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報 恩

方仲道:“晚輩不敢,隻是晚輩學識淺薄,撰寫符法還要耗費許多時候,恐怕不能即刻交給嶽真人。”

嶽光祖道:“本座也不指望你就在這裏寫就出來,回去後仔仔細細的寫了再交於本座也無妨。又非是本座想要這符法,不過代為太乙教的呂真人討要罷了。如此一來,他與茅山之間的嫌隙也可兩清,豈不是好。”

方仲點頭稱是,便即向在座眾人告辭。

錢文義眼見方仲離去,心中頗有些五味雜陳。方仲這一次初露鋒芒,旁人覺得這是昆侖小一輩弟子嶄露頭角,乃是好事,隻有錢文義這等知之甚詳之人才知此事是禍非福。昆侖掌教懸天真人早有叮囑,不讓錢文義多傳技藝,可是如今方仲的本事早已今非昔比,便是錢文義都大吃一驚,傳到懸天真人耳中,豈有不怪罪的道理。錢文義暗中為方仲擔憂,心忖若掌教真人真個怪罪下來,說不得隻能自己代為承擔,一口咬定是自己違了法旨,傳藝給方仲。再讓恩師盧公禮一旁求情,就算有所責罰也無大事。錢文義計議已定,便想回去之後便也修書一封,傳回昆侖,直陳己過,來個先斬後奏。

嶽光祖又誇獎了一番鄭元洪的本事,把鄭元洪樂得嘴角差些咧到耳根,整個人如騰雲駕霧一般渾然不知身在何處,一番推杯換盞,這才誌得意滿離開大殿。

方仲回到住處,先往瑤鷹王的房間來探視,推開門一看,隻見榻上之人依舊沉睡未醒,旁邊金**手持針線正在縫補一件衣衫。

金**見方仲進來,把針線放下了道:“方小哥,這人也怪可憐的,他雙手斷絕,以後飲食怎麽辦?”

方仲道:“凡有大毅力之人,便是無手也一樣可以活得好好的,我看他便是個錚錚鐵骨之人,這點挫折也難不住他。”

金**道:“那可未必,若是我的雙手失去,一輩子靠人垂憐伺候,不如死了的好。”

方仲道:“人若自己覺得一無是處,那便真個可憐可恨,隻靠旁人憐憫而活,就與死人一般。這瑤鷹王死都不怕,又怎麽可能會為了失去雙手便自暴自棄,一蹶不振呢。”

金**道:“是否如此,也要看他醒了之後到底如何。”

方仲默然片刻,見瑤鷹王如死人一般動也不動,便道:“金姑娘也累了一天,先回去歇息吧,這裏就由我來照應。”

金**笑著點頭道:“我正想去找錢大哥呢,那就麻煩小哥了。”說罷,喜滋滋的跑出門去。

待金**一走,方仲關了房門,就在房中書桌之上取了筆墨,欲待提筆寫出符法字訣,又覺得好生委決不下,就這樣被那嶽光祖取得符法,實在心有不甘。雖然未說全部交出字訣,但隻是當時使用的符法便有許多,難道都寫將出來。

方仲正自沉吟未決,手中之筆舉起又放下,卻寫不下一個字去。卻聽身後不遠處一人輕輕嘶啞著嗓子道:“你這個人,說起旁人來頭頭是道,怎麽輪到自己,連寫個字跡都猶豫不決的樣子,莫非隻是嘴上來得,其實自己倒是那唯唯諾諾之人!”

聲音不大,甚至於說的有氣無力。

方仲霍然轉身,就見那沉睡的瑤鷹王居然已經醒轉,半坐在床榻之上,兩膀處血跡隱然,身受重傷卻依舊胸膛挺直,一對布滿血絲的眸子冷冷瞥著方仲。

方仲吃了一驚,慌忙放下筆墨,反手捉住背後寶劍,沉聲道:“你醒了?”雖然這瑤鷹王已經半死不活,但餘威仍在,方仲不得不小心提防,生怕他狂性大發般暴起傷人。

瑤鷹王仰頭冷冷一笑,目露輕蔑之色道:“你還怕我這殘廢之人麽?既然怕我,為什麽要救,倒不如一劍殺了幹脆。可見你這人行事,本就是左右搖擺,下不得決斷,成不得大事的人。”

方仲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好一會才道:“在

下是生怕尊駕不識好歹就胡亂傷人。”

瑤鷹王冷笑道:“我要殺也殺該死之人,旁人若不該死,我殺他作甚。你該死麽?”

