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席卷(上)
老者身旁,跟著一男一女,楚翔略略瞟了一眼,目光在女子身上稍微停留了片刻,隨即將頭扭過一旁,失去了所有興致。
那一對男女俱都是傑出人物,一臉躍躍之色的男子暫且不提,單那雲裳錦衣女子,修為就要比孤雲子高出數個檔次。甚至,放到江湖中也是一號人物,但和楚翔想象中的,差距依舊太大。
後期在江湖上名頭偌大的劍如顏,甚至能和隱修高手、張三豐繼承人可名一較長短的劍如顏,居然隻是這種層次。
楚翔,很失望。
“南海劍派,不過如此,讓本座好生失望。孤雲子,交出掌門令牌,赦你滿門不死。”
這是楚翔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說這句話的時候,楚翔甚至沒有看向孤雲子。
孤雲子一愣,劍如顏呆滯,隨即,滿場嘩然。
劍如顏臉上時刻掛著的傲氣在這一刻散去,她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雖然本身亦看不起那修為低微的師傅,但終究,楚翔是將整個南海劍派一起無視,這也就代表那斜睨天空的白袍男子,將她劍如顏也一起無視了。
這是,絕對不可饒恕的!
向來眼高於頂的劍如顏,心中頭一次對某個人湧現起無限殺機。
憤怒,整個南海劍派都憤怒了。
在這種怒火的支撐下,孤雲子忽略了對於來人的忌憚,斷然喝道:“狂徒,休想。”
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總之,當周圍第一柄泛著氣勁光澤的利劍遞出,兵器出鞘聲就不絕於耳。但在這嘈雜的聲音中,有一道卻又是如此突兀,如此清晰。
“不自量力。清風,殺!”
楚翔依舊站在原地,不動分毫,然而那遞至的利劍尚未及近白衣周身三丈,握劍之人已經停下了腳步。
“哐當”一聲,利劍掉落,喉間一縷鮮血飆出,直到這時,清風的虛影才緩緩從原地散去。
楚翔依舊斜睨著天空,南海劍派諸子慘叫聲不停在耳畔響起,但這些,在他耳中都隻是單調的音符。
血飛,魂落。
百餘柄實體劍氣忽而在清風周身憑空生出,如同連城劍法類似的劍氣,卻完全沒有那種前後銜接的連綿澎湃,反倒更像是淩亂的風暴。
清風所使,本就不是連城劍法。
清風修的是忘我,忘我最強便是對於外力掌控,其實掌控的,又豈單單是外力。
實體劍氣肆意收割著生命,看起來淩亂不堪的劍氣,實則互有章法,交錯間,不但將周身全部防護緊密,更加有序的殺傷著外敵。
劍氣仿佛有了生命,好似每一柄實體劍氣,都被一名清風掌握著,清風已經,忘卻己身存在。
眼神空洞,清風漠然看著一名華服老者一臉憤恨朝著自己撲來,清風忘了,老者為什麽要憤恨呢?清風知道自己是記得的,隻是,當真又忘了。
劍如顏瞳孔緊縮,呆呆的看著滿天劍影,收割著往日從不被自己放在眼中的一眾師弟妹們,呆呆的看著一道虛影自孤雲子身上穿過,其後接踵而至的連綿劍影,更是直接將這位神色愕然的授業恩師撕成碎片。
劍如顏不敢動,因為她覺得,就在她意圖出手瞬間,有一種被野獸盯上的感覺,劍如玉,亦如此。
短短十幾個呼吸,場中幾十名南海劍派弟子,除了被楚翔氣機鎖定的劍如顏二人,盡滅。
係統公告:南海劍派掌門人孤雲子死於清風劍下,南海劍派高手傷亡慘重,南海劍派解散。
“從今日起,江湖上再沒有南海劍派,我知道,你原本就不想再呆在這個沒有前途的門派。兩個選擇,臣服我,或者死。”
楚翔聲音冷漠,直視著劍如顏。至於清風,早在最後一名弟子倒下時,就回到楚翔身邊,閉目沉入意境自修,淡然的表情,仿佛周遭一切殘酷,都與他無關。
劍如顏臉色蒼白,她感覺的出,若是拒絕,對麵之人一定會毫不猶豫出手斬殺自己。
“不!”
