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無獨有偶
說是這一日,林靖一大早又過去給史老太君請安,照舊是到得早了。.因寶玉頭天喝了點酒,這天起遲了,也沒有來邀林靖。丫鬟們殷勤地讓林靖進屋子裏,才掀開門簾子,林靖探進了頭,就發現,今兒個不知怎麽著,隻有探春一人早早的候在了屋子裏頭,連迎春惜春都沒有在,黛玉也不見蹤影。
雖然還有幾個丫鬟們在,屋外還有些婆子小丫頭子,林靖總覺得不太好。所以,邁了一半的腳就要收回來”“。探春卻在屋裏笑著說話了,“林哥哥來了?我才想呢,今兒個怎麽一個個都來晚了,不知我後頭會是誰,沒想到卻是哥哥你。”
探春落落大方的跟林靖打著招呼,若林靖就這樣返身出去,倒顯得小家子氣來。林靖笑了下,點點頭,“三妹妹好早。你先坐,我去看看妹妹去。”
探春嘴角上翹,並未同其他姑娘一般用手帕子遮掩,露出個會心地笑容,道:“到底是親哥哥,一時不見都掛在心上。叫我說,林哥哥還是不用過去的好。林姐姐向來少眠,今日這般,想是能多睡了。她身邊的紫鵑是老太太給的,最是貼心,萬不會出什麽岔子。林哥哥你隻是不放心過去瞧瞧,倒是讓她窘了。”
林靖腳步隻能停住。三姑娘還在那兒不罷休,“還是說,這會子林哥哥又想著去看二哥哥了?亦或是那幾株西府海棠,啊,對了,還有那幾株桂花樹。”
探春一路說一路笑,就是身邊那侍書、翠墨等,也嘻嘻笑了。
林靖本是體貼這些個姑娘,在她上一世的認知裏。這些姑娘還隻是小學生呢。隻是身處這世,林靖就要記著這世的規矩,但這會兒探春想要跟她說話,她也沒覺得什麽,被打趣了也隻是跟著眾人一起笑了,難道還跟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計較?
林靖也就進來,揀了個左手的座兒坐了,笑著說,“我倒是想著去看看二哥哥,隻是又怕他臊得慌。昨兒個貪了杯,今兒個才鬧起酒來。至於西府海棠還是桂花,前兩日都看過了。不知還有什麽可心的花草。三妹妹可否指點一下?”
林靖這樣一說,反倒是探春有點兒臉紅了,倒像是自己不知好歹了。隻是,她確實是有意的。這位林哥哥來了這幾日,她細細看著。相貌不要說了,自然是頭等,可喜的是,這人品行事也是一等一的,對待妹妹又是樣樣周到,倒讓她羨慕起那位客居的林姐姐來了。
這位表姐。雖然母親早亡,可爹爹疼愛,兄長又周到。即便是客居在外祖母家,外祖母對她也是比對孫女還疼。哪裏像她,雖然父母雙全,親人俱在,又是在自己家裏。可父親從不在意她,嫡母也隻是麵子功夫。姨娘又是那個德行,反倒是要她陪著小心在嫡母跟前小心行事,遠著姨娘。下頭那個親弟弟雖然還小,可已經有些頑劣,她是著急,可在嫡母眼皮子底下卻又毫辦法,偷著說了兩句,反被兄弟當仇人。上頭這個哥哥雖好,隻是待別人好。
這些,讓探春這個小姑娘覺得,雖住在自己家,卻一點兒也不自在,心中極是羨慕起黛玉,對林靖也不禁生出親厚,想著這若是自己哥哥該多好。
林靖不是存心想調侃探春的,隻是上一世養成的習慣,被人說了總要反嘲回去,後來白瑞又處處讓著她包容著她。這會兒見一個小姑娘臉紅彤彤的坐在那兒為難,自己是不是過分了?忙又打著岔,“聽妹妹說,三妹妹喜愛書法,這琴棋書畫中,穩穩占了個書字兒,卻不知三妹妹最愛哪位大家?”
才說完,林靖就恨不得給自己一下,忙中出錯,這姑娘家的喜好,也是外男能打聽的?看來,自己的這個機變修行,還是遠遠不夠。
探春倒是還沒回過味來,隻覺得解了剛剛的尷尬,忙回道:“我們姐妹四人,因順著大姐姐,這四藝各擇一字,原也說不上多少喜歡,隻是各自努力罷了。沒成想,久而習之,倒真覺得幾分趣味來。我極崇懷素大師的字兒,隻是日夜臨帖,卻連一點兒風格都不成。”
林靖聽了,差點兒驚掉下巴,一個年紀才九歲的小姑娘告訴你她最喜歡懷素的字,自己刻苦練習,還在為練不出那個味道苦惱。懷素啊,那是狂草大家,顛張醉素,一個小姑娘在練?怎麽不讓林靖覺得違和?這是不是給壓抑狠了?
