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遺 言

普玄遁地之術已然成功。二鬼看著空空的地表目瞪口呆。

醜鬼抱怨道:“他奶奶的又跑了,你也不看緊點。”氣呼呼把鬼頭刀望地上一戳。白毛鬼也不答話,皺眉微一沉吟,冷冷道:“遁術麽?跑不了!”折扇一舉,道聲“起!”扇子張開,兩弦相交,扇骨布成圓形,如一輪圓盤輕飄飄浮起空中,隨後輕輕巧巧翻身踏在了折扇之上,“我去去就來。”霎時騰空往鎮外飛去。

醜鬼抬頭望著白毛鬼遠去身影,心中忌妒:“禦物飛行好稀罕麽,老子兩條腿跑的都比你快。”再看手中碩大鬼頭刀,自問實是沒有騰空的本領,隻禦個刀還成。然心中又想,他不過是借了折扇輕巧而已,修行未必就比自己高了多少去,心中又自坦然。正要找個氣出,乃呼喝一幫子手下道:“各去守護前後出口,再要跑來一兩個閑人,我活吞了你們。”眾手下一哄而散,各司其職去了。

又一個手下急急走來,鐵屍鬼正要斥罵,那人躬身道:“啟稟壇主,總堂消息,言本堂堂主將在下月初五來此巡視,希望兩位正副壇主到時打點一切,莫要墜了本堂聲威。”

“哦!堂主他老人家要來麽?”醜鬼沉吟道。

“是的,聽說不隻如此,尚有馭獸堂、轉生堂、鑒花堂、烈毒堂、礪丹堂,連我堂役鬼堂,共六堂齊聚此處議事。此次我堂作東,故此堂主吩咐務要仔細。”

“怎麽內五堂隻轉生堂來此嗎?邀月、鍛金、禦風、昊天四堂為何不來?”

“小的不知,就隻知道這些,其餘的不敢多問,就回來報信了。”那人恭恭敬敬的道。

鐵屍鬼點頭道:“教中大事量你也不知,下去罷!”那人躬身行禮疾步而去,走遠了後,方自嘀咕道:“你自己不知卻來問我?”。

“哼!另四堂搞什麽鬼?難道堂主讓我找這一個偏僻之地開新壇,僅為了這次議事?算了,還是等這白毛鬼回來後商議此事不遲。”心中自思也整不出什麽頭緒,一晃大頭,自回屋中睡覺。

普玄道人四道遁地符用完,已離趙家屯數裏,自感法力枯竭,隻得停下休息。回頭見趙家屯並無人影追出,籲了一口長氣,急忙抽時間幫真德止血包紮。真德慘遭喪臂之痛,又流了那麽多血,早已神情委頓精神不振,隻差沒有暈去。普玄見之傷情,心中不忍,流淚道:“師兄,往日我多有不聽教誨,忤逆師意,乃至私自離山出走,甚是慚愧,此次回山後我一定謹尊教諭潛修德行,斷不讓師兄為我失望了。”

真德顫聲低語道;“難得師弟肯下苦功,我就知你是一位可造之才。要知你之天賦在四師兄弟之間是最有潛質的,往日師傅在世時就說,我之秉性加你之天賦就是個最佳的徒弟,可惜你天性油滑,又喜鑽營取巧,要知修道一行最忌投機,你自今往後當要好好自勉才是。”臉上欣慰,出自肺腑。

普玄道人泣道:“師兄說的是,我一定改過自新潛心修道,如違此誓,天打雷劈。師兄,我來扶你,我們回山去罷。”普玄心上也頗為感動,自己私自下山,這個大師兄竟親自尋來苦苦解勸,本來自己也不願生事,為了能在紅塵多逍遙幾天才故意將趙家屯鬧鬼的事告知師兄,就知師兄的脾氣必會打抱不平為民除害,那曾想鬧到這種地步。

真德強打精神道;“好!我們回山。” 普玄重新扶起真德,深一步淺一腳艱難而行,慢慢向遠處一條大河行去。

真德忽低聲道:“師弟……!”

普玄應道:“師兄,又有何話說?”

