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丁亦可那麽難過,趙沫遠的心也揪了起來。他下意識地伸出雙臂,想要抱住她、安慰她,但看著她不斷顫抖的身體,想到她剛才決絕的話語,他的手終是僵在半空,良久,無力地垂了下去。
丁亦可逐漸平靜下來,站起身,伸出手:“還是朋友?當然,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也可以搬走。”
聽出她堅決要劃清界限的意思,趙沫遠久久沒有動作,半晌方道:“不用,反正我爸一直在催我,還是我搬走吧。”
丁亦可道聲“謝謝”,轉身離開,陽光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圈金色,晃得趙沫遠眼睛發酸、生疼,可卻舍不得挪開視線。
就這樣,趙沫遠看著丁亦可的步伐,由虛軟變成堅定,挺直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野中,無言地點起了一根煙。
直到傍晚,趙沫遠都心神不屬地坐在“遠”外麵的咖啡座抽煙,身邊的煙灰缸已是滿滿的煙頭。
見徐斐準備下班,趙沫遠叫住他交代:“這幾天我要在工作室加班,會少來店裏,這邊都交給你了。”
敏感的徐斐,則從早上趙沫遠借用他手機,就察覺男神和丁亦可肯定發生了什麽事,猶豫地問:“你和Coco姐,沒事吧?”
趙沫遠一笑,按滅煙頭,狀若無事:“能有什麽事?別瞎操心了。”
隔了數秒,趙沫遠突生傾訴的衝動:“We Parted As Friends.她說我心裏其實沒有那麽喜歡他,所以才會不自覺地忽視她,所以提出了分手。”
徐斐當然知道“她”指的就是丁亦可,於是探問:“那你呢?”
趙沫遠有點玩世不恭:“我?是覺得有點冤,可她又好像真的說中了我之前也沒發現的心事。現在回想起來,之前我的Ex們好像也都這麽抱怨過,隻是態度沒有她那麽堅決而已。”
徐斐撓撓頭,勸道:“這也正常啊,你怎麽能按凡人愛情的模式生活呢? Coco姐這種適合過日子的姑娘,隻是一個偶爾投影在你生命裏的意外。因為你前段時間都在事業低穀,所以你才有點舍不得Coco姐身上的那種人間煙火氣,但你們氣場其實沒那麽match.”
趙沫遠站起身:“事業低穀?這個詞在我的字典裏根本不存在。但分手確實對我們倆都是個優選。”說完,轉身向“遠”裏走去:“趕緊回家吧,要不然你媽你姐又該嘮叨了。”
徐斐不太放心,想留下陪陪男神。
趙沫遠無謂地揮揮手:“論分手的經驗,我是你的N倍。呆會兒我就搬回家裏住了。你要是真想住二樓,隨時搬過來。”
最近一邊忙公司業務,一邊躲催婚的老媽,覺得沒能好好盡孝的杜修齊,趁杜母外出打牌,陪大病初愈的父親吃頓安生晚飯。
老杜總看著兒子夾菜的殷勤,想了想公司近來發生的事,心下了然:“我是你爸,肯定站你這邊,不用那麽殷勤,小於那邊我經幫你擋回去了。你也太過火了,怎麽能直接就把人家停職呢?唉……”
杜修齊坐下起筷:“我又沒降他的官,他還是HRD啊,隻是讓他去管管引進新ERP係統的事,把原來的工作交給副總監而已。”
老杜總頓了一頓:“你呀。新項目是很重要,但是不要讓公司的人產生你被那個雷歐牽著鼻子走的印象,那個女人可不是什麽善荏。”
杜修齊看看父親臉色:“怎麽會呢?爸你也說過,Amay等一個脫胎換骨的機會已經很久了,現在雷歐眼看就要把事情弄成了,前鋒在拚命,我這做主帥的,肯定得幫她把大後方安定好,才像話啊。”
話裏話外回護之意,老杜總假裝不查,不動聲色:“你心裏有數就行。對了,最近你怎麽一直晚上都不回來住?”
杜修齊夾菜的手一頓:“這不是為了項目的事加班麽,酒店畢竟離公司近點。”想起了什麽,繼續道:“呆會兒還得去看走秀的場地,太晚還是住酒店。要不是著急回來看你昨天的檢查報告,我晚飯都不想回來呢。”
飯後,老杜總目送兒子車子離開。不久後收到偵探社發來的照片,杜修齊還穿著剛才離開的衣服,一臉關心牽著雷歐的手。老杜總的臉色陰沉下來。
而此刻的杜修齊和雷歐,正在健身房減壓。見雷歐舉鐵舉得心神不屬,險象環生,杜修齊失落:“我拉你來這兒,是想讓你放鬆,不是讓你拚命的。”
雷歐有些挫敗地揉著自己的肩,不答。
杜修齊蹲在她麵前:“你今天到底怎麽了?從剛才電話裏就一直走神,是趙沫遠那邊不順利?”
