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鄉遇故(六)

方仲奇道:“這裏不是隻有師叔師伯兩個人嗎?”

梅玉茹笑道:“不是,除了你師叔和我外,還有一人一獸住在這內穀之中。 那人還是我昆侖一位長輩,隻不過不是我東昆侖弟子,而是西昆侖符道的人,你入門太晚,或許不知這東西昆侖之事。至於一獸,卻是他不知從什麽地方捉來的一隻異獸,似人非人,頗有靈性。”

一聽說是西昆侖符道,方仲愕然道:“劍符相爭,符道消亡,怎麽師伯這裏卻還有這樣的人。”

梅玉茹道:“此人名叫渡危,是我師父彤霞大師在當年劍符之爭時見他年幼,動了惻隱之心,瞞著諸位師叔師伯而留下的,一直孤單單養在山下。隻是他當年受了驚嚇,神智有些不清了。師父臨終之時,怕掌教真人不肯放過他,便叫我們帶著他到這裏來了。”

方仲好奇心起,問道:“能不能讓我見一見這位前輩?”

梅玉茹道:“當然可以。”她和巴文吉站起身來,向這山穀之中的內穀走去。那內穀就如同葫蘆的下半截,地方和巴文吉所在的外穀差不多大,也種著各種樹木,因為是隆冬時節,許多的樹隻剩下光禿禿的枝幹,隻有數棵青鬆還保留著幾分綠色。

方仲跟著他們二人來到內穀穀口,便見穀底也建著一間石砌小屋,屋前空地之上胡亂擺放著幾塊大石頭,其中一塊大石頭上,盤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精瘦老者,身披獸皮,**雙臂,正自拋撒著幾顆小石子在玩耍。他把一顆石子往左邊一丟,便見不遠處一條如人形似的異獸向左一撲,去抓那剛丟出去的石子。把石子往右邊一丟,那異獸便舍了抓在手中的石子,去抓右邊的去了。當老者把手中幾顆石子同時向四周一拋,那異獸頓時手忙腳亂,顧東不顧西,奔得急了,腳下一絆,摔倒在亂石中間,惹得那老者哈哈大笑。

方仲站在穀口,聽著那笑聲隨風而來,整個人頓時呆了,隻聽巴文吉道:“這渡危無事可做,每日裏便弄獸為樂,你看他又在捉弄這畜生了。”

一隻渾身長著粗黑鬃毛,前吻突出,露出兩根獠牙的異獸,正趴在青鬆之下,亂石之中,有些意興闌珊的睜眼看著前麵一顆石子。這顆石子落地後不停旋轉,轉了數圈之後,終於靜止了下來。那異獸低低嘶吼了一聲,如同人的哭泣,接著雙眼微閉,似乎已陷入了沉睡之中。渡危丟起一塊石頭打在那異獸的背上,它也隻是抖動了一下身子,並未睜眼起來。

不管是多麽凶殘暴戾的野獸,若被人抓住馴養了好幾年,什麽地方都不能去,再烈的脾性也會磨得沒了棱角。

方仲看著那一人一獸,眼睛再不曾移開半步,當目光落在那異獸身上時,身子竟然微微發抖起來。

巴文吉和梅玉茹見到方仲如此模樣,愕然互望一眼,巴文吉道:“莫非師侄認識那渡危?”在他們想來方仲如此模樣,自然是因為見到了那渡危的緣故,豈止方仲忽的腳下一點,人已如離弦之箭般,直奔渡危和那異獸所在之處飛去,轉瞬落在異獸身旁不遠處,雙目含淚,幾乎是哭喊而出一句:“薑伯伯!”接著雙膝一軟,跪倒在異獸身前。

當多少年的夢中回想,卻如此突兀的出現在方仲的麵前時,讓他頓時失態。

那渡危正自玩得高興,忽見闖進來一個陌生人,怒道:“你是誰,敢在這裏大呼小叫的。”

巴文吉和梅玉茹緊隨方仲而來,見方仲如此模樣,無不大吃一驚,愕然道:“你說什麽?”

