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切從消無聲息中開始
一個征程，有時並沒有鑼鼓喧天在旁，也不見美酒壯行在前、夾道鼓舞在後。
周五的下午5點，是天朝許多大城市交通最陣痛的時候，汽車堵在馬路上焦急萬分，人流擁擠於公交車或者地鐵上，摩肩擦踵。
大家都被生活折磨得麵目猙獰。
如果時間是在上世紀80年代，那水流一樣的自行車們會等在紅燈前，聽著高音喇叭從大樹枝椏間宣布：“萬眾期待，中國男子國家隊足球隊在第16屆亞洲杯第一輪迎戰科威特的比賽，在一聲哨聲裏開始了。”
但現在是21世紀10年代，加倍地跌撞於生活中，人們物質極大豐富，生活卻更加困苦，忙碌一天後倦怠的身心都隻想著休息、放鬆，誰還會想去關心遠在南半球，一場淡若雲煙的足球比賽？
何況還是中國隊的比賽，一支以無鬥誌，落後，內亂，輸球著稱的球隊。
布裏斯班三層看台，能容納足足5萬2千人的體育場裏，差不多坐了一半觀眾，賽前一度有號稱過萬的華僑與中國留學生會來現場，其實真正落座後，放眼一瞅，倒是披著頭巾的科威特球迷多些。
在掌聲稀落，充滿閑暇味道的球場內，唯有布裏斯班體育場南看台上，一麵五星紅旗格外飛揚。
張實看著舞得起勁的劉山，指著手表招呼著：“我說老劉，說好了一人20分鍾啊，你已經弄了1分半了……”
何秋寶低過頭，從旗子下麵看向球場，推推李大生：“專業人士，來分析分析，今天精氣神怎麽樣呀？”
“懂球帝”李大生沒馬上開口，而是虛起老眼，認真看著場內。
紅色的中國隊與藍色的科威特隊一開場都很謹慎，重兵布在後場，雙方都在摸著對手虛實，畢竟中國隊雖不是種子隊，但似乎有點來頭。
對於外界來說，中國隊最大的期待值莫過於替補席上阿森納球星吳麟了，但名頭赫赫的中國隊主帥荷蘭人希丁克布陣卻很奇怪，這樣的重要籌碼首輪大賽居然不上場？
科威特並不算弱旅，中國隊是故弄玄虛，還是過於托大呢？
中國隊替補板凳上，杜昔既鬱悶，又有點慶幸，亞洲杯就這樣淡淡開始了，準備了好久，臨到眼前，澳大利亞的藍色天空，布滿亞洲杯標誌的球場是這樣真實，
也這樣夢幻。
原來事到臨頭，伸腿可及的草皮上，也僅僅是場球賽。
看似普通其實絕不簡單的球賽，
眼前球場上一傳一接，一搶一跑，都凝聚了大量事前準備工作，希丁克野心勃勃，在這段封閉集訓時間內，中國隊除了小組賽三個對手，還把整個亞洲杯的參賽隊伍都分解過N次。
藍色球衣的科威特有多大分量，技戰術水平如何，此刻場下的杜昔，場上的中國隊球員們心裏都很清楚。
與以往想著成績和任務不同，這場考試讓大家都有點小激動，有點興奮，有點期待。
科威特隊打到左路，很快，中國隊中後場就圍搶了上去，科威特邊路球員一看不妙，連忙往中間倒腳，
鄭智插上，斷下皮球。
胸有成竹。
首場比賽開賽後時間飛快流逝著，場麵不算好看，中國隊逼搶很積極，進攻配合又不急不緩，科威特球員們跑動間，神色都有點詫異，這是中國隊？
賽前，科威特隊也沒少做功課，研究過中國隊不少次。中國隊以前在大賽裏，總有種說不出的氣質。真說實力吧，中國隊曆屆有強有弱，但到場上隻要一開碰，作為他們的對手，身體內有個直覺就會非常敏銳地報告，這支球隊不自信!雖然東亞大國的球員們一個個身高馬大，可真沒有什麽攻擊性，就像一隻隻笨重的大象，我們，不用怕。
這也是很多球隊一打中國隊，就越打越來勁的原因之一。