林靖運了運氣,看著探春,心中歎了口氣,語中暗含勸意,“狂草確實灑脫,隻是,若隻求灑脫,根基不牢,想來練就也難。我不太懂這個,隻是聽人說,練字兒,得講究個心平氣和,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什麽對不對?哥哥在說些什麽呢,也讓我聽聽。”林黛玉從外頭進來,見屋子內隻有探春林靖,而這位哥哥也不像平時那樣避了出去,就皺了皺眉,自然的接過了話題。
林靖見黛玉進來,也不忙說先前之事,隻問道:“妹妹睡得可好?我見妹妹今日氣色不錯。”
黛玉今日起晚了,心裏本就不自在,聽了林靖的話,覺得有些刺耳,本想頂回去,可屋子內還有他人,再一看林靖的樣子,又有些拿不準,也就抿了抿嘴,不說話了。
紫鵑看著不對,忙接過話來說:“姑娘昨夜睡得安泰,倒是好些日子沒那麽安穩了。想來林大爺過府來看姑娘,姑娘心裏覺著高興,才睡得這麽沉。我見時間還早,也就沒舍得叫姑娘。才剛姑娘還急呢,說是怕要丟人了。我就說,怎麽會丟人呢,大爺和諸位姑娘定能體諒,況現在也不晚。大爺,我說得可是?”
林靖才不覺得黛玉會因為自己覺得踏實呢,黛玉對她隱隱地防備,她怎麽會感覺不到,隻是她能體諒,也並不在意罷了。這會兒見紫鵑這樣兩段混在一起說,索性點點頭,趁了這丫頭的心。接著,也不在這些意思上頭多打轉,是或不是,難道靠嘴說的?這些又有個什麽意思?隻是問著紫鵑黛玉昨日的情形。
聽紫鵑說道,昨日裏臨睡,太太王夫人讓人給黛玉送了盞燕窩粥,說是昨日黛玉用飯用了少了,怕空著肚子睡,是不得安寢。黛玉念著舅母關愛,那一盞粥倒是吃了大半。
林靖心裏轉了下心思,一盞燕窩,就能讓平時失眠的人立竿見影睡好了?又不是安眠藥!安眠藥?隻是,這是為了哪般?
林靖按下心思,笑道:“如此,真要好好謝謝二舅母。想來,都是那一盞燕窩粥的功勞。”
轉頭對著林來壽家的說道:“既如此,不如每日臨睡給妹妹用上一盞。隻是,二舅母當著這一大家子的家,著實不易,各人都指著她來吃穿調停,且每人都有定例。沒得為了妹妹這件小事麻煩她老人家。日後,你自拿了那銀子,讓你當家的在外頭尋那最上等的燕窩來,交由你每日做了給姑娘用。這天長日久的吃下去,總能把那睡不踏實的病根給去了。想來,你這巧手,做點燕窩粥,總是會的吧?”
林來壽家的也是機靈,忙笑著說,“大爺您這是打趣我呢,什麽巧手不巧手的,這盞子燕窩粥又費得了什麽功夫,連廚房都不用去。我見姑那兒內有煎藥的小爐子,隻要弄個小吊子在那爐子上慢慢熬著就得。”
“既如此,越性讓林來壽多買些銀絲炭來,也省得去給管家添亂。”林靖點點頭。
一時間,倒叫黛玉不知如何感想,心裏又是愧又是羞又是惱。
正說著,寶玉也來了。聽人說了林靖的前話,也連連點頭,隻恨自己怎麽早沒想到,看著林靖的雙眼又熠熠生輝了。而探春看著眾人如此,雖然也笑著,隻是心中晦暗不明。
一會兒工夫,兩房長輩並珠大奶奶璉二奶奶也過來了。眾人這才知道,昨日吃了晚飯,二姑娘被大太太叫過去說話,就留在那兒了,誰知今兒早上就有些頭發沉,已經讓人請大夫去了。四姑娘昨日就去了東府。林靖這才依稀想起,昨日晚飯並沒有見四姑娘。
等給老太太請了安,一家子分別用了早食,該去忙活的去忙活了,就留幾個小輩在老太太跟前說話。
才說了沒幾句,就聽外頭人報,薛姨太太帶著寶姑娘過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史老太君眯著個笑眼,忙道:“有請。”
林靖這邊坐不住了,賈府的姑娘還可以說說,這薛家,可是親戚的親戚,就算自己是賈敏生的,那也是沒有一丁點兒血緣關係的。
正要起身告退,冷不防被寶玉一把抓住了手,道:“我還想著寶姐姐怎麽好幾日不過來了,本來還想帶著表弟你過去認識一下的。寶姐姐也是在好不過的,你見了,一定也會這樣認為的。”
林靖這會兒真對寶玉的熱情有點兒吃不消了,忙笑著說,“二哥哥這可怎麽說的,我還是先回避一下才好。”
“都是自家兄弟姐們,有什麽好避開的?”寶玉覺得挺奇怪的,拿眼睛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頓了頓,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林靖默,老太太,您,內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