,行事要先禮後兵。”
“就這麽著,這事情還真就成了。不過,期間也有人來過,大爺在山上,別人見不到,隻能在姑娘跟前嘀咕。說不過是個野孩子,如今倒先入了族譜,日後這長子的名頭是怎麽也抹不掉的。那大爺結親就為難了。好些高門貴女怕是看不上這個。”
“姑娘也為難,問我到底該如何。我就說啊,這大爺是哥哥,難道不聽哥哥的,反倒聽外頭的?再說了,哥哥說話做事,妹妹可以說寫自己的想頭,但沒有發話的份,那些說這樣那樣話的,說是為了大爺親事,這有一定的道理,隻是誰知道他們有沒有自己的想頭?大爺要是挺不過去這一回,又沒個兒子,就真像大爺說的,家產就都歸他們了。林家幾代富貴,這些人能不眼饞?可若有了這孩子,即便大爺去了,也沒他們的份了。退一萬步說,大爺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日後誰給他給老爺繼承香火,年節祭拜,清明掃墓?”
林來壽將來也是黛玉的下人,聽著媳婦說了會兒大爺說了姑娘,皺眉歎了聲氣,兩人靠著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林來壽問道:
“那後來,大爺就好了?”
“是,後來大爺就一日日好了。隻是還是虧狠了,足足有躺了一個多月,才能起來。直到三月才利索些了。三月中除了服出了孝,要不是有萬歲爺的旨意,怎麽也得再好好養養才能進京呢。”
“哎,我說,看著大爺對哥兒的喜歡勁兒,會不會真是大爺的……”林來壽停了停,道:“你說會不會是碧草?”
“不能!”林來壽家的說得斬釘截鐵,“我看那碧草的身段骨架,不像是生養過的。”停了停,又道:“那時大爺在山上守孝,咱們是見不到,可碧草還常常下來找個東西傳各話什麽的,大家都有眼看著呢,雖然後麵幾個月她守著大爺不再出現,可之前那身段做不了假吧?”
林來壽一想,也是,再要說別人,可跟回去的那幾個都在人眼前晃著,南邊的時間又對不上,不由輕輕鬆口氣,看來孝期生子這罪名,按不到大爺身上。當時大爺那麽凶險,事情鬧得那麽大,連林家宗族的攪和進去了,稍稍打聽一下就知道了,就算有人想要下黑手,也不能夠!
可其實這真正的凶險,又豈是這林來壽家的能描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