真德道:“師父曾說我守業有餘成事不足,不如師弟機巧,雖然心中不服並多番指責你刁滑懶散,但是,師父說的對,光耀門庭又豈是厚道謙遜之人所為,我是萬萬不成的。故此,師父過世,並未指定誰來接替掌門之位。”

普玄道:“師父去的匆忙,雖然不曾指定誰來接替,然長幼有序,自是師兄你當茅山宗掌門之位了,難道還有旁人。”

真德強作笑顏道:“如讓我接替師父之位,師父早已明說,之所以舉棋不定,乃是因為二師弟你的緣故。”

普玄愕然道:“與我有何幹係?”

真德道:“因為師父本意,是要立你做我茅山派掌門之位。”

普玄呆立半響,好一會回過神來,結巴道:“師兄……,這會還開什麽玩笑,誰不知我周身無半根雅骨,就是輪到定觀、持寶二位師弟當掌門,也輪不到我啊。”連連搖頭,不信真德所言。

真德語氣肅然的道:“師弟!師父臨終之時托我傳下話來,隻要你肯痛下苦功收斂你那油腔滑調市井小人習氣,這掌門之位就是你的。所以這次你能翻然悔悟明改前非,師兄甚是欣慰,這次回山後,你就正式接任掌門之位吧。”

普玄真是不能相信,以自己屢犯教規之舉竟能得師父如此垂青,要將掌門之位相傳,雖然茅山派不是什麽大宗大派,但也是與天師、太乙師出同源且互有來往,就衝這個常人也不能小覷。想起師父一向慈嚴教誨諄諄告誡,而自己負疚良多,不禁又是傷懷又是感激,但更是大搖其頭,說什麽也不相信師父有意傳位給自己。

見普玄不信,真德急道:“我不等你回山就千辛萬苦親自尋你所為何來?實是有要緊事相告。”掙開普玄攙扶,單手探入內衣兜裏,顫抖著取出一個小油布包裹,言道:“這是師父臨終所托,師兄不敢僭越,你自己看吧!”

普玄接過包裹,疑慮重重不敢打開,愁思半晌正要發問,忽見師兄臉色大變,張口欲言卻呃呃作聲發不出言語,驚問道:“師兄怎的了?”真德隻是瞪目結舌說不出話來,似被異物卡住了咽喉所致。普玄再朝師兄脖頸處細看,隻見一隻慘白慘白的纖長瘦手正五指箕張卡在師兄脖頸上,不停收緊!眨眼功夫,真德兩眼翻白麵色青紫。

“哎呀!”普玄驚叫一聲,寒毛直豎,仗木劍朝真德身後黑手就擊。

纖長瘦手一用力,捏著真德脖子橫移數尺,又擋在普玄麵前。“嘿!嘿!當你們多大本事,原來也不過如此,有本事再遁形試試。”幹笑數聲後,一把折扇從身後伸出,輕輕一展,綽號白毛鬼的奸笑嘴臉從真德身後探了出來,折扇輕搖,十分暇逸。

“是你!你快放了我師兄,萬事有的商量。”普玄急道。

“小可有心結納二位道長,卻不領區區盛情,何其可惜。既不能為我所用,留之無宜,希望道長考慮清楚才是。”手上略鬆,真德有氣進出,咳嗽連聲。

普玄忙道:“好商量,好商量,乞先鬆一鬆手,我師兄重傷在身經不起折騰。”嘴裏說話,心裏急思脫身之策。

白毛鬼笑道:“好說。”手一鬆,真德撲通一聲癱軟在地。折扇舉起,迅捷落下!噗噗連聲,折扇把地上躺倒的真德腳筋割斷。“看你還能怎麽遁!”

普玄看的氣憤填膺,血氣上湧,再不顧自身安危,罵道:“無恥奸徒,恁的歹毒!”一擺手中木劍,反朝自己掌心劃了一道血口,鮮血湧出迅速沾濕了最後一道通靈符。普玄把血符一祭,掌上血一抹木劍,高聲道:“欺人不過頭點地,殺人不過命一條,今日必定爭個魚死網破!”念真言提真氣,木劍上紅芒一閃,木色漸隱,反泛起赤色離焰來!普玄手中木劍竟成了一把冒煙突火的寶劍。

白毛鬼冷聲道:“要想魚死網破隻怕你還沒這能耐!”

