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忙的人都走了，秦籽約去他家沒有見到他，燈也沒有開。不遠處的山坡上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夏天的白晝總是特別長，明明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天空還是耀眼的白色。貢路陽似乎在想什麽，秦籽約站到她身後已經有一會兒了他也沒有察覺。

秦籽約從後麵抱住他，帶著哭腔說：“路陽，對不起。”

貢路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任由她抱著不說一句話。就算是大夏天黑夜依舊會到來，遠處的天邊一點點吸納掉太陽留下的光輝，泛出舊照片般的黃色，晚風陣陣吹來，T恤下的皮膚因為白天出了太多汗而黏黏的很難受，空氣裏飄散著獨屬於夏天的悶熱。

許久的沉默，貢路陽終於開口：“杳杳，嫁給我好不好。”

詢問隻是一種語氣詞，沒有真的要問的意思，也許隻是一不小心的自言自語，卻把秦籽約嚇了一跳，她抱著他的手微微地顫抖著，深呼了一口氣，說：“好。”

那是十六歲的時節，不知道算不算是私定終身，也許隻是每一個人初戀時都會許下的諾言，隻是不知道是誰當了真。那是他們的秘密，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可是學校是個什麽地方，一群不知天高地厚口無遮攔具有強大的好奇心和破壞力又被《未成年人保護法》嗬護著的毛孩子，貢路陽和秦籽約青梅小竹馬的關係在添油加醋的口口相傳中被描繪得有鼻子有眼。在他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就有同學在黑板上寫他們的名字，每次貢路陽都會生氣地動手，警告他們不要瞎說，他就像一個大哥哥一樣張開臂膀將弱小的她保護在身後。上高中的時候他們是學校公認的一對了，在當地最好的學校如傳說般存在的一對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路陽，你喜歡我什麽？”秦籽約咬著手指，也許每一個女孩在戀愛的時候都喜歡問這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貢路陽撓著頭露出隻有在秦籽約麵前才會有的笑嘻嘻的表情，“你說我

為什麽那麽喜歡你呢，杳杳，你認為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從我們第一次親嘴開始？從你像個小鬼一樣哭著跑過來的時候？還是我們拉鉤說要一起到老的時候？嗬嗬，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愛上你的。叔叔死的時候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你知道嗎，其實我在稍微懂事一點的時候就知道大家為什麽不喜歡我了，因為他們不喜歡我叔叔，因為叔叔是他們嘴裏的老光棍，而我隻是叔叔撿來的，我小時候偷過東西，偷過很多次，後來被人發現了，那時候你還沒有來，那時候我隻有四歲啊，他們都說是叔叔教我的，他們都防著我，因為我是賊，因為上梁不正下梁歪……”

貢路陽說得不急不緩，似乎隻是在茶餘飯後說起別人的故事，可是他突然哽咽了，他的聲音突然不自然地沙啞了：“杳杳，我愛你，我不是小偷，我是餓了，我隻拿了吃的，我……那些錢不是我拿的，叔叔也沒有教我什麽不好的事，他就是想讓我好好讀書將來可以體體麵麵地生活，不要像他那樣……我想隻要我好好努力，叔叔至少可以有一個衣食無憂的晚年，可是他就那麽急嗎？因為活得太累了就這麽急著離開嗎？杳杳，我也不想活了，我怕一個人生活，這個屋子再破總是有人在等著我的，可是那以後再也沒有人等我了，我要是忘了帶鑰匙就隻有破門而入了，再也沒有一盞燈是怕我回家的路黑而亮著的了，我當時站在叔叔的墳前恨不得自己馬上死去，當時我的心就像被煎著一樣，痛不欲生，那種疼痛好像足夠我死去很多很多次，可是我迷迷糊糊地記得我答應過你要陪你到老，我死了你怎麽辦啊，我突然發現我還有你啊，因為你我覺得活著還是有奔頭的，因為你我才真的知道什麽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要好好讀書上大學好好工作，我要讓你幸福，杳杳，我們會有屬於自己的生活的，再也不用看別人臉色，再也沒有人可以對我們指指點點了。”

他拉著她的手，一

遍遍重複著她的名字，如果時光可以停滯在那個深情地憧憬未來的時刻，那麽他們的命運，荀揚的命運，陸罕宇的命運，莉莉婭的命運，會不會不一樣？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高二的暑假開始貢路陽不一樣了，他每天打很多份工，他再也沒有主動給她打電話，他就像在刻意回避她一樣總是找借口躲得不見蹤影。

高三開學的第一天，秦籽約坐在教室裏心卻不知飛向了哪兒，貢路陽怎麽了，剛才在走廊裏遇到他怪怪的，無論她問什麽貢路陽一直不說話，在上課鈴打響的時候急急忙忙將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說：“教室冷穿著。”就把她推著走向教室自己一閃就不見了。

新來的轉校生，起哄的同學，秦籽約無心於此，她滿腦子都是貢路陽，鬧哄哄的教室讓她覺得不耐煩。她漫不經心地四處看著，不時瞥過門口，突然一個影子晃了一下，雖然隻是一閃而過，但她清清楚楚地看見是穿著短袖校服的貢路陽，他一直沒有去教室，他是有什麽話要對她說嗎？

秦籽約渙散的眼神在看見貢路陽的一瞬間突然聚光了，她的心如釋重負般地輕鬆下來，才發現老師已經開始講課了。秦籽約沉浸在自我幻覺的甜蜜中，隱隱約約聽到了有人吸鼻子的聲音，她後麵的位置因為一個同學轉走了空著，沒想到這麽快就屬於另一個轉校生了，也許人生就是這樣，你一離開你的位置馬上就會有其他人，沒有誰會覺得不合適。

也許是心情太好了吧，她趁著老師不注意將外套扔給了陸罕宇。

滔滔不絕的老師顯得過於聒噪，這個夏日的教室時光對秦籽約來說有些漫長。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敲打著桌麵，發出微小的的撞擊聲，嘴角揚起不經意的弧度。下課鈴聲終於在漫長的等待中響起，秦籽約顧不得還在講課的老師，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出了教室，順著樓梯一直跑到四樓，貢路陽果然在那兒，微微彎著背靠在牆上，低著頭不知在思考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