劍如顏內心大聲嘶吼著,可是偏偏口中卻一個字都吐不出。
驕傲的她,從來眼高於頂的她,怎麽可能甘心臣服人下?
身旁,另一個幸存者,劍如玉早已經在楚翔凶焰威壓之下,伏趴在地。上位凶獸的煞氣,不是普通江湖高手能夠承載的,原本,就不是一個檔次。
隻是,劍如玉雖然形狀不堪,心中傲氣又何曾比其姐少了半分。劍如玉不停以眼神示意,鼓勵著心目中的女神,一定不能屈服。
可惜,這一切劍如顏都看不到。
“不”
劍如顏依舊在努力掙紮,心底大聲呐喊,然而當她目光看向楚翔身側站著的清風,出口的話語卻又變了。
“你能,幫我領悟那種意境嗎。”
無比澎湃的威壓下,劍如顏好容易說出了一句完整,卻又近乎在踐踏自己尊嚴的話語。
劍如玉伏在地上,原本還在強自硬撐,然而當那近乎妥協的話語出口,當心目中某道信仰碎裂,整個緊繃著的身子,亦都癱軟下來,心若死灰。
劍如顏知道,身側的劍如玉一定對自己失望無比,但是劍如顏無法忍受一身修為就此毀去,更加無法仍受答案近在眼前卻生生錯過,劍如顏,無法忍受。
楚翔收回煞氣,滿意的點了點頭。
“那麽,加入黑旗會吧。”
沒有回答,但已經是回答,楚翔轉身離去,隻覺腦海中一陣眩暈,知道是精神力使用過度。
不拘是煞氣,還是精神控製,亦或者加強魅惑之力,都是需要消耗大量精神力的。否則,劍如顏又怎麽可能如此輕易答應,否則,楚翔又怎麽可能單憑氣勢就壓製住這等超級高手。
種種威懾一去,劍如顏立刻覺得思緒一陣清明,心中恐懼亦是不再。但是她依舊如約加入了黑旗會,有些東西,是烙印在心底的。而且,驕傲的她,又怎會容許自己食言而肥呢。
四道身影離開了滿地屍體的南海劍派駐島,劍如玉心下雖然非常失望,但劍如顏的決定,就是他的決定,從很早以前開始,就是這樣。
夕陽西下,海風徐徐,一行鷗鷺上青天,餘暉灑下,將滿地殘紅鍍上了一層金色。
此一時,江湖之上,大波軒然。
靈鷲宮,喜兒看著斜下的夕陽,輕笑著,飲者飄渺無痕。
隻是她清明的眼中,那模糊的瑩亮,又是什麽?
“嗬嗬嗬嗬嗬,不該,出手嗎。。。”
數千裏外,神州幫總部,青龍壇。閉目自修中的小劍,豁然睜開眼睛,平淡無波的心緒中,微起波瀾。
“太快了,反常,是妖。”
淡漠的語氣,像是訴說,又像是疑惑,但小劍會有疑惑嗎?
身旁不存,聽到了小劍的話語,但是當不存將目光轉向一側,小劍已經再次閉上了眼睛。
不存不懂,就像雖然坐在小劍身旁無數年,不存依舊不懂,自己,究竟比那些絕頂高手缺了什麽。
“一定,缺了什麽。”
不存如是想到。
一則公告,引起的波瀾,恰似投入湖中的石子,一浪浪傳開。
隻是這波瀾,又能傳多遠呢?
