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家莊園位處於薑楠山半山腰間,與繁華喧囂的市區隔絕,僻靜怡人。

在寸土寸金的港城,時家莊園的市值在四個億左右。

可想而知,莊園的豪華程度。

車子一到,迎麵就來了兩個氣質絕佳,滿鬢銀發,穿著旗袍和中山裝,拄著拐杖的兩位老人家。

歲月在他們臉上留下了不少痕跡,可那股雍容自帶書香端莊和氣宇軒昂是與身俱來的,不論被時間的長河如何沉澱,都無法消減半分。

相比老爺子的威嚴的氣勢,時老太太要顯得平易近人,和藹慈祥許多。

麵上一笑,眼睛處的褶皺都不由深了幾分。

“阿凜來了。”

她拉著陸時凜歡喜地上下打量,“怎麽才兩個多月不見的功夫,好像瘦了?”

這句話,陸時凜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每回來港城,老太太見了他都會這樣說。

“倒是外婆比兩個多月前又年輕了。”

他難得嘴甜,態度也恭敬緩和,沒有半分往日那股散漫和痞樣。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哼笑道,“那也是托你的福。知道你給我找了個外孫媳婦,這麽多年,可算開竅了。來,讓我瞧瞧你媳婦。”

“外婆。”

辛願在老太太看過來時,禮貌又落落大方的頷首示意,清軟的聲音恰當好處。

比這春日裏拂過的風還要溫柔。

老爺子和老太太也是第一次見她,看到她這標誌漂亮的臉蛋,心裏不禁添了幾分喜意。

之前總聽自己女兒和孫女提起過這個姑娘,不免生了些好奇,如今總算是見到了。

“可把你盼來了,阿綺說得對,這麽漂亮,倒是真便宜了阿凜這混小子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得你這麽好姑娘。”

辛願被老太太言笑晏晏的誇讚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許是這幾年被戴嵐或是現實打擊得太狠了,自信這個東西早就磨滅得差不多了。

她有些恍惚和怔愣。

還未回過神,就被老太太熱情地拉著進了屋。

莊園主棟的客廳是古色古香的,一進去就有一股很好聞的淡淡檀香味,混著清新的茶香。

辛願被熱情對待,就連嚴肅又不苟言笑的時老爺子都給了他笑臉,還有時綺在旁邊附和著。

陸時凜反倒像個外人。

從前他一來,無疑是最受寵的,連時琅意那個小丫頭都得靠邊站,現在看所有人都圍著辛願轉,心裏有些落差,卻也隻能歎口氣。

地位岌岌可危啊!

離他最近的是齊恒之,他笑著拍了拍他肩膀,“這次會在港城多待幾天吧?”

聞言,陸時凜看向被簇擁的辛願,她那雙彎成月牙的杏眸仿若藏了整條銀河,璀璨生輝,讓人挪不開眼。

“看她。”

前幾天的不歡而散,說起來,他們也沒有正兒八經地和好。

辛願對他的態度比吵架前還要冷淡,基本能一個字說完的事絕對不會說兩個字。

許是想起她對自己的態度和現在和兩位老人以及母親笑意盈盈的樣子,那簡直是天差地別,心裏的落差好似被放在了顯微鏡下,被無限放大。

隨口轉移了話題,問,“齊允舟呢?”

