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5
彈《那些花兒》的時候,貝曉濤又失誤了,彈錯了。但是她沒有中途停下,勉強彈完,末了居然不為失誤而傷感,卻開心笑了。我問她為何開心。她搖著頭不肯直言相告。
貝曉濤放回吉他:“老實說,第一次你住我這裏是否覺得別扭?”
我如實說:“確實別扭。”
貝曉濤說:“是否把我想成壞女孩了?”
我說:“這倒不至於。”
貝曉濤說:“那還好。”末了她說:“我的《路人甲》相冊終於準備好了,一共99個路人,是否要看?”
我說了一句好,貝曉濤便折回臥室拿出一本凸厚的牛皮封麵畫冊,然後展開,一幅幅交予我看。我翻閱著,裏麵皆記錄著一些路人的模樣。有些是盜攝的,有些是貝曉濤徑直請求拍攝的。我看見封麵上寫著100張整,便問道:“不是說有100張麽?這裏怎麽隻有99張?”
貝曉濤躊躇了一會兒,說:“我拿掉了一張。”
我問:“為什麽?”
貝曉濤說:“有機會告訴你為什麽。”
我點了點頭,接著翻閱著餘下的。整整99張看罷,目力已經疲憊。貝曉濤收回相冊,說:“感覺如何?”
我說:“有些絕望。”
貝曉濤蹙了蹙眉,以示不解,問道:“為什麽?”
我說道:“路人太多了。”
貝曉濤淡淡一笑,轉身又把畫冊放好。
我坐回到沙發上,貝曉濤放罷畫冊之後也回到沙發上坐我旁邊,爾後一直盯著我看。我被瞧著極不舒服,便問道:“為什麽這麽看我?!”
貝曉濤依舊看著我說:“因為你長得好看。”
我把她的腦袋擰了過去說:“那你看你自己去吧。”
貝曉濤哈哈一笑,繼而起身說:“我困了。明早見!”
她回了房之後,我也第三次回到那個臥室,第三次蓋上了那床藍色被子。
翌日清晨,貝曉濤喚醒我起床。我起床之後發現她已經買好了早點,便坐下吃了起來。
貝曉濤說:“房子今天到期。”
我說:“怎麽這麽準時?”
貝曉濤說:“我當初租的時候,就掐算到了今天。也就是畢業的第二天。你能想象?”
我搖了搖頭,她繼續說:“我付給房東三年房租,到今天可能他自己都忘記房子到期了,我等會打電話給房東,還她鑰匙。”
我說:“住了三年,可有不舍?”
貝曉濤把屋內看了一圈,說:“比我自己家看著都親昵。我真不想離開。”
我說:“你能舍得一個大學,卻舍不得一間房子。”
貝曉濤說:“大學是很多人的,而這間房子卻是我一個人的。”
我點了點頭。說:“那你今天就走麽?”
貝曉濤有些憂鬱地說:“昨晚上我一直在想我要去哪,但是沒有結果。”末了一臉期待地看著我說:“給點意見?”
我想了想,實在不知道怎麽建議,便說:“我不知道。”
貝曉濤有些失望。然後靜靜吃著油條。幾分鍾之後,她突然問道:“大白鷺畫校還有房間可住?”
