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來到麵前,近在咫尺的距離似乎隔離了幾個時空。

看著麵露異色的展汐,古翔月冷素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好久不見了,展悅風。”

風血刀收入袖中,震驚之色已經褪去,展汐的眼中瞬息萬變,卻沒有說話。

而此時,古翔月的目光卻瞬間黯淡。

那個擁有陽光般笑容的孩子果然長大了,果然跟現今傳言中的魔刀主人相差不遠啊!原本明媚的笑容已變得淡漠,雖然依舊是懶散的目光和一身男裝,但是那個孩子如今已是一名成熟的江湖刀客。

沉默了半晌,古翔月微微一笑看著展汐說:“架打完了,該走了吧。”

推開竹屋的門,展汐自顧著走了進去。給自己倒上一杯茶,坐在窗沿上長久的不說話。

古翔月也沒說話,隨手倒了杯酒,默默地喝了起來。餘光掃向展汐,但隻看到了她的背影。看樣子,她的確還在生氣,氣自己加入了軒轅門。不過想想也是,軒轅門的門主可是殺了她師父的凶手。

三年前,當告訴展汐自己決定加入軒轅門時,這個一貫性情外露的丫頭竟然是出奇的平靜。

“展汐,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麽不去找殺你師父的凶手,你不想為他報仇麽?”

“我不想去找,太麻煩了。”

“噢?你不會是不敢吧?畢竟凶手是軒轅門的門主!要報仇可是很困難的。”

“你用不著激我,若是我想要報仇,就算是再困難,我也不在乎!但我不想要仇恨吞噬自己。”

“是麽?那你又為什麽想要變強呢?”

“我跟你的目的不一樣啊!你變強是為了報仇,而我是為了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

“難道這對你也有利益可尋?”

“當然了,我不想讓自己再為誰傷心,所以……我不會讓自己再失去任何人!”

依然記得展汐說那句話時堅定的眼神,完全不像平日的懶散和玩世不恭。那一刻,古翔月才忽然覺得這個對什麽都漫不經心的丫頭,也已經長大了。

三年間,雖然她們不間斷地聯係著。但彼此間細小的變化都是顯而易見的。時間,似乎已經在她們之間劃上了淺淺的痕跡。

仿佛想了很久,展汐才淡淡開口問道:“什麽時候回來的?”

倒上一杯酒,古翔月把它放到鼻前輕輕掃過,一臉的滿意,這才說道:“今天,我先來找你,可是你不在。我想你一定是去賭坊了,所以就去看看。想不到在半路就遇到你了,怎麽?今天輸了?”

“我輸了?”雖然是久經江湖的人了,但展汐依舊是心高氣傲的樣子。此時聽見古翔月這麽說,終於按耐不住,嚷嚷起來,“怎麽可能嘛!我告訴你……”忽然展汐閉上了嘴,眯著眼,一臉的壞笑,“想知道,就給錢啊!”

“真不愧是魔刀主人,果然是出了名的貪財!”古翔月冷冷地讚道,不知道是譏諷還是佩服。

不理會話中的語氣,展汐趴到古翔月肩上,鼻子一動,微微皺起了眉:“你去風雨樓喝酒了?是高七星告訴你我在自彥莊的?”

微微一怔,古翔月知道展汐是聞到自己身上隱蘭酒的味道了。心下卻有些凜然,若是高七星了解展汐的動向,那麽就說明軒轅門一直在暗中關注著她。展汐要是

知道的話……古翔月有些心驚地看了看展汐,但展汐似乎還沒想到這裏,依舊皺著眉頭。於是古翔月連忙轉移了話題。

“今天柳莊的人為什麽來找你?”她想起了剛才死狀恐怖的五個人,柳莊的人武功雖然不好,但是財力卻極其雄厚,若是他們請人來找展汐報仇,恐怕還有不少麻煩。

展汐也沒有再在那個問題上糾纏,拿出一塊玉佩,一臉的委屈:“他們想搶我的東西!”

一眼掃過那塊價值連城的玉佩,古翔月自然知道它的來曆:“沒人會傻到搶自己家的家傳玉佩吧?”

“反正東西在誰手裏,就是誰的!”展汐總能找到理由。

看著展汐玩世不恭的笑臉,似乎這幾年她還過的不錯。

“這三年你應該還過得不錯吧?”古翔月問道。

微微一愣,展汐粲然一笑:“還不錯啊!在你離開之後,珊諾便回來了。”

“是麽?”古翔月想起了那個愛穿綠衣,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女子,也稍感放心,“珊諾一直很穩重,也很聰明,有她在你身邊,我想你也應該過得不錯。”

淡淡地笑著,展汐的眼中卻了複雜的神色。眉梢一展,展汐忽然從窗沿上跳了下來,趴到古翔月耳邊,輕輕問道:“你也應該過得不錯吧?聽說你才去大漠的頭一年,是那個青龍堂主在陪你。”

似乎被說中了心事,古翔月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顫,然而冷冷一笑,一把推開展汐,白了她一眼:“根本不關他的事。我不是神,你也不是。要不然我就自己去滅了神雨一族,還用加入軒轅門麽?不過三年不見,你怎麽還是這麽三八啊?”