雷歐仍然不想多說:“是有一點麻煩,但估計問題不大。設計的事情,你又不懂。”
杜修齊有點挫敗,但還保持耐心:“什麽麻煩,講給我聽聽吧?那總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吧?”
雷歐心煩地走到其他健身區域:“你不說話,就是最好的幫忙了。”
這話太打擊人,杜修齊變了臉色,他強忍不快,淡淡說道:“因為擔心你,我今天不惜跟我爸撒謊,大晚上拉你上這兒散心。你是不是覺得我特自作多情,沒資格管東管西?雷歐,偶爾依靠一下我,就真的這麽難嗎?”
雷歐也覺得剛才的話有些重,但又不想卸下鎧甲,隻好說:“我沒有依靠男人的習慣。”
杜修齊更加負氣:“好,很好。原來我在你眼裏,也就隻是個男人?”說完,他轉身就走。
雷歐原本正在做著動作,見杜修齊竟然走開,一急之下用力過猛,小腿突然抽筋。
杜修齊忽聽身後“咚”一聲響,正是雷歐無法保持平衡,跌倒在地。他大驚失色奔回,緊緊地拉著雷歐的腿:“放鬆,隻是抽筋,馬上就沒事了。”
巨大的**疼痛讓雷歐冷汗頓出,眼角也滲出淚水。
杜修齊心痛壞了:“痛你就叫啊,別忍著!”
雷歐緊咬下唇不語,好半天才漸漸緩了過來,虛弱地靠在杜修齊肩上喘氣。
杜修齊自責:“都怪我,明知道你累還跟你瞎鬧。別生氣好不好?”
雷歐呼吸混亂,閉一閉眼睛掩去脆弱情緒:“不是不想跟你說,隻是……”
杜修齊心領神會地接話:“是不知道怎麽跟我說,對吧?行,我不逼你,咱們慢慢來……”
還在痛苦餘味中的雷歐,語聲虛弱:“你要實在想幫忙,行,下周要來的那個Deputy CEO Linda是個挺挑剔的人,來Amay之前,還會去上海淩雲旗下其他四個品牌的總部。你是地頭蛇,幫我好好挑一個足夠特別的地方吃飯,要保證不比其他品牌招待他的地方差,還得有特色。”
好不容易獲得雷女王倚重,杜修齊心中激**,他深吸一口氣,忍不住緊緊抱住雷歐:“沒問題。放心,無論你在前麵怎麽衝鋒陷陣,我都會是你的最後防線。”
雷歐卻把臉別向一邊,聲音也恢複了日常冷淡:“我累了,想回去。”
杜修齊忙把她拉了起來,雷歐甩開他手,跛著腳自行走出器械區,杜修齊在她看不到的後麵,虛扶著她。
不想太早回家,撞到趙沫遠或者徐斐都是尷尬,丁亦可巡店之後,回到Amay加班。
Tina抱著成堆的文件過來,下午雷歐去跟趙沫遠對接,她就留守大本營,準備下周接待集團Deputy CEO的事宜,這次高層會麵可是決定著Patrick×Amay的Marketing Budget,任務重大!
