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藥之後果然犯困, 盛意蜷著手臂趴在課桌上很快睡著了,上課了響了都沒醒。
“拿出昨晚發的試卷,我們訂正一下答案。”數學老師是個和藹可親的小老頭, 頭發有些白, 鼻梁上架一副圓圓的眼鏡, 環視教室一圈後正好看見了趴著的盛意,“盛意同學, 上課了還睡呐?”
班裏有不知情況的同學偷偷回頭看著盛意笑, 林躍剛想推他兩把,後麵的陸驍站起來了。
“老師, 他感冒了, 難受想趴一會兒。”陸驍說,“試卷我課下給他講。”
數學老師對陸驍的成績很放心, 於是寬容地點了點頭, 隨盛意去了。
“把他卷子給我。”陸驍對林躍說。
林躍放輕動作從桌洞裏翻出盛意的卷子, 陸驍接過來,一邊聽講,一邊用紅筆把錯處糾正過來。
睡了一節課, 再加上藥效也起了作用,盛意果然沒那麽難受了,迷迷糊糊抬起頭, 臉上印了兩道被壓出來的紅痕。
他看了眼時間,嚇了一跳,問林躍說:“你上課怎麽沒喊我?”
“陸哥給你請假啦, 還幫你改了卷子。”林躍這個和事佬立刻幫他陸哥邀功, 把試卷在他跟前晃了晃, “看看, 每道錯題的解題步驟都在旁邊幫你寫出來了,多用心啊。”
盛意盯著那張卷子,不說話。
林躍多少也了解他同桌的性格,生怕他大少爺脾氣上來把這卷子給團吧團吧扔了。但盛意盯了一會兒,伸手接過那張試卷,慢吞吞地對折起來,夾到課本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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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藥讓盛意臨時好受了一會兒,但中午回了家,反而開始發起燒來了。
“不行,都接近39°了。”沈織看著體溫計皺眉,“下午我給你請個假,吃完退燒藥在家好好睡一覺吧。”
正好,這兩天盛意也不想去學校,於是點頭應下來。
這場病來勢洶洶,要把責任全推到那場雨上倒也冤枉。盛意自己也知道,這估計和他心情鬱結多少有點關係。
就算在心裏認清了自己喜歡陸驍這件事,盛意也做不到毫無芥蒂地接受這個事實。就像上輩子,陸驍離開之後他那麽難過,表麵上刪掉所有聯係方式發狠說要老死不相往來,可整整三年,他卻從沒忘記過那個人。
後來陸驍回來,還和他結了婚,他卻整日作天作地,把陸驍和自己折磨的兩敗俱傷,就是因為接受不了對方曾經的冷漠和背叛,咽不下喉嚨裏的那口氣。
重來一次,也是一樣。
哪怕一切都還沒有發生,那根刺還是深深紮在他的心髒裏,牽連著筋脈血肉,一想起來,就疼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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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地睡了一下午,醒來後外麵天色都黑了。盛意摸了摸自己的頭,還好,應該是不燒了。
肚子有點餓,他下床開門去找吃的,卻見一樓客廳燈亮著,隱隱有陌生人的聲音。
“啪嗒”一下,對麵的屋門也開了,周嘉樂跑出來:“哥哥,你退燒了嗎?”
“嗯,沒事了。”盛意問,“家裏有客人嗎?”
“下午有個叔叔來了,盛叔叔見到他還很高興,現在和媽媽在下麵和他商量事呢。”周嘉樂說。
估計是朋友或者生意上的夥伴。盛意沒太在意,準備下樓去廚房找點吃的,經過客廳時隨意望了一眼,隻這一眼,卻驟然把他整個人釘在原地。
李鬆楠本和盛懷明談得高興,突然覺得有道無法忽視的目光定定射在自己臉上。他抬眼一看,發現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男孩兒站在不遠處望著他,長相極清秀,臉色卻很白,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那模樣居然有點滲人。
他遲疑了一下,問:“那邊那位是……?”
盛懷明回頭一看,笑著招手:“盛意,過來。”
然後對李鬆楠說:“我兒子盛意,他小時候你還抱過呢吧?”
盛意慢慢走過來,盛懷明對他說:“這是你李叔叔,十好幾年沒見了,估計沒印象了吧?”
李鬆楠也反應過來了,笑著說:“他肯定不記得我了,那時候才兩三歲呢。一轉眼長這麽大了,成帥小夥了!”