齊允舟,是齊恒之的兒子,亦是他的繼弟。

比時琅意大四歲多。

齊恒之和時綺結婚時,齊允舟才兩歲。

這小子也可以說是時綺帶大的,和時綺感情親厚,和他這個異父異母的哥哥關係也不錯。

小時候和時琅意還爭寵粘人,大了些後,性子沉靜一些。

如果當年不是陸成國死死拽著他的撫養權,在港城,在時家長大,他的童年遠比現在的要幸福得多,即便沒有血緣關係,都能表現出什麽是真正的兄友弟恭。

就連那場對於他來說是噩夢亦是陰影的溺水事件都不會發生。

隻不過……

他又瞧了眼辛願。

微擰的眉頭舒展開來,他不太計較這個。

畢竟有些東西,也是剛剛好。

齊恒之回答在學校,今天會回來。

餐廳那邊也準備妥當了,一行人移步到餐廳。

知道他們要來,老太太早就讓人安排一桌子飯菜了,一直等到他們到了才正式開餐。

辛願自詡不是個特別挑食的人,但她不愛吃青椒,不愛吃肥肉,不愛吃芹菜,不愛吃魚皮,是既定的事實。

從小到大養成的毛病,一時半會真改不了。

老太太和時綺對她的熱情將她包圍得無處可逃。

卻給足了她幾年都未感受到的家庭溫暖。

隻是看著碗裏那堆‘菜山’她有些發愁。

裏麵就有一塊魚,兩塊排骨上也連了點肥肉,旁邊還有一塊青椒和芹菜,下麵堆了蝦和牛肉,還有一隻鮑魚。

正在給螃蟹剔肉的陸時凜瞧出她麵上那點糾結。

揚了揚眉。

將裝著蟹肉的盤子推到她麵前,拿起筷子麵無表情地將她碗裏不吃的東西夾到自己碗裏,一言不發地往自己嘴裏塞。

辛願愣了下,茫然的看著那一小盤蟹肉,又落在他的側臉上。

心不受控地跳動了兩下,又歸於平靜。

“不喜歡?”

陸時凜察覺到她的目光,低聲問。

辛願張了張口,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來。

那句‘謝謝’不知為何就是說不出來。

她都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了。

陸時凜腦海裏不合時宜的閃過一些讓他不虞的畫麵,隨口問了句,“蝦?”

“不用。”

辛願說。

陸時凜那驢脾氣又犯了,她越這樣說,他心裏越堵了一口氣,但礙於桌上的其他人,隻淡淡的問,“不喜歡我剝的?”

就喜歡陸塵卿剝的是吧?

他給你剝的,吃得那麽香!

“……”

辛願涼涼睇了一眼突然抽風的某人,很幹脆的翻了個白眼,收回繼續悶頭吃飯。

陸時凜一噎,不是滋味的撇了下嘴,臉色卻沉了下來。

但在看到辛願將他剝的蟹肉吃完了,神情才緩和下來。

但辛願隻是不想浪費而已。

也恰巧……

她愛吃海鮮。

用過餐後,時綺就讓陸時凜帶著辛願回房休息,等休息好了,再讓他帶著她去莊園裏到處逛逛。

房間很大,還有個視野寬闊,能看見莊園右側湖泊的陽台,連著衣帽間和獨立衛浴。

時綺很細心,衣櫃裏給她準備了好幾套風格不一的服裝。

辛願昨天沒睡好,早上也起的早,把妝卸了,換了套休閑舒適的衣服就往**一趟。

陸時凜在陽台打完電話回來時,她已經睡著了,能聽到她平緩勻稱的呼吸聲。

再醒來時,已經五點了。

日落的餘輝從側邊傾灑在整個陽台上,她走出去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麵,以及蔥鬱的山間,被景色治愈得不禁彎了彎唇角。

“醒了?”

她剛返回屋子,陸時凜便出現在門口,雙手抱胸,瞼著眼,神色略顯寡淡,“走吧,媽讓我帶你在莊園裏逛逛。”

這冷漠的語氣好像有些不太情願。

辛願皺起了眉,“不用。”

陸時凜掀起眼皮,說,“東南方有個草莓園。”

提到草莓園,她默了。

許是看到她的動容,陸時凜又挑了下眉梢,拉過她的手腕,“走吧。”

“我自己會走。”

辛願想將手抽出來,但她動一分,男人的力道就收緊一分。

最後她細細軟軟的手指被他緊緊包裹著,不留半分縫隙。

時家莊園很大,所以在看到觀光車時,她倒沒有驚訝,隻怔了下,陸時凜牽著她上去。

迎著春日的餘暉,拂過夏日清爽的涼風。

“喜歡這裏嗎?”

他忽然問。

辛願收回梭巡風景的目光,輕輕點了下頭,“景色很好,空氣也不錯。”

同樣在半山腰上的安園,其實景色空氣也都不錯。

但過了新鮮,況且,那個地方,沒有一刻讓她感覺到放鬆過,和在這裏的感受完全不一樣。

“媽和外婆呢?”

她想起來反問。

“在西苑亭子裏喝花茶。你等會摘了草莓可以去。”

陸時凜眼角微微上揚。

稱呼上,他忽然發現到了一個細微的地方。

以前在陸家老宅,辛願叫戴嵐總是喚‘婆婆’,從未喚過‘媽’,可現在叫時綺,這一聲聲的‘媽’倒是很順口。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這個變化。

草莓園其實並不大,陸時凜說是老爺子近幾年也愛研究一些花花草草,種植水果什麽的。

再加上時琅意也是個草莓控,老爺子疼孫女,這草莓園就是為她做的。

裏麵的草莓鮮豔,水靈靈的,個頭也大。

辛願興致不錯,不一會就摘了一小籃子,傭人幫她洗了後,她拿起嚐了一個。

“好甜。”

“是嗎?我嚐嚐。”

陸時凜走過來,用眼神示意她。

辛願將籃子遞給他,自己拿了一個就準備往嘴裏塞,手腕卻忽然被他抓住,手中的草莓尖尖被他咬了去。

她愣了下,忽然想起那天他抽風要她陪她吃晚飯,也是像現在這樣,他吃了她手中的草莓屁屁。

“你自己不會拿?非要搶我手上的!”

