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五章 留 宿

那身影道:“你便是方仲?”方仲點頭道:“是。”身影道:“你父是方寶兒,你母是鍾顏,對不對?”方仲聽得此言驚訝不已,隻因為自來昆侖以後從未向人提起父母之事,想不到此地竟然有人一口便說出父母名諱。方仲驚奇的道:“……是。前輩認識弟子父母嗎?”屋內沉默片刻,隻聽吱呀一聲,屋門無人自開。燈光漏出,映在方仲臉上。

方仲臉龐的一棱一角,盡顯分明。

那身影觀看良久,感慨的道:“果然是像她模樣多些。”方仲抬頭一看,隻見門口一個俏麗道姑正脈脈看著自己。道姑模樣,似曾相識。方仲腦海中一閃,心道:“一定見過的,一定見過的,可是怎麽想不起來了呢?”其實現在的無念與昔時的玉清並無多大的改變,僅僅著裝不同,如果回複昔時打扮,方仲立時便知是石像中人。

無念見他呆呆看著自己,微笑道:“你知道我是誰?”方仲搖了搖頭。無念道:“你上昆侖來,難道父母沒有叮囑過什麽話嗎?”方仲回憶道:“弟子與爹娘分別之時,叮囑我要好好伺候薑伯伯,到了昆侖更要尊敬師長,和善同門,可是我……什麽都沒做好。”方仲黯然垂首,想起來昆侖的數年時間,實在是說不上一個好字,不但平時饑腸轆轆,身上衣著更是簡陋萬分,能始終不愁溫飽就不錯了。巴文吉雖然常來看望,隻是他自己也是一個不修邊幅的曠野粗人,又怎麽可能想得太多。一個缺少人照顧與關心的孩子,始終在逆境中成長,想不落魄都難。無念憐惜的道:“可惜了一對賢伉儷,讓你受委屈了。”吩咐姬雲袖道:“雲袖,你把旁邊那間屋子收拾一下,今夜就讓他住下了。”玉仙峰上不留男弟子,姬雲袖雖然驚異於師父安排,卻還是點頭道:“是,師父。”方仲急忙道:“不不,我不住這裏,我還回去。”留在這樣一個陌生地方頗覺得尷尬。無念道:“這裏沒有外人,等過了今夜再作區處。”方仲無可奈何,若無姬雲袖帶路,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了。姬雲袖一拉方仲,笑道:“隨我來。”

這處小院本就不大,人少屋稀並無客房,空著的一間也是存放日需之物用的。姬雲袖鋪好被褥,悄聲道:“你睡吧,有事叫我。”就要出去。方仲道:“姬師姐,我有件事想問你。”姬雲袖笑道:“什麽事?”方仲扭捏半晌,道:“你師父叫什麽名字?”姬雲袖愕然道:“原來你不知,我還以為你知道呢。”奇怪方仲竟然有此一問。方仲道:“我又不識,哪裏知道。”姬雲袖道:“我師父道號無念,是四仙子之一。”方仲點了點頭。姬雲袖道:“現在知道啦,那我出去了。”反手把門帶上。方仲坐在**,低語道:“無念?不知她又是怎麽認識爹娘的?”百思不解,把被褥掀開,鑽了進去。一股清香撲鼻,床軟鋪溫,說不出的舒服。一沾枕席,立時昏昏睡去。

姬雲袖來到師父跟前,說道:“方師弟睡去了。”無念道:“你也睡去吧。”姬雲袖道:“那徒兒去歇息了。”夜已深沉,明兒一早起來還要到王母殿拜禮,確實累人。無念看著姬雲袖走遠,忽道:“雲袖,把你房中那匹緞子拿來。”姬雲袖道:“是,師父。”不久,捧著一匹黑綢來到無念房內,問道:“師父要這緞子何用?”無念道:“既是閑著,師父尋些事做。”把緞子接過。姬雲袖又告辭回去。無念把門掩了,將緞子在桌上展開,以手丈量,取剪子剪裁。燈火搖晃,焰心忽明忽滅,無念輕輕用針挑了幾下,便在燈下細細縫起衣裳來。一針一線,穿梭往來。有誰知道,昔日名動一時的紅服仙子,竟在深夜之時,把一雙人見人怕的懲惡鋤奸之手用來做平凡女工。

屋外,姬雲袖站在院內鬆柏之下,望著窗紙之上的身影,目視良久,悵然輕歎一聲道:“如若是對我那般那便多好。”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慢慢返回自己屋內。

第二日。三清殿主事陸文甫分派教務,正與長平子二人商討留殿人選。陸文甫道:“師弟,這趙成留在三清殿可好?”長平子淡淡道:“好,陸師兄說好,便是好的了。”陸文甫不悅道:“這也要你同意才行,又非我一人作主,說好便好。”長平子道:“隻怕我說了也是無用,故此不如不說。”陸文甫沉臉道:“師弟此言,意指何處?”長平子冷言道:“陸師兄行事不嫌太過麽?那方仲之際遇,便拜你所賜。”陸文甫怒道:“師弟!考校之事是錢文義作主,處罰方仲之事也是掌教真人拿的主意,關我何事?你對我不滿,真無道理。”長平子道:“不關你事?更不關我事了。那柳一眉乃是我舉薦而來,不能留在三清殿,餘者,你愛怎麽處理便怎麽處理。”說完離座就走。陸文甫喚道:“師弟,請再商量。”長平子已出大門了。

柳一眉正在門外恭候,見長平子出來,叫道:“師叔。”長平子問道:“一眉找我何事?”柳一眉道:“今日我去看方師弟,哪裏知道他人卻不在,不知去了哪裏?所以我來問問,是不是陸師父已經把他攆走了。”長平子搖頭道:“怎麽可能?方仲傷勢未愈,陸文甫斷無是理。掌教真人這幾日陪著通悔大師暢談經義佛法,也不會關心此事,一定是他自己走幾步散心,你未見到罷了。”柳一眉急道:“騎獸棚前前後後我都找了,真的不見人影。對了,對了,我想一定是那妖尼姑把方師弟帶走了。”長平子道:“哪裏來的妖尼姑?”柳一眉道:“昨日在騎獸棚,那慈航靜齋的尼姑帶了她徒弟前來尋仇,我和周青一走,她便趁機下手,把方師弟給弄跑了。”長平子笑道:“胡說,靜逸神尼端莊持重,豈是這樣為人,她昨日帶著門下弟子離山,是我親自相送,並無方仲在內。”柳一眉一雙長眉皺成一線,道:“那他人在何處?”長平子寬慰他道:“他又不是三歲小孩,連路都不識,你等得晚上再去,他便回來了。”柳一眉道:“希望如此。”長平子拍拍其肩,低聲道:“書信我已寫畢,你師父那裏當真不好交待,故而遲疑未發。是不是等方仲下山之時,再告知詳情。”柳一眉點頭道:“拖得一日是一日,免得我師父他老人家掛念。”二人相視苦笑,分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