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推卻不得

林靖還未到正廳,就聽見裏頭的說話聲音,兩個還算熟悉,就是她平時難得見上幾麵的所謂舅舅的,而另外一個,想來就是那個所謂太子身邊得力的,倒是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尖利女氣。.聽著這幾人說笑著,倒是相談甚歡。林靖腹誹了下,也不知道這是多少銀子買了的笑,所以說賣笑,也要看背景。

等著下仆通報完了,林靖就踏了進去,正聽見大老爺賈赦說道:“王公公,這位就是林靖,下官的外甥”“。”而後,又轉頭吩咐林靖,“靖兒,這位是王公公,太子殿下的內官,來見過。”

那個太監大大咧咧的受了個禮,見林靖甚為恭敬,才嗯了一聲,道:“真真是生得一表人材,咱家憾然晚些許年,未見過林大人的風姿,但現在見了林公子,倒是可以揣摩一二了。既然來了,那麽就隨咱家走吧。太子殿下還在等著呢。”

說著,也不跟別人廢話,打頭就往外走了,賈赦賈政忙招呼著林靖跟上。

王公公甚為倨傲,出了榮國府,隻是對送出來的賈赦賈政點了點頭,就上了內侍的轎子,在前頭走了。外頭早就為林靖準備好了車駕,等林靖上來,也忙在後麵跟著。

林靖心中不定,撩著車簾子往外細看,才發現,一路行來,竟不是去往皇宮內城的方向,心裏就安慰了些。那內侍轎子,就這樣行到了一家戲園子外頭,也不見停,直接就往裏頭行去。林靖的車子卻駛不進去,林靖也顧不得什麽,忙下車就跟在那頂轎子後麵,直到到了一幢花樓前,那轎子才住了。

王公公下了來。看見林靖在轎子邊上站著,故作驚訝了下,“啊呀呀,瞧咱家這個記性,忘了讓人把那門檻卸了,倒叫林公子勞累了。”

林靖知道這是下馬威,隻是不明這出處,心中隻往馮紫英那事上落了落,愈加小心,對著那王公公笑了笑。道:“走幾步路而已,哪說得上勞累。”

要讓林靖說,她真是寧願慢慢的走。也好過悶在車裏七想八想,所以這話說得甚至誠懇,倒讓那王公公略挑了挑眉。

當下也沒什麽廢話,那個王公公就引了林靖往樓上,而林靖那些長隨。早就被擋在了外頭。就在那上麵樓梯口上,也站著一溜小太監,打頭那個小黃門,看歲數,也就十三四歲,眉目清秀。看著王公公上來,雖行了個禮,但態度也不見多少恭敬。眼睛望林靖麵上一掃,有些驚訝,嘴上卻還是對著王公公道:“公公且等等,勿驚擾了殿下的雅興。”

王公公點頭不說話,林靖是低著個頭。眼觀鼻鼻關口,隻是耳朵卻沒閑著。豎得直直的。

隱約,隻聽見裏頭咿咿呀呀的,像是在唱戲,又有點兒不像,隻是斷斷續續的。驀然,一聲拔高,像是在吊嗓子,而後,再那唱戲聲了。過了一會兒,就聽見裏頭招呼傳水,那樓梯口的一溜小太監,就捧著各類東西進去了。

林靖內心直跳,偷眼看了那王公公,隻見那王公公還是低著個頭,一動不動,像是一點兒都沒聽見。林靖這是才發現,這王公公眉眼也算可以,隻是看上去有二三十歲了,比起剛剛那幾個,少了些青嫩,多了些陰沉,心中又是一陣猛跳。

裏麵悉悉索索的,還夾著人的說笑聲,隻是模糊不清,過了好一會兒,就出來些許人,剛剛那個打頭小太監也在列。那人衝著王公公假笑了下,“太子殿下讓您帶著人進去呢。”

王公公也不跟那小太監多話,衝著林靖一點頭,當先進去了。

這樓建了是為觀戲所用,所以這二樓就高於了那戲台。這是間敞廳,內裏開闊,三邊一溜兒都是明,這會兒都卸了活,倒像是個三麵敞亮的高亭了。坐在裏麵,台上樓前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反過來,隻要不在那邊,就連戲台子上,也看不見這裏裏麵的動靜。

此時,這裏麵三麵都是歇下來的,正中間隻安著一個榻,前麵一個大長方幾,太子殿下就在那榻上斜靠著,而那幾上,堆著些酒水杯盞之物。

林靖這會兒才沒功夫注意這些,進了來,隻是低著頭恭敬地行禮。雖不懂宮儀,那王公公也沒囑咐,但是也有點兒常識,知道這會兒膝蓋硬不得,隻能行跪禮。

“抬起頭來說話”,上頭傳來一個聲音。林靖這會兒可顧不得吐槽這沒有絲毫鮮感的開場白,乖乖的抬起了頭。太子今年四十掛零,在這個時代已經不算年輕了,隻是這會兒見著,才發現,果然是太子,保養得益,看著隻有三十出頭的樣子,蓄著短須,也不隻是用了酒了還是別的什麽,此時兩頰眼角,都飛著紅暈。