辛願一臉嫌棄地將手中剩下的塞他嘴裏,重新拿起一個吃了。

她的動作是真的不溫柔,甚至可以用蠻橫來說,嘴角染上了草莓汁,舌頭舔舐一圈,神色複雜了一瞬,才轉身跟著她離開了草莓園。

“辛願。”

辛願沒理他,拎著籃子往前走。

“辛願!”

男人又提高了音線,“別動!”

“幹什麽?!”

陸時凜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橘橙色的餘輝盡數灑在他的身上,給他添了幾分暖色,餘輝也將他的身影拉長。

他望著女人身後鍍著的光束,明豔素淨的小臉此時更為動人。

那樣的神態像是一片羽毛,飄搖不定的落在他的心尖上。

此時此刻,時間好似在不停回流,流轉到他們都有一身傲骨,肆意灑脫,勇往直前的年紀。

他執拗的想過,懷戀曾經的人不應該隻有他一個。

明明,他才是被甩,被拋棄的那個。

他勾唇笑著,帶點苦澀,單手落在褲袋,長身玉立,宛如當年那個恣意的少年。

“背後上有條綠色的蟲子。”

辛願身體微僵,臉上的不虞表情瞬間變成了如臨大敵。

她除了怕打雷外,最怕的就是那種蠕動沒有骨頭的爬蟲。

“蟲,蟲子?”

她呼吸輕滯,整個人都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在,在哪?”

陸時凜說,“衣服上,正在往你背上爬。”

辛願聞言,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眼底的慌亂和無措溢於言表,清軟的聲音透著幾分顫,“你……你別站在那裏了,快點過來幫我把它弄掉!”

“哦。”

他揚了下尾調,壞到極致地笑著,“叫聲老公,我就過來。”

辛願睜大了眼睛,“你!”

趁人之危!卑鄙無恥!

“嘖,它快爬到你衣領上了,很快……”

“啊!”

辛願一聽,徹底害怕了,手舞足蹈的開始揮弄衣服,眼尾泛紅,哭腔都被嚇出來了。

“在哪?在哪?到底在哪?陸時凜……”

陸時凜暗暗咂舌。

這聲‘老公’可真是難忽悠啊!

連忙舉步過去,一把抱住她,修長的手指往她背後衣服上一彈,“沒了。”

感受到懷裏的人正在克製不住的顫抖,他抿抿唇,寬厚的手掌撫上她的背脊,動作輕盈的給她順著。

“已經沒了,掉地上了。”

辛願呼吸有些急促,抬起那雙猩紅又氤氳著水汽的眸子,嘴皮子都被嚇白了,慢悠悠回頭往地上看去。

剛看到一個綠色蠕動的虛影,頭就被他強行掰了回來。

他死死摁著她的腰,語氣有些沉,“不長記性呢?還看!”

辛願那顆被嚇得七上八下的心逐漸穩定下來,到這會,手腳莫名有些發軟,也就沒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陸時凜就這樣摟著她。

垂首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抬起另一隻手給她撫去剛剛眨眼間落下的淚珠。

“出息,被一條蟲子嚇成這樣。”

他啞啞的嗓音浸著無奈,戲謔意味不重,還隱隱夾雜著幾分心疼。

辛願沒還嘴,隻瞪了他一眼。

陸時凜被她這水光瀲灩嬌俏的一眼瞪得喉嚨發緊,思緒縹緲了兩秒,摁著她的後腦勺重重吻了上去。

聲音啞了幾度。

“這種時候就別勾引我了。”

辛願手裏拎著草莓,都來不及反抗,聽到她這話,又瞪圓了眼睛,滿頭問號。

勾引?

他是不是對勾引這個詞有什麽誤解啊!

陸時凜眸子一暗,又吻了她一下,“還看?”

辛願立馬別開了眼,好巧不巧就正好看到地上那條蠕動的綠色毛毛蟲。

她平緩下來的心率又被調動了,後脊一涼,匆忙收回眼,埋在了他的胸膛上,抓著他衣襟的手指微微泛白,泛涼。

陸時凜輕輕含住她的耳垂,深暗的眸子裏染上渾濁。

心裏懊惱。

這要是在房間就好了。

離開時,陸時凜依舊攬著她,特意側著身子擋住她的視線,腳從那條綠色蟲子上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