普玄喝道:“疾!”一蓬烈火從木劍狂湧而出,似火龍席地一般,巨大火柱直衝敵手。同是炎火咒,比之趙家屯內交手何止強了一倍。原來普玄方才使用是符籙術中的血咒之術,施法者以自己精血彌補法力之不足,雖然威力暴增,但施法者受損極大,少不得以後大病一場,乃是情急拚命的招式。烈火席卷而至,呼呼聲威,燒燎乾坤,五行之中屬它最是無情。

白毛鬼折扇連揮,從扇麵上激**出層層漪漣,如寒霜籠罩護持周身,周圍數尺之地為寒氣所逼,凝露成霜滴水成冰,腳下殘草蔫了一片。烈焰衝來為寒氣所阻,頓時一窒。但在普玄道人法力催逼之下,火勢不見半分衰減,依然猛燎白毛鬼。一寒一熱互為相持之局。

普玄怒目橫眉,咬牙切齒,恨不得平吞了對方。白毛鬼長聲笑道:“道長技止於此,實讓小可失望。”於烈火燒炙下抽出折扇,頗為自負的扇了兩下扇子,似是被火烤的熱了要扇風乘涼去去火氣,然周身寒氣卻是絲毫不減。普玄道人怒哼一聲,一邊不懈催法一邊挪腳向前踏了一步,稍後,又踏一步,幾步一踏,已與白毛鬼相去不遠。再踏的幾步幾乎就可伸手相及了。普玄長時間催逼法力本已無以為續,如非以自己精血相抵及滿腔悲憤激勵,早已力乏落敗,饒是如此,也是強弩之末不可久持。幾步一踏,已靠躺在地上的真德左近。

真德道長半昏半醒,強睜雙眼,見師弟靠近,本能的向前爬了近許。

普玄見師兄尚能移動,急道:“師兄快快過來。”話一出口,真氣立瀉,火勢頓減。白毛鬼乘火勢頓減之時,已先一步於普玄動手,探長手徑抓真德後領。眼看就要得手,猛見紅彤彤一根利刃直刺胸前要害,其勢一往無前,端的猛烈。

“開!”白毛鬼手中折扇急揮,形如圓盾,頂在來襲利刃上。“啪!”的一聲金木交擊,來襲利刃碎成無數帶煙冒火的猩紅木炭四處飛散。白毛鬼卻也為之一滯。

普玄於千鈞一發之際,把手中即將焚毀的木劍挾烈火餘威,拚盡全力疾刺白毛鬼,果然把他嚇住,借這一衝之力先一步抓到師兄。普玄抱住師兄回身就跑,眼見河水波光粼粼,真是心切如焚。

身後怒喝一聲:“想跑麽!留下命來。”白毛鬼方才為一把木劍所戲殺氣頓生,眼角寒光一閃,手中折扇如一麵圓盾脫手飛出,急旋著追馳而來,意欲結果了二人性命。

普玄隻知抱著真德咬牙死奔,渾然不顧背後黑手,實也是無力旁顧,隻要自己稍有所泄,不用他人動手自己就會躺倒在地任為魚肉。普玄不知,然懷中的真德卻是向後看的清清楚楚,那折扇越轉越大,越轉越近,扇刃在空中疾旋嗚嗚作響,眼見就要腰斬師兄弟二人。真德眼望普玄師弟墩圓臉龐,哽聲道:“師弟保重,不要忘了為兄殷切之望!師父誨語!”言訖,用獨手在自己斷臂處滲出鮮血抹了一把,以血指在普玄道袍上疾書了一道血符!運餘力一拍普玄道人道“走!”

普玄剛聽的師兄保重之語,尚未明白,一道大力湧來,一下就把自己遁於無形,昏昏慘慘不知東南西北,迷迷茫茫未知生死人寰,身上一鬆,就此暈去。

真德撲通一聲掉在地上,扇刃刷的從上方斬過,在空中轉了個彎,重又飛回白毛鬼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