但這屆中國隊，一到場上，科威特球員們卻明顯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這支中國隊很“硬”！
硬，不在腿腳拚搶上有多大力，在於整個阻截上給予人的挫折感。
杜昔看著科威特隊的每一次進攻，這些進攻套路幾乎都沒落出希丁克的賽前講解，而中國隊幾乎很輕鬆就阻截，斷球，讓科威特隊一次又一次白跑。
中國隊在開場以來的每次過招裏，幾乎都讓科威特碰到了釘子。
這當然並不是中國隊的全部實力。
吳麟坐在杜昔身邊，托著臉看球，這個身價號稱8000千萬歐元的大牌，沒上場。
杜昔用釘鞋磨著草皮，在比甲修煉這麽久，幹掉過一條條比甲勁旅防線的小個子，沒上場。
杜昔另一側，在荷甲初露尖尖頭的方旭抱著手蠢蠢欲動，我不會再低級失誤啦！我可以證明自己是很強，有遠大的未來！但1米96的大個子，依然隻有坐著。
中國隊，曾經這個名詞代表了太多意思，甚至在亞洲杯前一周的許多媒體體育版，還出現了一波中國隊詳細“解析”，三十年來一次次失敗的前世今生，許許多多秘聞爆料，還有這一屆新鮮的吳麟、杜昔內部矛盾，無不精確地說明了一件事，
這支球隊，是一支完全可以解散，浪費納稅人金錢，隻會給國人丟份兒的恐怖事物，這麽多年的屢敗屢戰，無數次的失望足以證明，不用再看了，不管有什麽球星，這支球隊除了輸球，踢得爛，不會有別的。
媒體是有威力的，而且不小，在這個信息爆炸，人雲亦雲的時代，很多是非已經難辨。
中國隊名聲更臭了，表示國家隊無關痛癢，老子早就不看，一提就惡心的人也很多。
中國隊又一次斷下科威特進攻，全隊整齊地上壓，從容不迫地組織著攻勢。
“從來沒見過，”李大生在看台上拈著臉上長毛，輕輕搖頭，又立刻點頭：“從來沒見過……”
趙樹根摸著短須，看著球場內，若有所思。
“什麽呀？老李，”何秋寶被李大生賣了關子，不禁好奇，這國家隊首場，好還是不好，你倒是說句話呀？
中國隊從容組織到前場，邊路配合後下底，傳中，首發前鋒郜林一記有力頭球，僅僅高出球門幾厘米。
“喲，這支國家隊我還真沒見過，”在幾個老球迷揮舞紅旗的對麵，球場另一側看台上，幾聲幹咳後，吳麟啟蒙教練老張對著草皮內點頭，“哎，想不到呀，沒想到一直等到足球熱潮冷掉十年後，反而能有這麽一支中國隊！”“哎！”，張教練又意味深長地長歎了一聲。
“張老，這支國家隊真的好？杜昔和吳麟都沒上吶！”戴著四方眼睛的方正坐在張教練旁邊，不時搓著手掌，看起來很緊張。
球場內，草皮邊，
杜昔輕輕拍著大腿，比賽還早，看起來今天國家隊比訓練裏發揮得還好，這真是少見。在曆來杯賽大賽第一場，往往球隊實力----因為壓力和賽場陌生感都會打個折扣。現在場上的科威特，就隻發揮了80%。但中國隊今天真的不同，現在時間是晚上7點多，夜場球，可踢慣了白天的隊友們依然非常穩定，看樣子隨著時間推移，攻破科威特大門取得領先，很快就會到來。
杜昔瞄了瞄希丁克，那樣的話，我還有上場時間嗎？
中國隊又一次反搶成功，鄭智策劃了一次快攻，直接長傳右路給孫可，孫可扣過一個科威特後衛，順著力道發力遠射，
科威特門將兩手齊舉，把球托出底線。
“今天好順呀，”吳麟忽然發話。
“嗯，”杜昔點點頭，中國隊第二場的對手日本隊在1小時前和沙特踢成了1比1，今天拿下3分的話，大好開局就在眼前。
杜昔和吳麟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火焰，