不過是一個隱世門派罷了。
月餘後,當這則引得江湖震動的消息漸漸平息,一艘孤舟,依舊飄揚著一麵黑色旌旗,在海上疾馳。
渤泥島。
渤泥島,比起南海劍派,無論風景、位置、大小俱是相去甚遠。
南海劍派駐島雖說也是海上孤島,但最少占地幾十平方公裏,麵積頗為不小。加上山高林茂,在海上遠遠就能看見,雖說地勢較偏,但隻要有地圖,倒也不難尋找。
可這占地不過區區幾平方公裏、一馬平川的渤泥島,縱使有過前人詳細記錄,楚翔等人依舊在海上漂行了整整月餘,方才找到。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幾人相互認識。劍如玉至今對楚翔二人依舊有些芥蒂,但終究人微言輕,除了暗自憤憤什麽也做不了。
劍如顏倒是要灑脫許多,恢複了之前的傲然,當然對於楚翔,也保持著應有的恭敬。
弱者服從強者,本就是天理。何況劍如顏心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已經被人偷偷埋下了一個引子。
擁有成熟期門派意境的劍如顏,即便到了意境滿地走的劇情後期,依舊擁有成為高級炮灰的價值,因此楚翔倒是不介意,稍稍利用一些手段。
至於說幫劍如顏領悟忘我,這就不是楚翔該做的了。事實上,忘我意境本身也不適合劍如顏,當楚翔將自己所了解的意境、以及其中差距告訴劍如顏後,此女倒也沒有執著於此。
這些,卻也是劍如顏消除心中芥蒂的原因之一,畢竟有些東西,是不會輕易傳授他人的。而此刻甚至連江湖一流、超一流高手中都未有多少人知道的意境,楚翔能夠傾囊相告,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門派意境,天生要比獨自領悟出的差上太多,太多,否則又豈會被稱為是輔助意境?
渤泥島上,四周具是海灘,沒有山崖,看的出,此地並不適合建立據點,僅僅能夠用來隱居。
楚翔來此,當然不會是來隱居的。
此來,是因為,島上有一個他要找的人。
袁承誌手持利劍,戒備的看著身前殺氣騰騰的四人,額間冷汗滴下,卻是半步都不肯讓開。
身上的劍痕,遠處如同破布娃娃般掛在樹上的靈貂,幾人身上的殺氣,無不彰顯著來者不善這幾個字。
楚翔漠然看著袁承誌身後的三進木屋,吐氣開聲。
“金蛇郎君,想你當年縱橫江湖,何等肆意,何其瀟灑。此刻居然放著大仇不報,隱居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被人欺上門來,還要靠這無用小輩抵擋。可歎,可笑。”
袁承誌目光一凝,寒聲道:“幾位朋友這是何意,特別方才那位,一聲不肯把拙荊豢養的靈寵戮殺,更是一言不合就將在下逼迫至此,未免欺人太甚。此處乃愚夫婦隱居之地,諸位要找什麽金蛇郎君、銀蛇郎君,卻是來錯了地方。”
楚翔對於袁承誌的推搪之言不置可否,直直的盯著那扇緊閉的木門,至於方才出手的清風,更是半點覺悟也無,直接自修了起來。
身上煞氣隱現,楚翔漠然道:“三息時間,三息過後,若金蛇郎君仍要做金龜郎君,本座雖然不願,也隻好出手將這不知所謂的小子擊殺了。”
敵人的無視,立刻讓袁承誌大怒,然而袁承誌本身就並非決斷之人,因此依舊顧忌著清風駭人的身法,不敢出手。
兩息過後,一聲長歎自屋中傳出。
“在下一身武功盡廢,雙腿更是已經被人打斷,爾等卻為何,還要苦苦相逼。罷了罷了,卻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們究竟是溫家五老派來的,還是何紅藥找來的高手。我這廢人爛命一條,死不足惜,但紛紛恩怨與他人無關,還請諸位放過小女小婿,夏某來世必定銜草相報。”
一陣極富磁性的聲音從屋內傳出,吱呀一聲,木門打開,眾人定睛望去,卻是一名樣貌頗為俊秀的殘疾儒生。
夏雪宜推著輪車緩緩行至屋外,似要送死,袁承誌卻是高呼不可,將其擋在身後。
這是,屋內同樣傳出一聲嗚咽,一名女子哭著撲了出來,抱住夏雪宜,不住抽泣。
“爹爹,不要!”
“唉,你們這卻又是為何,為了我這個廢人如此,豈不是讓我到九泉之下都難安?”