我點頭說:“你上次住的那間一直沒有人入住過。”末了說:“你可以來住一段時間。”
貝曉濤笑著說:“那就這麽定了,等會我們就出發。”
早點過後,貝曉濤便正式收拾一些東西。她把自己粉色被子都留下了,說沒法帶走,到時扔了,而卻帶著藍色被子,對此我感到非常矛盾,卻又不便問。還有很多東西,貝曉濤都無法帶走,便說留著給下一個租房客。自己隻帶了一些小東西。最讓她不舍的是她電腦桌上的書。一摞一摞的。但是還是賣給了收廢品的。
收拾妥當東西之後,貝曉濤打了電話叫來房東遞還鑰匙。房東是一個中年婦女,拿到鑰匙的時候歎了口氣對貝曉濤說:“轉眼就三年了,三年前你租我房子,就一口氣把房租都付了,現在還把我的房子保持的跟來的時候一樣幹淨,你真是一個租房楷模。”
貝曉濤看了一眼房子,十分傷感地說:“我一直把這當我自己的家……”
房東說:“那個時候你大二,屁事都不懂,我見你老實才把房子租給你。現在你都畢業了。時間真快。”
貝曉濤聽著房東的話笑了,笑的時候顯得很傷感。末了又和房東說了一些瑣事,之後匆匆告別。走出小樓的時候,貝曉濤曾多次回頭,我則看著她,體會著她的傷感。
貝曉濤在畫校住下不久,大飛和邵媛的婚禮便開始了。用大飛的話說,他等這天很久了。
婚禮既沒有選在大飛的家香奈,也沒有在邵媛的家,而是在D城。大飛因此解釋說:“D城是孕育我和邵媛的愛情的地方,理所當然要在D城舉辦婚禮。再說我們忙完婚禮還得投入到工作中去呢。”
結婚的那天周偉也從家裏趕來參加,到的時候還說:“你丫怎麽不早告訴我你剛畢業就結婚?害我剛剛跑回去屁股還沒坐熱又跑過來?”
大飛笑道說:“這才顯得我的愛情充滿驚喜。”
周偉笑道:“我為你的驚喜而高興,我沒白跑。”
婚宴席上,我和貝曉濤,華月和夏陸,李白周偉坐在了一桌。大飛和邵媛在禮台上麵,笑容燦爛。
當主持人要大飛說點什麽的時候,大飛從兜裏拿出一張紙,頗似演講稿。環顧眾人一眼,末了鏗鏘有力地朗讀起來:
各位親戚,朋友:
大家好。我是大飛。今天是我的婚禮,首先我要感謝各位的光臨。也希望各位能祝福我和邵媛能夠白頭偕老,我自己在此也先祝福自己和邵媛能夠白頭偕老。
今天是我最開心的日子,因為我娶到了邵媛做媳婦兒。我和邵媛是大學同學,臨畢業才在一起,在一起不過一年就結婚,是不折不扣的閃婚。有人說閃婚的愛情就一定感情不堅實,我想說去你他媽的狗屁理論。愛情沒有公式,隻有主觀能動性。我和邵媛因為主觀能動性而談戀愛,而結婚,感情就一定會掌握在我們自己的主觀能動性手裏,而不是掌握在時間定律手裏。
今天是我的婚禮,也是我的誓師大會。我大飛不是一個浪漫的人,卻是一個實在的人。我說不出很多空話漂亮話,但是我卻能把平實的事做的盡可能漂亮浪漫。我不要仿效西式婚禮上所宣誓的無論貧困疾病都要和對方在一起的宣誓方式,因為我隻希望邵媛在我身邊可以永遠不貧困沒疾病。所以今天我隻說我自己想說的:
我在此宣誓,我作為一個大老爺們,既然娶了邵媛,就一定會一輩子對邵媛好。
我會一輩子愛著邵媛。婚外戀和我沒邊,包二奶我應該沒那個實力也沒那個想法。所以我這輩子就是邵媛的人。我有個要求,我希望邵媛能夠幫我生個娃讓我的胡子有機會紮紮娃兒的臉。生男生女都無所謂,我都喜歡。數量上也不限製,你要隻生一個我就疼一個,你要樂意你生三四五個我就更高興了。多多益善。
我曾經讀到過一篇文章,文章上說:愛情就是責任。當你希望與心愛的人走時,你就要做到無所畏懼地承擔所有責任,否則,便談不上愛情。我看過這篇文章之後,有著深深地感觸。我隻談過兩次戀愛。一次在高中,一次在大學。高中的那次現在是我的記憶了,所以大學這次我不能再讓她成為記憶。這也是我閃婚的原因,也是我負責任的表現。我怕我一個不小心就讓邵媛成了我的記憶,所以我就這麽迅速地讓她成了我的媳婦兒。請允許我在這提一下我的前女友。她叫何舒,邵媛認識。我喜歡她四年,四年後她死了,我很傷心,傷心得想跟著她走。然而是邵媛救了我。她讓我活過來了,所以我決定這一輩子還是跟邵媛走。
我的話很樸實,但是我的愛卻不樸實。我愛邵媛,在坐的,我希望你們監督我,往後如果我欺負邵媛了,你們就拿我今天的演講說事,大可以罵我教訓我,如果實在不爽踢我兩腳也行。但是我堅信你們沒有這個機會。因為我有把握做到無懈可擊。
謝謝大家。
大飛說完,立即響起瘋狂的掌聲。貝曉濤更是笑著拍了許久,邊拍還邊說:“大飛是我見過最浪漫的人!”