並沒有反駁,展汐隻是意味深長的一笑:“嗬嗬,真想再見見那個青龍。不過你和青龍那一戰,是故意輸的吧?為了借助軒轅門的力量鏟除那個妖族。”

在落崖上,古翔月第一次敗給了別人。在落崖上,展汐第一次看見了那個美若精致雪花的男人。

滿天的冰雪裏,那個青龍堂主站在落崖上,手上握著一把極細極薄的劍,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然而他的眼裏卻是洞徹一切的冷淡,嘴邊揚起妖嬈而極具魅力的笑容。陽光在身邊勾勒出金色的輪廓,他安靜地站在古翔月的麵前,風揚起他雪白的長袍,一切都美麗得那麽不真實。

那一刻的美麗,讓展汐不禁暗自失神。

雪花飛揚的落崖上,那個叫做軻煜的青龍堂主對她說話,聲音緩慢而溫和。

白衣男子微微地笑道:“古翔月已經是我軒轅門的人了。”

徒然一驚,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又揚起了優美的弧線。看著一旁默不作聲的古翔月,她什麽都明白了:“那麽以後翔月在軒轅門還要勞煩青龍堂主多多關照了。”

“那是自然,展兄放心便是。”白衣男子淡淡地笑了起來,眼睛裏仿佛有千萬星辰墜落。

那樣的笑容,恍惚間讓她有了種時空交錯的感覺。軻煜的笑容,溫和中帶著蒼涼,竟然是如此得像當年的肖魄。那個古翔月曾經唯一信賴的人。那個送給古翔月精致玉笛,卻沒有教她吹響它的男人。那個一直折磨著古翔月的男人。那個曾經和自己一起笛簫合奏的男人。

但是展汐並不知道,古翔月並不是故意落敗。高手過招,稍一分神,勝負便已經定了。

但如展汐所想,那個男子太過神似於當年的肖魄。斷月劍刺向青龍的霎那,勾起了她最慘烈的回憶,於是,劍氣停滯,殺氣停滯。青龍的劍,就在停滯的瞬間比在了古翔月的眉間。

風鈴忽然間被風吹響,發出了悅耳的聲音,打斷了對往昔的追憶。

“這風鈴還是你送給我的呢!”看著在風中搖晃的風鈴,展汐微微笑著,眯起了好看的雙眼,像是在回憶曾經。

曾經,她們策馬揚鞭,縱橫江湖。

曾經,魔刀血劍,是江湖中的傳奇。

肖魄的死去,曾一度讓展汐和古翔月彼此心生隔閡。後來一年,在古家的滅亡中,展汐卻沒有離開古翔月半步。就像那一年展汐在展易飛的離去中變得頹廢時,古翔月也是一直相伴在其身邊。

十一歲到十七歲,兩個兒時好友,就這麽不離不棄,共同走過了年少時最艱難的歲月。無論敵人是誰,無論敵人有多強大,她們的刀劍始終指著一個方向。信任、關愛、幸福、擁有彼此的她們,本應該就這麽平凡而又快樂地走下去。

然而仇恨卻在古翔月心中蔓延,血劍的主人曆代是嗜血之人,她也不例外。無法像展汐一樣把仇恨置之度外,她選擇了複仇。甚至不惜加入與展汐有著深仇大恨的軒轅門。

雖然展汐沒有阻攔,但她知道她心中的失望。也許就是因為如此,才讓她們彼此今後都走上了不歸之路。

三年的時間,她們依舊是心照不宣,然而卻再沒有了年少的桀驁飛揚。

微微一笑,古翔月望了望窗外,像似歎息般地說道:“天色已晚,看來我得走了。”

“好吧。”噘著嘴,展汐無奈地聳聳肩,揮了揮手中的簫,又朗聲道,“有空來看我,我等你回來。”

我等你回來。

古翔月微微苦笑,當年自己離開的時候,展汐也是這麽對自己說的吧?

視野中的紅衣慢慢遠離,展汐習慣性地坐在窗沿上,取出腰間的墨色長簫放在唇邊吹了起來。

陽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仿佛記憶中那手心的溫度,透過了遙遠的時空再度輕輕撫摸她心中的傷痕。

“悅風,吹簫的時候要心無雜念。這樣吹出來的簫聲才會打動別人。”

“師父,你以前是不是就是這麽打動師娘的?”

“你師娘……小孩子家,問這些幹什麽?”

“呀!師父對不起,你告訴過悅風,不能提起師娘的。可是悅風卻忘了。師父,你不會生悅風的氣吧?”

“你……”

“師父,以後悅風再也不會讓你生氣了。悅風以後一定好好孝敬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

悅風以後一定好好孝敬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可是等到我有了那個能力,師父,你卻已經離我遠去。

師父,現在沒有人再叫我展悅風了。他們不知道我就你的徒弟,他們不知道我就是八年前,在迷霧山上抱著你哭的小女孩。他們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可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被軒轅門害死的。師父,可是我沒有幫你報仇呢。你會不會生氣呢?

“師父……”展汐撫摸著袖中的風血刀,抬頭望著陽光,眼中有了細碎的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