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 事緣湊巧

見黛玉哭過,林靖原以為是那王興家的說話太難聽引起的,可現在聽來,這說話難聽是肯定的,可黛玉最先生氣,卻並不是這個。這是怎麽了?

林靖垂眼細細一琢磨,就明白了。

黛玉再怎麽學著堅強,學著能幹,可生性敏感,早已經養成了,這大概不僅僅是在榮國府裏那幾年熬的,說不定還有賈敏的功勞吧。書中,黛玉因為史湘雲指著戲子說像她,惹來一場小風波,現在送個戲子給正經姑娘當成丫鬟,也是種折辱吧?

林靖雖然對這些感觸不深,但換個想想,同是下九流,若是把女支子放在姑娘身邊伺候,嗯,夠可以的。林靖這樣換成個女支子想象大概是太過分了,可也能夠體諒出黛玉的委屈了。

林靖忙勸著黛玉,說老太太、太太們大概一時不查,才出了這樣的紕漏,不是有意要羞辱人的。林靖讓黛玉細想想,自搬出來以後,老太太一直有意緩和關係,如今怎麽會存了那種意思呢,就是太太們,怕也沒有這個想法。隻不過是哪裏出錯了。

這樣,總算是安撫下黛玉,總算是暫時把這事情擱一邊了。黛玉這會兒止住了自己的傷心,看著林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哥哥在外頭忙了一天了,回來還要操心我這兒,實在是妹妹不懂體恤。”

現在的林靖哪會同黛玉計較這個,哪怕最最早時,也不會容忍欺負黛玉的,要知道黛玉可是姓林的,欺負了黛玉也就是沒把這林當回事,早晚要欺負到林靖頭上。不過,那時不大會顧及黛玉心情倒是真的。

林靖搖搖手,一家人,還要客氣這個?再說什麽。就不當自己是哥哥了。紫鵑忙接口道:“正是這個話呢。不過,大爺家裏外頭兩頭忙,姑娘也是心疼大爺呢。”說著,掩嘴一笑,道:“姑娘昨兒個剛給大爺做了身衣裳,本待今兒個給大爺送過去的,卻不想就鬧了這麽個事情。呀,我多嘴了。大爺、姑娘,可千萬別生氣。”

林靖哪裏不知道這是紫鵑給黛玉刷好感度呢,來來去去。圍繞著黛玉可是有太多的事情了,紫鵑這是擔心林靖煩了。

林靖自然是不會生氣的,也存心不管黛玉的不好意思,隻讓紫鵑拿出來看。這是一身藏青色的長衫,針腳細密,行針平整如劃線,針針勻稱,是個好手藝,難得的是。還在衣襟袖口下擺,用同色絲線繡了細致的暗紋,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功夫。

林靖連連點頭,說著喜歡。紫鵑那頭忙說著喜歡就好。姑娘可是費了老大的功夫,還一直琢磨著大爺是喜歡賞竹呢還是愛看那鬆針,才定了那暗紋的圖樣子。黛玉很是不好意思,臉都紅了。隻在那兒叫著紫鵑。

林靖度其意思,哈哈一笑,道:“妹妹好手藝。哥哥這邊倒是有件事情拜托妹妹呢。”

當先,就說起睿哥兒人皮膚嫩,可又長得快,現在都是用這針線上的人,偏自己這個做爹的想要疼愛他。。。。。。

話還沒說完,紫鵑又在邊上撲哧的笑了,黛玉臉更紅了,再次羞赧的叫著紫鵑:“紫鵑,你可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

原來,黛玉早就給睿哥兒作了幾樣東西,有小肚兜兒,小夏衫,開檔小褲,還有軟底鞋子,除了肚兜鞋子,都不是用錦緞,那玩意兒不吸汗,一濕反而貼在身上,也不是外頭人家的那些棉布,而是鬆江府出的好好的影紗,透氣透汗還不磨人。

林靖笑著謝過,黛玉隻假作生氣,做姑姑的替侄兒做些小東西還當得謝?

這一番說笑,黛玉倒也沒把氣再存在心裏了。

等林靖告辭,紫鵑忙搶著給大爺打簾子。隻等送出了屋子,紫鵑忽然給林靖行了個深蹲禮,“婢子越了規矩,隻是,哎,大爺,咱們姑娘是不是要去給老太太陪個禮啊,畢竟,這是長輩的賞賜。”

林靖知道紫鵑說的是實話,按道理確實是要去一次。隻是,林靖想到黛玉今兒個的痛哭,就不想讓她再委屈自己,給人送上門去能有什麽好事?