老子要上場！
中國隊開出角球，禁區裏再次搶到了頭球，皮球擦著科威特隊門柱飛出。
“啊！”隨著一片惋惜聲，李大生和老哥兒們抱頭坐下，現在已經換成了張實在舞旗子。
“可惜，可惜，咱們早該領先了，”劉山一張大臉上著急不已，現在踢得這麽順怎麽就是不進球呢？
“別急！”資深球迷李大生一拍大腿：“我看了這麽多年球，從來沒看到過這麽穩的中國隊，就這麽打下去，不上吳麟也能贏！”
“真的？”幾個老夥伴一起看向李大生，老李這口氣，好滿滿的信心！
北半球彼端，陽光照在下午6點多的國內某大學校園內，歡笑聲與青春交織洋溢著，舊男生宿舍的木樓板被踏得飛響，幾個端著飯盒的小哥們談笑著回到寢室，對躺在上鋪的兄弟吼道：“小肥，你還真在看中國隊那？抗毒夠高的呀，怎麽樣啦？輸多少了？”
“屁！”上鋪聲音連忙反駁：“中國隊上半場別提踢得有多好！簡直有點巴薩的流暢度。”
下麵的人顯然不信，湊到電視前一看，噗嗤笑起來：“流暢到0比0呀？小肥，牛在天上飛囉！得了罷，我昨天上網還看到，有記者爆料，吳麟為了英超拒絕為國家隊出場，還有那個踢比甲的杜昔和隊醫鬧矛盾，已經飛回歐洲啦！現在中國隊早亂了套，小組賽絕對連輸三場就一切完蛋，嘿嘿，我可是聰明人，就是不看！小肥，不好意思，哥我要換台了！”
“等等！”上鋪殺豬一樣叫了起來，“吳麟上場了！吳麟上場了！”
手指剛探到電視前那哥們被叫得一愣，隻見屏幕裏正打出中國隊半場換人字幕，電視裏，解說講解著：“中國隊在半場連換兩人？這個力度有點兒大呀。其實上半場中國隊踢的不錯，沒必要這麽換人吧？”
電視裏另一個解說“嘿嘿”笑了兩聲：“這個說明，希丁克對這場球已經十拿九穩，準備收官……”
“看！”上鋪被叫做“小肥”的哥們立馬聲音變大：“我就叫你們少混點貼吧！都是謠言！這吳麟上了不是？杜昔上了不是？”
寢室裏略一安靜，議論紛紛：
“好像有點兒意思，”
“其實我還真沒看過中國隊比賽，現在幾乎都不轉播。”
“誰說不轉播，我中學時候還看過，隻是現在中國隊什麽時候比賽大家都不知道。”
“反正我小時候老聽見我爸叫著要砸電視機。”
“你爸砸了嗎？”
“沒有。”
“兄弟們，大家都別吹啊，對蒼老師發誓，我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中國隊比賽。”
“那我們看完不？看是不是像以前傳說說得那麽爛。”
“看就看，我還真想見證一下，那些黑色三分鍾是什麽。”
“也對，平常冠軍杯，英超大家都看得多了，中國隊究竟踢得怎麽樣，還是親眼看了再說。”
“哎！我早說了，這屆中國隊沒新聞裏說的那麽惡心，踢得不差，可以看的。”
“那，誰誰，把窗簾拉上，晃。”
“唰----”，微微刺眼的冬日夕陽被遮擋在了男生宿舍窗簾外。
南半球，
盛放夏夜裏的布裏斯班吹起晚風，吹拂得站在中圈的杜昔渾身都興奮不已，
過去的終將過去，甚至，泛黃的記憶，灰色的往昔似乎慢慢在風中四散，在新一代心裏，縱使再多傷痛，早隨悠長歲月逝去無痕。眼前，隻有真實的球場，真實的對手，真實的中國隊，
一切，用事實說話！
隨著下半場開場哨，杜昔深吸一口氣，接過吳麟撥過來的開球，回身把球回傳……
《綠茵之旌旗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