盛懷明見盛意還一言不發地站著,輕輕拍了他一下:“發什麽呆,叫人啊。”
盛意表情動了動,慢慢喚了聲“李叔叔”。
“意意燒退了嗎?”沈織看他臉色,以為他還是難受,“廚房裏有點心,去吃一點再回去睡吧。”然後對李鬆楠解釋,“孩子身體不舒服,有點發燒。”
李鬆楠連忙說:“那就趕緊去歇著,身體最重要。”
盛意沒再說話,轉身去了廚房。流理台上放著沈織不久前烤出來的小蛋糕,還是熱乎的,更襯得他手指冰冷。
李鬆楠。這個人,盛意怎麽也不可能忘。
他是盛懷明的大學同學兼死黨,畢業後兩人一起在青城創業,經過幾年打拚都有了不錯的身家。按理說踏踏實實幹下去定能做出一番不錯的事業,但當年李鬆楠好高騖遠,說國外有更好的商機,離開青城出了國。
十幾年過去,盛懷明已把盛世集團做成一方龍頭企業,李鬆楠卻在國外染上了酗酒賭博的惡習,不僅敗光積蓄還欠下一屁股債,隻能灰溜溜回了國。
然後,找上了盛懷明。
他隱瞞自己賭博事實,隻說國外故意打壓華人企業,他的經營屢屢碰壁,多年來算是履步為艱,隻能回國重新謀求發展。見昔日意氣風發的好友落魄至此,盛懷明自是不忍心,又念在往日共同打拚的情誼,於是毫不猶豫地借給李鬆楠兩千萬資金,幫他東山再起。
盛懷明顧念舊情,卻不知故人早已麵目全非。李鬆楠很快將兩千萬資金揮霍一空,並且聯合同夥設局,繼續從盛懷明這裏套錢。
他先是謊稱自己用這些資金經營了一家葡萄酒廠,原料是從國外引進的,品質上乘口碑極好,很快就開始盈利。接著他以增建廠房、擴大規模為由從銀行貸款,並求盛懷明為他做擔保人。
麵對巨額貸款,盛懷明一開始也有諸多猶豫。但李鬆楠為人奸滑,將假象設計的完美無缺,又屢次裝可憐扮弱打感情牌,最後終於說動了盛懷明。
再後來,李鬆楠一點一點將錢砸進了賭博這個無底洞,最後見窟窿太大實在堵不上,連夜乘飛機逃離國內。盛懷明作為擔保人不得不替他麵對那天價貸款,直接導致盛世集團資金鏈崩裂,一蹶不振滑向深淵。盛懷明也在多年勞累和這次打擊之下突發急病,送進重症監護室再也沒有醒來。
可以說,一切悲劇的開端,都是由李鬆楠這個人釀成的。
盛意緩緩吸了口氣,因發燒而昏沉的頭腦此刻反而神奇地冷靜下來。
他悄無聲息地上樓回房,從桌子抽屜裏翻出一張私家偵探的名片。
說來慚愧,盛意上輩子一直不同意盛懷明再娶,總是警惕著對方身邊出現的女人,還曾專門找私家偵探調查過這些女人的情況,也包括沈織在內。
他迅速撥通這個號碼,對麵接的很快,而且語氣相當熟稔:“喂,小少爺?你爸又有新情況啦?資料發過來,我保證——”
“李鬆楠。”盛意打斷他,“照片我手機發你,給我查這個人的底細,尤其是這些年的金錢往來和賭博記錄,越快越好。”
對麵有些意外,不過十分利落:“沒問題。明天就把結果給你。”
盛意掛了電話,把剛才在樓下偷拍的李鬆楠的照片發了過去。
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就是他重生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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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盛意借口身體不舒服又讓沈織幫他請了一天假,等盛懷明和沈織都去上班後,他打車出門,到附近一家咖啡館取了一份資料,細細看過一遍後,掉頭直接去了盛世集團,把這份資料拋到了盛懷明辦公桌上。
“不舒服不在家睡覺,怎麽跑這來了?”盛懷明剛打完一通電話,看著桌上鼓囊囊的牛皮袋,“這是什麽?”
盛意往旁邊沙發上一坐:“你自己看。”
盛懷明納悶地瞅他一眼,本以為這小子又在弄什麽幺蛾子,但打開那資料看了兩行後,臉色立刻變了。
他仔仔細細地把那一遝調查資料全部看完,神情已經難堪的不像話,坐在那兒足足十幾秒才消化了這個現實,轉頭問盛意:“這些資料哪來的?”
“我自己找人查的。”盛意並不避諱,“昨晚我聽見你們說話了。不管你和李鬆楠曾經交情有多好,但十幾年不見,誰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麽樣的人?開口就借這麽多錢,鬼知道是不是專門來訛你的?”
“你現在不光有我,還有沈阿姨和周嘉樂。”盛意說,“如果出了什麽事,咱全家都別想好過。”
盛懷明沉默許久,示意盛意過來,伸手摟了摟他的肩膀,語氣鄭重:“兒子,你救了咱家一命。”
昨天見過李鬆楠後,他和沈織商量過這件事。沈織雖然有些擔心和顧慮,但念及李鬆楠是他創業初期交情過命的兄弟,所以最後也同意他借出這一筆錢。
而他因為念著舊情以及過於相信李鬆楠的人品,竟完全沒想著要查一查這個人,以至於差點落進圈套,走進萬劫不複之地。
賭博可是個無底洞,這次是兩千萬,誰知下次李鬆楠會給他什麽樣的陷阱?一旦和這種賭徒扯上關係,想想後果,盛懷明簡直不寒而栗。
憤怒後怕和慶幸之餘,盛懷明還有種深深的欣慰和感慨。誰能想到,竟是素日最讓他頭疼的兒子識破了這場騙局?