林靖冷笑一聲,“不必。”雖不能跟榮國府撕破臉,但也有的是法子對付他們。當然,若是榮國府就此罷了,林靖也不會花這些精力,現在的她,確實如黛玉說的,並不輕鬆,衙門裏的事情看著輕鬆,可人際之間,永遠沒有輕鬆的時候,特別是現在這樣的政治氛圍。而現在,因看她跟金錚走得近,也有一些麻煩事情在。

日子慢慢劃過,轉眼老太妃已經過了百日,種種禁忌規矩,也就鬆了許多,漸漸的,外頭也有人開始請吃酒了,隻是看戲寫票局這類的還是悠著點兒的。

林靖特別煩這些,可出來行走,這些東西也免不了的,無非是人家請你三回去個一回罷了。

這日,又有個侍衛請酒,這人姓謝,叫做謝鯤,不是武備院當差的,倒真是看大門的。

這人跟嚴立要好,嚴立是林靖的頂頭上司,他們這一小組人的頭。那謝鯤讓嚴立幫著請,林靖倒不好不給嚴立的麵子。

隻是到了地兒,林靖才發現,這一圈,基本上都是幾家世家裏的人,有幾個還和林靖在別處一起吃過酒。這會兒林靖來了,原想跟謝鯤應酬兩句,就去跟那幾個少爺混一處玩。

可哪想到那謝鯤對林靖甚是著緊,和顏悅色地跟林靖說話,還說兩家原本就有些瓜葛,算起來也可以做世交,因此才央得嚴兄請人雲雲。

林靖隻是笑著打太極,世交什麽的,肯定是沒有的。多的不好說,當初她可是被林如海感動過,拿著林如海“好心”交與她的幾封信件,開始經營起人脈的,這裏頭,可是沒一家姓謝的。而林靖這些年去蕪存精,繼續交往的人家裏連親戚都沒有姓謝的。

好在謝鯤也沒讓林靖猜謎,就祭出他的堂兄謝鯨,定城侯之孫,現是二等男兼京營遊擊,也算是個從三品的大員呢,雖說武將不值錢,可也算不小的官了。

聽到定城侯,林靖這會兒也明白瓜葛從何處算起的。定城侯可是榮國府的世交。再看一圈那幾位所謂的世交,也算是為今日這酒定了性了。

正應酬著呢,就看見幾個人紛紛起立,謝鯤也站直了,恭敬地叫了聲大哥,原來是謝鯨也來了。林靖微皺了下眉,這人怎麽就來了?

那謝鯨看著三十多歲,身量不算太高,肩倒是很寬,膚色黝黑,看著就是武將的樣子。等跟林靖見上了,也不擺什麽架子,就這麽聊上了。

林靖很會跟人聊天,也不多說話,就是適當的點頭微笑,哦咦兩聲,就能讓人覺著交談愉快,也算是上一輩子的技能。

正說著呢,就聽見一下激動的叫聲,“林兄弟”!

林靖竭力克製,才臉色未變的轉身,寶玉已經急衝衝的衝到麵前,就要拉起林靖的手說話。

林靖哪裏肯讓寶玉得手,微微錯了錯,把手往謝鯨謝鯤兄弟跟前一引,道:“寶二爺,沒想到今兒個你也來了,來來來,我給你引薦引薦”。

說著不顧謝鯨謝鯤倆古怪的麵色,把寶玉介紹給他們,正要接著介紹這兩兄弟呢,忽然笑了,“哎,我這是鬧成了呢,你們這兩家是世交,今兒個又是謝鯤兄做東道,怎麽會不認識客人呢?”

這一番笑鬧,才把剛剛的事情混過去了。隻是,不美好的是,幾個人說著話,就寶玉時不時地盯著林靖看,臉上,竟然有著懷念,慢慢的還有些不甘,思念,痛悔,等等。一時間,這人臉上就如調色盤似得變來變去。

這一些,看得那謝家兄弟驚疑起來,看看寶玉,又看看林靖,隻能去故意笑著招呼別人,由著這寶玉跟林靖在一快兒說話。

林靖心裏真的煩了,卻還要跟寶玉好好說話,然後,把這人往那幾個紈絝身邊一塞,才轉到別的地方去

等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也炒熱上去,又經過那嚴謹到嚴苛的那幾日,這些人也就更鬧騰了。

林靖陪了一會兒,就偷偷的遛出了包間喘喘。信步走下二樓,林靖轉過來時的路,就在酒樓後院那裏站定了,讓不算太好可一定比抱寶間內新鮮的空氣衝入肺腑。

林靖正循著安靜呢,就又聽見“林兄弟”三字。回頭一看,不是寶玉是哪個?

寶玉是特地跟著林靖出來的,這會兒見著林靖,自然是一堆一堆的話,說著對林靖的想年。

林靖一邊聽,一邊在心裏搖頭。這孩子若不是太不知情重,還真是一個不俗的好友,可如今,隻能說是可惜了。

寶玉說著說著,眼睛在林靖身子轉了又轉,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正準備擺脫寶玉回包間的打個招呼就離開的林靖,忽然被寶玉從後麵拉住了林靖,道:“好兄弟,我有件事,想問一下林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