林靖隻看了一下就垂下了眼睛,可太子卻肆忌憚地打量著,忽然輕聲笑道:“看來是嚇著小孩子了。林靖,你起來吧。賞座兒。”

林靖忙謝座,此時有人忙設了個錦凳在那榻子邊上。林靖又是一鞠,才尖著屁股昨在凳子邊上。

太子又是一聲輕笑,也不再讓,隻是問著林靖一些話,諸如,幾歲了,可讀書嗎,課業上如何,何時進的京,到哪兒去玩了,跟何人交了朋友,可有貼心交好的。

前麵那些,倒還是很好回答,越到後麵,這話就越難說。林靖自然是不敢放鬆,答話之前都要斟酌一二。何況,這其中還穿插著些旁敲側擊問揚州的事情,諸如林如海都忙些什麽,平時府上走動的人家,林靖拜的夫子,同舊交,鄉紳鹽商,等等等等,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看似意,卻又另見玄機。

眼見著這話越來越難說,這林靖在怎麽控製著緊張情緒,場麵也是慢慢緊繃。

“撲哧”一聲笑聲突兀的響了起來,林靖暗暗吃驚,這太子殿下跟前,還有這樣的事情?隻是,那人並不是笑笑就好了,還開口插起話來,“殿下,奴知道您是看見成器的孩子,心中欣喜,也就免不了多拉了幾句家常。可林公子才從外頭過來,又說了這些話,難免緊張心急,您也不賞口酒吃,讓小公子潤潤喉也好啊。”

林靖聽著,這聲音,有點兒低柔,又有點兒暗啞,像是剛剛用多了嗓子,依稀就是剛剛那咿咿呀呀的,隻是又不能確定,畢竟,剛剛在外頭,聽不真切。

“孤倒是忽視了,稱心,還是你稱心,那就如此,來人,給林靖倒酒。”

稱心?想那大唐盛世,太子承乾也有個寶貝稱心,有說是小太監,有說是伶人,有史記載:“有太常樂人年十餘歲,美姿容,善歌舞,承乾特加寵幸,號曰稱心。”“太子私幸太常樂童稱心,與同臥起。”

隻是林靖現在雖然吃驚了一下,卻沒功夫去想這些奇聞逸事、內庭私密,她連自己都操心不過來呢,忙又跪下推辭道:“小子年幼,在家時父親也嚴禁小子吃酒,根本量。今得了太子殿下的賞,心中欣喜萬分,卻又不敢就此領了,若酒後失態,君前失儀,未免不敬。還請太子殿下免了這賞賜吧。”林靖說得小心翼翼,遣詞造句也是費了思量,什麽大不敬什麽罪過之類的一律摒棄。

說話間,就已經有了小太監把酒端上來了,林靖跪在地上,隻是不起。

太子殿下倒是笑了,“真是個小心的,跟你那個爹一個樣子。孤還偏偏喜歡你這樣的。小安子,你替孤把林靖扶起來,伺候他領賞。”

“嗻!”應答的,是那個一進來就像個隱形人似的王公公。然後,這人就來到林靖跟前,作勢要攙她起來。

林靖哪敢再跪著,也不敢真讓那個王公公攙實了,聽聽那話說的,那可是替太子扶的,也就是名義上是太子扶的,林靖隻是個小秀才,三品官兒的庶子,還敢拿喬?林靖順勢起來,那王公公也沒有勉強,轉身就從那個小太監托著的盤子裏拿起了那杯酒,遞給了林靖。

酒杯才到跟前,一陣撲鼻的酒氣直衝腦門,林靖心裏緊張,她倒不是擔心這是什麽毒酒,看著太子那樣子,根本不像,隻是這就一看就烈。自己這酒量,還真不大。原先是裝灰孫子、後來去了寺裏,根本就沾不到酒。後來自己又要保持小心,也沾不得。等到告訴了林如海,林如海也是小心著,所以,這酒,還真沒怎麽練過。早知道今日,就該拚著醉死幾回,也要把酒量練出來。

隻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林靖看著鼻子前的這杯酒,又看了看王公公,雖然知道這個太監也隻是奉命行事,可還是忍不住心中慌忙,眼中不由露出祈求之色,就這樣巴望著這個小安子。

這個王公公卻是視而不見林靖的祈求,端著酒杯湊到林靖嘴邊,就這麽一作勢,一發力,這酒杯就傾了過來,瞬間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