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雍狐山

方仲驚訝道:“原來是神尼大駕光臨,晚輩迎接來遲,還望恕罪。不知神尼到此,可是來看鄭門主的麽?”那女子並不搭話,慢慢移步進房,站在鄭元洪身前。方仲跟在身後,鼻中聞到一股女子清香,那自然是眼前此人身上發出來的,正自心疑,那女子微微一探鄭元洪鼻息,確知是沉穩安睡後,忽的撲哧一笑,說道:“神尼,神尼,等我出家了,你再叫我神尼不遲。”

這話斷然不可能出自一個坐禪多年的出家人之口,方仲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就見眼前此人轉過身來,纖手掀起金剛鬥笠落下的垂幔,顯出一張絕世容顏來。那麵容不帶一點塵俗之氣,猶如雨後青蓮,嬌豔卻不媚俗,那淡淡的朱唇兀自掛著一點戲虐般的笑意,一雙明亮而深邃的大眼正撲閃著望著方仲。

方仲望著這張俏臉頓時便呆了,結巴道:“你……你……”那女子重又放下垂幔,輕笑道:“我怎麽了?”方仲道:“我隻道通悔大師請來的必定是慈航靜齋裏的高手神尼,卻沒想到是你。”那女子嗔怪道:“我便不能來?好歹也是我救了這鄭門主,你若不希望看到我,就該和通悔大師去說,那慈航靜齋裏有個窮丫頭和方公子有仇,你是斷然不想見的,也省得浪費我時間,直接去雍狐山好了。”方仲麵上一紅,尷尬道:“不是不是,見到你來真是意外的很。”

眼前頭戴鬥笠的驚豔之人竟然是靜逸之徒在慈航靜齋學藝的何盈。此時的何盈巧笑嫣然,不複幼時謹小慎微之態,便是比之當初隨靜逸上昆侖時的樣子也平易近人的多,或許是常修了佛法的緣故,童年的陰影已然消失無蹤。至少在方仲麵前,何盈的一言一語並無絲毫生分和芥蒂。

何盈道:“若是換做旁人來那又怎樣?”方仲脫口而出道:“隻要能有人來,自是一般的好。”何盈哼了一聲,香風一轉,嘴裏說道:“既是一般的好,誰來也是一樣,我走了。”說罷便即出門而去。方仲沒想到她說走就走,這才醒悟言語之中得罪了她,自己實在應該說幾句好話,如求之不得或期盼之至等,她聽了一高心便留下來多說幾句話,如今倒好,一語不對她便要走。

方仲忙追出房去,往四周一看,不過眨眼時間,竟已無何盈蹤影。

方仲默然半響,垂頭喪氣,敲了自己一下腦袋,心道:我若有普玄那樣的油嘴滑舌,人家也不會說不上幾句就走,還是自己不會說話之故。想起童年之時便被她的容貌所攝,如今出落的更是驚人,對望之下,總覺得以前所做的一件隱晦之事都已被她看了個通透,能不方寸大亂。方仲正要回房,卻聽屋頂上有吱吱的獸叫聲,抬頭一望,便見房頂上一隻長相小巧、鬆鼠模樣的小獸蹲在一人肩頭,那人正用手輕輕撫摸此獸,不是何盈是誰。何盈依舊垂幔遮麵,看不出是何表情,隻不過方仲剛才那一舉一動顯然都落在了她眼內。

那小獸被何盈摸得幾下便即往下一鑽,隱入了袖中不見。何盈這才淡淡道:“方公子,你為什麽要敲自己的頭?”方仲又怎麽能直承自己是懊惱之下的自責,喃語道:“這個……這個……”何盈輕輕一笑,衝著方仲道:“隨我來!”人影一閃,往西北方飛攝而去。

方仲欲待呼喚,何盈卻已去的遠了,隻得雙足一點,也躍上房頂,輕聲縱躍,追著何盈的身影出了慈雲寺。離著慈雲寺已有數十裏路時,前麵的身影這才停下。方仲到了跟前時,何盈正自站在一株大樹的高處往遠方眺望。方仲道:“你看什麽?”何盈沒好氣道:“你、你、你什麽?我便無名無姓了?”方仲隻得道:“何盈,你叫跟來做什麽?”何盈把垂幔一掀,露出絕世容光來,笑著道:“我不想坐禪修煉了,特意喊了你一起私奔,尋一個無人的地方好躲起來。”方仲驚道:“什麽!?”

何盈根本不看方仲是何表情,估摸了一下方位,跳下樹來,說道:“從這裏往西再走百裏,那裏有座雍狐山,十分寂靜,無人打擾,你跟我來吧。”方仲呆住了道:“這如何使得?”實在想不到何盈如此大膽,竟然說要帶同自己私奔,真不知是開玩笑還是真的。何盈道:“怎麽使不得,莫非你不願意?”方仲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一張臉頓時漲的通紅,好在是晚上,要不然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何盈等了片刻,微笑道:“行了,走吧,我不要你回答。就算你想說什麽,我也不會聽。”方仲跳動的心這才安穩一些,心道既然不想聽又為何要問呢?

方仲道:“雍狐山這麽遠,早知帶了猙獰獸來,鄭門主還留在居室裏,都無人照顧。”何盈道:“那鄭門主被我的大明咒淨化之後起碼要睡個兩天兩夜,你不用擔心,慈雲寺那些和尚又不是死人,連個睡了的人都不懂得照顧。倒是這雍狐山不大好走,還要勞煩它帶我們一程。”說罷,袖中一抖,那隻鬆鼠模樣的小獸又出現在了她的肩頭。何盈撫摸了那小獸背脊數下,輕聲道:“小黃毛乖,帶我進山去,回來摘果兒給你吃。”揪住了那小獸的脖頸皮毛,輕輕往地上一放,那小獸嘴巴一張,噴出一股火來,接著吼吼數聲叫,渾身皮毛暴漲,一個小小野獸瞬間就大如馬匹,四肢更是罩上了一層鱗甲,在那裏躬身跳躍,不時對天怒吼。方仲吃了一驚,問道:“這是什麽獸?”何盈笑道:“這個叫做望天犼,是我慈航靜齋裏養的異獸。乖巧起來十分可愛,不過變大了之後又暴跳不已,最喜歡向著天叫,似乎於老天有數不清的大仇恨一般。”

何盈跨上望天犼,對方仲道:“快上來。”方仲依然坐在她身後,那望天犼背後的皮毛比猙獰獸的柔軟許多,又濃密萬分,就算不用鞍橋也坐得比猙獰獸舒服。二人一坐定,何盈輕輕一催,那望天犼搖頭擺尾,不時向天吼上幾聲,四足翻飛,往雍狐山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