結科不遠方敵恨由月由由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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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危搖頭晃腦道:“是他自己撞到昆侖山來,被我捉住了當做護駕防身,你問這個幹什麽?這小子是誰,到我這裏哭哭啼啼,莫不是想為我送喪麽?”

方仲雙目淚如泉湧,指著那依舊無精打采喘著粗氣的異獸道:“這是薑伯伯變化而來的,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認得。”

梅玉茹亦睜著一雙美目,輕掩檀口,露出震驚之色,隻是她什麽話也沒有說,如果在場之人有誰相信方仲所說的話,隻怕隻有她最有可能。

薑文冼失蹤已成懸案,人人隻道他非死即亡,或許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了,可誰知一轉眼,居然有人告訴自己,那待在身邊多年的一隻不知名野獸就是他變化而來的,實在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渡危從石頭上一縱身,輕飄飄落在方仲身前,笑道:“小子,你哭什麽,我又不來打你。”

巴文吉道:“渡師叔,你這頭異獸是怎麽得來的?”

渡危搖頭晃腦道:“是他自己撞到昆侖山來,被我捉住了當做護駕防身,你問這個幹什麽?這小子是誰,到我這裏哭哭啼啼,莫不是想為我送喪麽?”

巴文吉道:“他是我方師侄,特意來看望你老人家的,論輩分,還要叫你一聲師叔祖呢。”

渡危啐道:“又是一個劍宗弟子,快滾,快滾,我沒有這樣的徒孫,也不用你來看我。”渡危麵露不耐煩之色,就要趕方仲離開,他對劍宗弟子成見之深,幾乎無法改變,若不是彤霞大師死讓他跟隨巴文吉與梅玉茹遠行,隻怕連巴文吉都會被他罵得狗血淋頭。

巴文吉忙道:“師叔不知,方師侄並非隻是個劍宗弟子,早在我認識他之前,便已略通符法。而且師叔再也不用為劍符相爭之事煩惱了,因為……玉虛宮已然被毀,連掌教懸天真人都已身亡。”

渡危一聽,不為玉虛宮被滅難過,反而又驚又喜道:“懸天那老家夥死了?哈哈哈,真是報應不爽,死得好,死得好,我便知他不得好死。咦,你說這小子也通符法,怎麽懸天老不死和周老匹夫沒有殺了他?”渡危聽到方仲也會符法,總算對他看得順眼了一點,但是一想到懸天真人和周公望等人當初對自己的態度,又覺得難以置信。

巴文吉道:“此事當然是真的,不過在此之前,還需師叔說一說此獸的來曆。隻因方師侄一口咬定,此獸是我薑師兄變化而來的。”

渡危奇道:“是人變化的?怪不得他看上去有些似人,就是笨了一些。”

巴文吉把方仲拉起來,溫言道:“方仲,你把此事的來龍去脈仔細說一說,記得昔日我也曾問起師兄下落,你可沒說薑師兄化獸之事。”

趴在亂石之中的異獸對眾人說話置若罔聞,把眼睜開看了方仲一眼,眼神木然,與看到一個陌生人沒有兩樣,顯然根本不記得方仲是誰,而且他當年化獸時的凶戾之氣,到如今已被那渡危當個寵物不停玩耍,磨得消失殆盡,如同一頭溫順的綿羊。

方仲抬手拭去淚水,終於把薑文冼流落山村,在即將帶自己回山時遇上役鬼堂的人,力戰不敵,最後突然化獸之事說了一遍。這是他心中隱秘,之所以隱瞞不說,一來怕無人相信,二來就是希望薑文冼有朝一日又會恢複人形,能夠自己回來訴說一切,這遠比自己在別人麵前爭辯要好得多,畢竟在旁人口中,薑文冼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再怎麽分辨也無用。

隻是讓他失望的是,薑文冼不但沒有變回來,更遠走異地,成為了一頭渾渾噩噩的野獸。也許他再也變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