“意意真的長大了。”盛懷明重重拍了拍盛意的肩膀,“是爸爸糊塗,你放心,爸爸一定會好好處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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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鬆楠掛了電話,臉色鐵青。
同夥呂浩看出不對,立刻問:“怎麽了?”
“盛懷明突然改了口風,說手底下資金緊張。”李鬆楠腦子轉的很快,“我懷疑他偷偷查我底細了。”
“草,那怎麽辦?”呂浩爆了句粗口,“剛談好的兩千萬就這麽飛了?”
李鬆楠也是無法接受。他本來還打算後麵取得盛懷明信任後騙他當貸款擔保人,哪想到剛走到第一步計劃就折了!
呂浩實在不能甘心:“咱就這麽算了?”
李鬆楠焦灼地在原地轉了兩圈,身上債務的壓力和賭癮的**讓他根本無法放棄眼前這顆搖錢樹,突然間他想起了什麽,眸光驟然一亮:“等等,盛懷明有個兒子……”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從對方眼底看到了一種近乎瘋狂的興奮和戰栗——
窮途末路的賭徒,什麽都幹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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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夜市大排檔。
老板對他們這夥人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衝夥計吆喝了一聲:“5號桌,送兩盤花生毛豆拚盤!”
唐楷笑眯眯地向老板遠遠致謝,拉過小馬紮坐下隨口問身邊的人:“今兒怎麽有空出來了?沒在學校陪你家小朋友啊?”
陸驍以前的課餘時間基本都和他們混在一起,後來除了接活,出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就是周六周天也不見人影,夏輝他們都篤定這是被學校裏的小姑娘勾了魂了。
不過唐楷知道,勾魂的不是小姑娘,是個小帥哥。
麵對他沒正形的調侃,陸驍這回沒冷言相懟,而是道:“我和他說開了。”
“他不願意。”
沒頭沒腦的兩句話,唐楷卻聽懂了,漸漸正了神色。
“能理解。小孩嘛,想的哪有這麽長遠。”唐楷兄長似的拍了拍陸驍的肩膀。
陸驍低垂著眼沒說話。
唐楷覷著他的神色,絞盡腦汁地找借口安慰失戀的弟弟:“而且小盛同學家庭情況不是很不一般嘛。電視劇裏都那麽演,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不能自由戀愛,將來是要被送去聯姻的——”
“那你和宋哥呢?”
唐楷突然像生吞了一枚雞蛋,表情五顏六色:“……你聽誰說的?!”
陸驍:“他們都在說。”
唐楷:“……”
說起來,他和宋昭安也是一筆孽緣。
其實他倆壓根不是一路人,他高中時是全校聞名的小混混,除了上網就是幹架,還有個坐過監獄的親爹,正常人見了他紛紛繞著道走,生怕他獸性大發掏出一把刀來把人給捅了。
但宋昭安不正常。
他是永遠的成績第一,公認的優秀學生,幹部代表,身上光環無數,卻偏偏神經質似的往他身邊湊。唐楷看他不順眼,狠狠和他打了一架,不知怎麽回事就打到**去了。
可惜現實就是現實,高三那年宋昭安家裏人知道了他們的事,來學校大鬧一通,不顧臨近高考,強硬地給宋昭安轉了學,遠遠離開青城去了首都。
爛泥和金子,本就不該有任何交集。唐楷混著上了個二本,畢業後留在青城創業,雖然日常還是打打殺殺,但到底幹出了名堂,混出了人樣,凡是道上混的,都得客氣叫他一聲“楷哥”。
他不後悔自己走過的路,要說有什麽遺憾,大抵是沒趁高中還好著的時候,多啃宋昭安兩口。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宋昭安那個神經病竟然放著首都頂尖醫院的醫生不做,跑回青城重新考了本地的事業編,然後拿著房產證來找他,來邀請他同居。
唐楷怒其不爭,兩人再度打了一架,最後依舊在**解決了一切。
差距和鴻溝,確實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但隻要有心,大概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我知道自己現在不夠資格。”陸驍輕聲說,“但我會有配得上他的那天。”
“隻要他願意給我機會。”
唐楷啞然,最後什麽也沒說,隻是重重拍了拍男生的肩。
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陸驍拿出來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意外。
他接通電話:“盛伯父?”
對麵不知說了什麽,陸驍的表情一下子變了。
“哥,”他猛地站起來,聲音冰冷,“盛意被綁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意寶怒不可遏:上輩子我有保鏢的時候不安排綁架劇情,現在來搞這一套!
(沒辦法,要給陸哥安排英雄救美的機會嘛qvq)
沒寫到和好的劇情點,作者跪著道歉,保證下章超甜嚶嚶嚶!依舊隨機20個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