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 劫

舟行數日,航行路途豔紅處處小心謹慎,總算平安抵達湧泉集郊外,於是棄船步行,把駁木船變賣折了些銀兩,往湧泉集而來。

三人雇了輛牛車,不緊不慢緩緩而行。一路上盡見些孤苦難民流離百姓,有的沿路乞討,僅靠行乞度日,有的頭插稻草,情願賣身作奴,更有那淒苦父母賣兒賣女的,原來是九曲黃河決口,河水再次改道,淹了無數莊稼農田,故而才有此景,瞧的方仲與小蘭不停咋舌,久在山村,一向見到的是互助互利,誰想得到外麵的世事如此無義無情!

因是孤兒寡女,為防強人劫匪,三人臨走倒也攜了些兵刃防身,雖說一個大姑娘與兩個孩子手裏拎著兵刃頗為另類,但看多了哄搶打劫無辜百姓之後,誰也不會對此事有什麽稀奇。

這日將到鎮上,見流離難民三五成群,也不前行,或坐或哦臥的原地休息,一打聽才知,湧泉集前後要道設了卡口,不許隨便出入,難民更是別想輕易進出,故都滯留此地進退維難。豔紅思忖自己三人穿戴還算齊整,不屬於難民之類,或許還有機會進去,萬一不行,到時再想辦法,於是趕車繼續前行。

離的卡口近了,太陽也落了山,豔紅跑到設卡的路口,見無數個莊丁打扮的壯漢在路口維持秩序,各個手拿利刃威風凜凜,有那不聽話的窮酸破爛靠近,立時揮刀打罵驅趕,一副自己是天王老子的模樣。豔紅見無人搭理自己,隻得找了個守卡的莊丁,卑微的道:“這位大哥,小女子欲進這湧泉集,不知需要些什麽便當。”那莊丁看豔紅有幾分姿色,笑嘻嘻道:“姑娘要進這湧泉集麽?不知有沒親戚是此地人?如果不沾親不搭故,恐就不好辦了。”豔紅焦急的道:“小女子是外鄉人,哪來的親故,還請大哥通融一下,放我進去。”莊丁眼一翻,道:“你非親非故誰也不識,不要是什麽犯事的歹人,誰作得準?除非有個擔保的人來。”豔紅道:“擔保的人?”莊丁道:“不錯?”

豔紅愁思半晌,自己能到哪裏找什麽擔保人了,隻得問道:“不知先前進鎮的人又是怎生做法。”莊丁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豔紅幾眼,堆臉笑道:“我看姑娘人也老誠,便給兩個法子,一個,你拿五十兩銀子,到卡口管事的門爺處,交了銀兩押個做良民的字據,你拿了字據就可進入這湧泉集。”豔紅驚道:“五十兩!”心想怪不得這麽些個難民無法進去,原來這過路費真是高的驚人,窮人哪裏付的起。

見豔紅吃驚,莊丁頗有深意的笑道:“不錯!姑娘可拿得出嗎?”看豔紅衣著打扮雖然得體,但絕非官富之家的小姐,不禁暗暗高興。豔紅麵露難色,問道:“不知另一個是什麽法子?”莊丁沉吟道:“另一個嘛,嘿嘿,便是我做姑娘的擔保人,保你平安進鎮,不過……,萬事付出都得有個回報不是,需要委屈姑娘做我兩天便宜妹子,不知道姑娘原不願意。”豔紅淡淡一笑,媚眼一掃那莊丁,笑道:“做你妹子有何不可,多個大哥照顧,也是小妹福分。”莊丁大喜,湊上一步道:“既是如此,妹子進鎮後也無識得的人,這生人生地的,就住大哥家裏如何?”滿臉堆笑,幾乎把臉靠到豔紅肩上。

豔紅微一蹙眉,反而嬌滴滴的道:“我尚未進鎮,如何住到大哥家裏,還請大哥早做擔保,送我等進去。”莊丁聽得一陣暈乎,搓手笑道:“沒有問題,大哥待會就為妹妹辦妥。不過麽……”一雙手也不安分起來,輕輕一摸豔紅玉手。豔紅強忍怒氣,並不抽手,再三懇求道:“求大哥快去作個擔保。”那莊丁更是放肆,**笑道:“好!好!就去辦。”說歸說,雙腳根本不挪窩,反握住豔紅雙手細細把玩起來。