忙了一天,Tina一臉疲累,看見丁亦可奇道:“咦,你怎麽還沒下班?”又關心了一下工作室那邊的進展。
丁亦可頭也沒抬:“不知道,我下午去巡店了,工作室是老大自己去跟的。”
Tina正伸到一半的懶腰驟然停止,她湊近觀察丁亦可——眼睛腫,上了粉,主動加班,又突然不管項目:“你又闖禍得罪老大了?還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丁亦可回避著Tina探問的眼神:“柯南你好,柯南再見。”落實了Tina猜測正確。
Tina惋惜道:“為點小事鬧,不劃算。早點搞定他,以後受老公委屈,總比受老板委屈強。”
得知兩人已經鬧到分手的地步,Tina把手裏的文件摔在丁亦可麵前:“那這些沒弄完的報告你接著來吧。失戀最好療傷法就是別讓自己閑著。”
既然情場失意,就更要努力職場得意,丁亦可埋手工作,深夜時分才結束手頭事務回了家。樓下,“遠”裏並沒有往日暖暖的燈光,可見,趙沫遠已經如下午所承諾的搬走。丁亦可默默站了很久,悵然若失地上了樓。
不見麵也好,這樣就不會尷尬,其他種種心情,都交給時間去消化吧。但說起容易做起難,丁亦可躺在**,盯著遠處的小熊發呆——對,就是她和趙沫遠一起玩抓娃娃機夾到的獎品。
時針一點點地行進,丁亦可還是睡意全無。她起身,摸出四顆褪黑素一起吞下,然後抱著小熊閉上了眼睛。身體平靜了,腦袋卻放空不了。
“不就是失戀嗎?上次已經扛過來了,一開始會痛苦,接著會絕望,沒多久就會習慣了。這是個理智的決定,現在和他分手,總比以後再接著憋屈強……一隻熊,兩隻熊,三隻熊……”她數到四位數,勉強昏昏睡去。
搬回公寓的趙沫遠,集中精力投入設計圖。他開著搖滾音樂營造氣氛,一邊畫稿,一邊跟著音樂唱兩句,狀似輕鬆。
但當他發現自己無意識在圖紙上勾勒出的女子造型,酷似丁亦可後,不禁一愣。煩躁中,又碰倒了桌上的飲料,紅色**漫得到處都是,剛畫好的示意圖也毀於一旦,他忍耐不住,把揉爛的紙團丟在地上,又狠狠踢了桌子幾腳。
這個丁亦可,怎麽講什麽都不聽呢?而自己,是不是又真的一錯再錯?
次日早八點半,雷歐如常走進公司,沒想到卻在空****的辦公區看到丁亦可的身影。她端正坐在電腦前,認真地查找核對著一些數據表格,麵色卻略顯憔悴。雷歐立刻明白,昨天雖然趙沫遠被點醒去找了丁亦可,但兩人溝通的結果卻未必是皆大歡喜,看樣子反而是鬧僵甚至分手的節奏。
雷歐眼神複雜,片刻之後無聲離開。
在當天上午的買手部例會上,雷歐把跟趙沫遠團隊對接的任務,分配給了Tina。讓丁亦可留在總部,協助接待Linda的事宜,以後,設計部、產基地協調的事情也由丁亦可負責。
散會時,Tina故意留在最後麵,問丁亦可:“老大也知道了,所以換我去,免得你們尷尬?”丁亦可沒有說話。
在Tina眼裏,丁、趙二人分手分得這麽匆忙,多半就是一時衝動,她好心道:“溝通有什麽進展我都會發在工作微信群裏,不會讓你感覺人走茶涼的。”
丁亦可沒好氣道:“謝了啊,你真是太貼心了。”
Tina倒是拍著胸脯,表示憑自己多年戀愛經驗,隻要是真愛,反複發作來回折騰的幾率很大,雖然丁亦可現在鐵齒咬定“絕不和好”,但Nothing Is Possible啊!說完,Tina眨眨眼睛走了。
丁亦可心中翻騰,表麵上鎮定做事,一天下來,不是差點把辦公桌上的多肉,當成飲料喝;就是回神時,自己已經在PPT上打了好幾排的“遠”字。
心神恍惚的不止丁亦可,還有在工作室趕進度的趙沫遠。連被珠針刺到手指,鮮紅的血湧出來,弄髒了模特身上的白胚布,他都恍然不覺。
Eric過來接手調整工作,對Luna遞個眼神:“從昨天Leo來了,他就一直不對勁。”兩人都擔心地看向台前畫圖的趙沫遠。
不一會,老錢也來到工作室,幫趙沫遠拍攝工作花絮,準備後期Patrick×Amay上市時做宣傳使用。
沒想到,鐵磁的關係,也沒能讓老錢幸免於被遷怒。當他讓趙沫遠配合抬頭拍攝時,趙沫遠煩躁地一扔東西:“我現在正忙著呢,你非要這會兒拍嗎?”
老錢試探:“脾氣這麽大,怎麽著,沈晉那邊又出妖娥子了?”
趙沫遠有點沮喪:“這兩天幾個時尚大V都出了軟文,都不看好我和Amay的合作,鐵口直斷說我根本不懂成衣市場,跨界弄出來的東西肯定水土不服。”
老錢憤憤然,暗自琢磨起輿論層麵的反擊招數。轉臉看見生麵孔的Tina,卻沒找到丁亦可,老錢八卦地問:“那姑娘是誰?雷歐怎麽沒派小丁來呢,斐斐不是你說你們倆好上了嗎?”