夏陸則看著華月,估計心裏也在計劃將來自己在華月的婚禮上應該準備一篇怎樣的演講稿。華月則微笑著,看著台上的邵媛,似乎一臉羨慕。李白和周偉則坐在一側一邊抽煙一邊笑著。
大飛的洞房布置在了畫校。於是大飛婚禮一結束我們便一起到回了畫校鬧洞房。一切結束之後,大家紛紛回房休息。貝曉濤說今天她今天聽見大飛的演講跟打了雞血似的一點睡意都沒有,要和我出去走走。我雖然有些疲憊,但是答應了貝曉濤,與她一道散步。
夜色清朗,月光皎潔。貝曉濤在月光下似乎像極了一個會跳舞的精靈。她和我走了一段路程,回頭說道:“自從認識你,認識大飛,認識夏陸之後,我才找到真正的青春。”
我說:“為什麽?”
貝曉濤說:“你們有活力,有友誼,有目標,有愛情。你們一大堆人在畢業後還和畢業前一樣青春,你們的生活讓我由衷羨慕。”
“當你告知我何舒的死訊,我才開始深入了解何舒。她也沒有朋友,但是我卻能在第一次看見她對我的友誼。可能是因為我也是一個沒有朋友的人。沒有朋友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何舒無法擺脫恐怖,所以選擇死亡。我完全理解她。”
我聽著貝曉濤說著:
“今天在大飛的婚禮上,我看見了一群真正的友誼和一對真正的愛情。是真真切切的,毫不做作。我向往你們的生活,但是我卻遲早要離開你們的生活。若幹年之後我會依然記得你,記得大飛和邵媛,記得夏陸和華月,記得周偉李白,但是你們可能就會忘記我,把我當做一個純粹的路人也說不定。”
我說道:“你放心好了,不會的。”
貝曉濤說:“我該相信你,還是不該呢?我相信你的話:就算你們記得我,又有何用?在別的地方,我貝曉濤依舊是孤單一個,找不到真正的友誼和真正的愛情。而你們依然能夠在一起;倘若我不相信你,那便是你們要忘記我,我是否現在就應該離去?”
我站住,看著她的臉。她的臉在月色下皎潔無暇,像極了一塊美玉。我看著有些心疼,有些心酸,突然想抱住她。但是這種想法,似乎是一種雲裏霧裏的幻覺,讓我有些迷惘。
末了,貝曉濤說道:“明天我就要離開,到時送我怎麽樣?好歹算是一個長久的離別,或許是永別也說不定。”
我說:“不多呆些日子麽?”
貝曉濤說:“我來到這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一些東西,本以為必須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找到,但是今天在大飛的婚禮上我都找到了。看來任務已經完成,我自然可以走了。”
我隻得說道:“那麽,明天我送你。”
貝曉濤眼淚刷刷流了下來,說道:“好極了。”
許久又說:“不想再抱我一次?”
我抱住了貝曉濤,倏然感覺到一陣別樣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