豔紅忍無可忍,勃然變色,一甩手怒道:“尊下放尊重些,你當我什麽人!孤身女子是好欺負的麽?”這幾句話說的極其響亮,四周靠得近的,全都循聲觀看。那莊丁一臉尷尬,初時見豔紅舉止有些輕佻,哪知變臉比翻掌還快,惱羞成怒,恨恨道:“好!好!看你拿的出多少銀兩!今日叫你有錢也進不來湧泉集!”說罷,走到守卡的其它幾個莊丁處低語了幾句,那幾個人齊往豔紅看了看,笑笑搖頭,也不知商量什麽。

豔紅憤慨滿腔,回頭自回牛車,思量過卡之法。方仲見豔紅滿臉怒色,問道:“紅姨,怎麽了?”豔紅歎口氣道:“同是爹生娘養,這人怎麽就這麽不同呢?”衝方仲擺擺手,把牛車上一個包袱打開,露出幾十兩碎銀,挑揀了許久,也不忍心拿出五十兩來,又揀了幾個不中看的首飾,估摸了幾下後,一橫心,複走到另一個守卡的莊丁處,依然嬌滴滴的道:“這位大哥,與人方便與己方便,求你通融一下,放我們過去,你看我們孤兒**的走到這也不容易,又怎麽會是歹人。”把手中的一隻銀鐲悄悄塞在那莊丁手裏。

那莊丁一愣,摸了摸手中鐲子,好一會才道:“這樣吧,今日我們也是得了他人吩咐,不放你們進鎮,若是放了,自家兄弟麵上不好看,我看你們明早再來,我與他人說一說,就放你們進去,至於那五十兩銀子麽,就收三十兩罷。”豔紅一較厲害關係,點頭道:“多謝大哥幫忙!那明日一早我再來。”款款行個萬福,告辭離去。

既進不得鎮裏,今夜隻能露宿郊外,豔紅把牛車趕到一株樹下,打個草草地鋪,讓兩小歇息。方仲把猙獰獸抱到身側,與它一起同眠。那猙獰獸自開眼起來,屢遭打擊,野性收斂了不少,隻要不是血腥勾引,極少露出凶像,如今腿瘸未愈,更是依戀方仲,把頭一埋,耷拉了頭小歇。

夜色一暗,豔紅自個坐到車上,抬頭望著夜空出神。盛夏未到,星空已經是一片璀璨,一閃一閃,那一棵棵亮亮的星星是否就如老人們所說,真是一個個凡間百姓的生命寫照呢?如果是,我又是哪一顆?又是誰讓這些群星或殞或滅呢?豔紅托著下顎,就在這不眠夜色中靜靜沉思。遠處路卡,尚有幾個燈籠點綴著夜色,人影晃動,還在盡責守衛。

悉悉嗦嗦的細密腳步聲傳來,雖然不響亮,但聽的出人數很多。猙獰獸猛的昂起頭來,靜聽片刻,“嗷!”的一聲長嚎,頓時把方仲、小蘭與豔紅同時驚醒。那細密腳步聲也是一陣慌亂,但隨即雜亂腳步聲紛起,既已露了行藏,那幾人索性大了膽子快步跑來,邊跑邊道:“快!快!他們隻有兩個孩子一個婦人,搶了就走。”餘人也道:“搶啊!搶!”……。

豔紅大驚,回身一把拽出攜帶的鐵劍,衝著兩小道:“快上車!”原來豔紅為防危險,車套子都未放下,上了牛車就可逃走。兩小剛爬上車,人群湧到,但見這些人衣衫襤褸,人人骨瘦如柴,唯有眼神是充滿欲望的,欲望來自前方,前方那輛牛車!因為人群中有人看到,這輛車上有吃的,更有金銀,隻要兩者有一條就足夠勾起他們的欲望!這群人悍不畏死,蜂擁而至。

豔紅舉劍威嚇,哪裏管用,人群轉瞬撲到車上,拉扯攜帶行李。豔紅一咬牙,一劍毫無目的削去,一個老人痛苦的翻身跌倒,餘人湧上,瞬間把他踩在腳底。豔紅再不敢用劍去砍,急急拉了兩個孩子躲在一邊,就見人群裏有老人,有孩子,還有兩個婦人,什麽禮儀、什麽教養,在人的根本需求前麵,一文不值!

豔紅與方仲、小蘭木呆呆看著人群的劫掠,就好像打劫的不是自己的東西。良久,人群散去,地上一片狼藉,同時剩下的,還有三具屍體,他們是在搶劫時被自己人踩死的,樹倒猢猻散,曲終人散,他們卻連散的那天也看不到。

豔紅慢慢走到劫掠一空的牛車旁邊,伏底身子,嗚嗚痛哭起來。

遠處,燈籠內的人影朝這裏望了望,又自顧巡起邏來,在他們看來,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