方仲道:“誰知在尊駕眼中那個該死那個該活?是以不得不防。”

瑤鷹王輕歎一聲道:“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朋友遍天下,知己卻無一人。剛才聽你和那女子一番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可如今看來,你與那幫偽道中人也無區別。你既然怕我傷人,殺我便是,不用猶豫不決,老夫絕不還手。”說罷,把眼一閉。

方仲道:“大家既然都講道理,當然不虞誰會背後傷人。在下也是小心為上,得罪之處莫怪。”方仲鬆開劍柄,向瑤鷹王拱了拱手。

瑤鷹王並未開眼,隻是淡淡道:“虛情假意我見得多了,老夫早已不信空口白話,隻看實實在在做事。你救我一命,老夫恩怨分明,必然有所報答,便是你現在取我性命也由得你,就當恩怨兩清。”

方仲道:“我殺你作甚。”

瑤鷹王道:“那你把我交給旁人,讓旁人殺了我罷,白送你功勞一場。老夫相信想取我頸上人頭的也不在少數。”

方仲微微一笑道:“在下做不出來。”

瑤鷹王道:“好一個婦人之仁,難怪你連落筆都不果斷。說罷,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好處?”

方仲苦笑道:“在下可非是貪圖好處才救人。說句實話,不管閣下信不信,救你無關利益,隻是覺得閣下不該死。”

瑤鷹王忽又把眼睜開,冷冷道:“我不該死?”

方仲點頭道:“不錯!”

“為什麽!?”

方仲道:“魔教中人也非各個都是十惡不赦之輩,在下有幸認識的幾個人便也重情意的很,和化鬼王之輩截然不同。尊駕深陷囚籠卻傲然不屈,與他們絕非同路,隻此一點,便足以相救。更何況若非你冒死出手,我也不一定能逃脫得了,於情於理,在下都不能把你棄之不顧。”

瑤鷹王有些詫異的道:“你還認識其他教中人物?看來你這個小小弟子,也非是那麽簡單。不錯!我與化鬼王之輩不是同路,老夫更有許多未了之事不曾去做,委實心有不甘。聽你一說,我的確不該死,至少現在不能死。”

方仲笑道:“既然你信了我的話,那就在這裏好好養傷,等傷好之後,尊駕可自行離去,去做你未了之事。”

瑤鷹王愕然半晌,忽而目中落下兩滴渾濁眼淚,歎道:“可恨啊可恨,老堂主已死,憑我半殘之軀,如何與旁人相爭,這未了之事多半做不成了。你願放我走,很好,不過我也不是知恩不報之人,定要報答了你的恩情這才離去。”

方仲搖頭道:“閣下不必如此,此地都是道門中人,你留在這裏委實不妥,還是傷好之後盡速離去。”

瑤鷹王搖頭道:“我平生不欠人恩情,你不用勸我,我想走時自然會走,但是不想走時,你趕也無用。小子,你姓方不是,老夫在此立誓,大恩未報之前,恩公但有所命,萬死不辭!”瑤鷹王說完此話,單膝一曲,便要向方仲行禮。方仲吃了一驚,忙伸手攙扶,但瑤鷹王執意行此跪拜之禮,早已料到,先於方仲之前跪了下來。

方仲無奈受此一禮,心下發虛,忙道:“快快起來說話。”

瑤鷹王道:“是。”原本剛烈無比的人此刻竟然恭順非常,如仆人一般。瑤鷹王這一番動作,使得他本已有了一絲紅潤的麵龐又複蒼白,身子微微打顫。

方仲道:“你還躺下來罷,別迸裂了傷口。”

瑤鷹王依言躺下,喘息半晌,斜眼微眯道:“方公子所寫何物,一直委訣難下?”

方仲道:“我與人有諾,要寫符法交還於他,但又不是出於本心,故此猶豫不決。”

瑤鷹王淡淡笑道:“原來是此等小事,這個容易,恩公聽我一言當可立下明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