夏雪宜痛心疾首,苦於內力早已全失,更兼臥榻多年後,體力隻怕連普通人都不如,怎麽掙都掙不開溫青青的拉扯。
“承誌,難道你也要看著青青送命嗎?!”
夏雪宜忽然暴喝,袁承誌堅毅的臉龐上,卻是露出少許猶豫。
劍如顏二人見到眼前一幕,心下顫動極大,江湖人殺人從不眨眼,劍如顏手上也沒少沾鮮血,但若說純粹作惡,卻是並未有過。
如此生離死別就在眼前發生,卻讓劍如顏頗為難做。好在她還知道分寸,沒有逾矩。況且,隱隱劍如顏也覺得,楚翔在海上耗費了整整一個月時間,不會是為了來殺這麽一個廢人。
“嗬,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取你性命了。江湖之中,能夠差遣本座做事的,隻怕還沒有出生。”
楚翔冷麵冷語,聽在幾人耳中卻是異常動聽,隻覺絕處逢生。
夏雪宜倒是淡定的很,原本,生死早已被他看破。若非因為還有子女膝下承歡,隻怕早就不堪屈辱投海去了。
“那是夏某誤會了,不知幾位朋友,所來何事?”
“加入黑旗會,隨本座征戰天下。”
楚翔的話語很簡單,不過倒是沒有說出什麽讓對方誠服之類的話,想當年金蛇郎君何等狂妄狠辣,適度逼迫也就罷了,若是觸及對方心中底線,讓其覺得受到屈辱,隻怕會適得其返。
夏雪宜慘然一笑,憤然之色隱現。
“夏某如今以成廢物,朋友何必還開這種玩笑。”
楚翔心中一喜,因為他從夏雪宜的語氣中,聽出了濃濃的不甘,以及最為深沉的怨恨。
臉上掛著輕笑,楚翔知道,此局十拿九穩!
“我既然開了口,當然有辦法治愈你的傷勢。旁的不說,接骨生肌的傷藥,黑玉斷續膏在下就有。”
頓了頓,發現夏雪宜臉上剛剛升起的希冀聞言又轉為失落,楚翔心道一聲果然如此。
“當然,想來這種大路貨色金蛇郎君也未必瞧得上眼,若是再加上一株傳說中的紫葉靈芝,不知可夠。”
紫葉靈芝四字方才出口,金蛇郎君已然色變。
“你所言當真!當真有那等傳說中早已絕跡的東西!”
看著滿臉激動的金蛇郎君,看著滿臉不解的袁承誌以及溫青青,楚翔輕笑著將手伸入懷中,假裝摸索一陣,卻是從空間戒指取出了一片深紫色的靈芝!
空間戒指!不錯,正是那枚被主神封印的空間戒指!當流雲感受到主人召喚覺醒,當神兵自主突破封印,那一同被封印起來的道具,亦隨之解封!
可惜,楚翔之前就發現,能取出戒指的東西,並非樣樣都有功效。譬如那無窮靈藥,隻有少量在混沌紀元書冊上有過記載的,或者混沌紀元中原本就有的才能生效,其他的,與雜草蔬菜無異。
這種情況是往常從未發生過的,但混沌紀元本就和真實世界不同,楚翔也未深究。
當夏雪宜看到白衣男子手上那枚巴掌大小的紫色靈芝,呼吸立刻變得沉重起來。
那小小一株靈藥,卻是承載著他複原的唯一希望。若非他本身博通百家,對於醫道同樣頗有涉獵,隻怕也不會知道世界上還當真有能夠治愈他的靈藥,雖然按照記載,這種東西早在無數年前就應該已經絕跡了。
“條件。”
默然半餉,夏雪宜沉聲開口。
楚翔臉上依舊帶著那慣有的輕笑。
“加入黑旗會。”
“好,但我絕不臣服任何人!”
夏雪宜一口答應下來,隻是曾經狂傲的金蛇郎君,卻照舊不會買任何人的麵子。
“可以,除我之外,不會有其他人指使你做任何事。”
這不是什麽過分的條件,楚翔自然同樣一口答應,但他很明顯,沒有明白對方話語中隱含的意思。
夏雪宜微微搖了搖頭。
“我是說,任何人。”
楚翔,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