趙沫遠斜他一眼:“有完沒完?”丟下老錢走向工作台。
老錢眯了眯眼睛,以前也就說到趙沫遠跟他老爸的事,才能有這麽大反應,現在這是什麽情況?他掏出手機,發微信問徐斐:“小丁是不是和沫兒出問題了?”
趙沫遠不以為意,拿起做好的腰帶,走到Tina和Eric旁邊,把腰帶係在了人台上的白胚樣上:“如何?”
Eric頓了一頓:“Brilliant,點睛。”
見趙沫遠看向自己,Tina問:“可以說實話嗎?”
趙沫遠認真看向她:“說。”
Tina聳肩:“很一般,這條腰帶反而讓整個結構都失去了平衡。恕我直言,這個胚樣,完全沒達到你Look上的效果,不像是你正常的水準。”
Eric忙打圓場:“我覺得還Ok,不如先拍張照片發給Leo,聽聽她的意見?”
趙沫遠自己端詳,也不甚滿意,沒有說話,隻是摘下腰帶、扔在一邊,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工作台。
隨著Tina依言拍下照片,發送給雷歐。不一會,趙沫遠電話響起,視頻的那頭是雷歐。
雷歐直截了當道:“Tina把胚樣調整發我看了,效果確實一般。不過誰都有狀態起伏的時候,要不先調整一下,選兩款簡單的做做?”
趙沫遠想了想:“那就選褶皺上衣和不對稱裙?這兩件都是我高定裏經常用的元素,不容易出錯。”
雷歐點頭:“好,那你就專心先做那兩樣。隨時保持溝通。”
趙沫遠略帶歉意:“Sorry。我會努力恢複正常狀態。”
雷歐看著他,提醒道:“設計師一輩子的感情可以有很多次,但招牌一次都不能砸。Patrick×Amay這個項目,前麵是你,後麵是Amay,一旦出問題,兩個都會一起死。這個道理,你明白的。”
掛掉電話,趙沫遠深吸一口氣,拍了拍手:“Hello Everyone,把連衣裙和風衣都收起來,我們先對付褶皺上衣和不對稱半裙!”
眾人看他精神振作,都鬆了一口氣,齊聲道:“Ok!”
接著一陣忙碌,把另一隻空著的人台搬過來。
趙沫遠側頭對著旁邊的設計手稿,專注拿工具,披布,剪料,別著珠針,隨著他的動作,一件造型優美的褶皺上衣開始慢慢呈現。
Tina和Eric都長舒一口氣:這麽快就能調整好狀態投入工作,服氣!一邊的老錢,也端起相機,衝著專心工作的趙沫遠猛拍:“這才對嘛。”
Amay裏,失常了半天的丁亦可,也調整到正常狀態。投入工作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她檢查著已經快完工的PPT,長舒一口氣,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擦黑。
她揉揉酸脹的脖子,收拾下班。邊走邊點進工作微信群,瀏覽著雷歐和Tina的對話記錄。
雷歐看了看Tina發來趙沫遠的褶皺上衣圖片,保持水準,總算鬆了口氣。
Tina說趙沫遠今天狀態一直不對,還好下午恢複了點。雷歐打斷,強調群裏隻談工作,將話頭轉到打樣麵料。
得知想要達到手稿中的廓形感效果,趙沫遠手頭可以調用的,隻有雙宮絲這種高成本麵料時,雷歐有些犯愁。
這時丁亦可插話:“用其他麵料加硬襯不行嗎?”
雷歐:“不用硬襯是趙沫遠一向的設計風格,因為會影響體感度。”
Tina也發愁,下午她已經找公司的麵料供應商問過一圈,確實沒有合適的仿綢。
雷歐隻好作罷:“讓他先這麽弄吧。反正雙宮絲做出來的衣服效果會更好,Linda那一關說不定更容易過。”
丁亦可捧著手機,突然想起,跟趙沫遠在麵料圖書館裏約會時,曾撫摸過一匹類似於真絲、卻挺括感十足的麵料……
一念及此,她馬上打字:“我知道有一種銅氨絲新麵料,沒準能用來當雙宮絲的替代……”但猶豫了一下,還是刪掉了,調出手機保存的PPT發進群裏。
很快收到雷歐回答:“PPT還可以,第五頁和第九頁的語法錯誤改一下;眉頭用Paisley Pattern,Linda以前是Terfer的CEO,這個品牌很喜歡用螺旋花紋;另外,通知買手部集體接駕,香水全部用花香型,不能有其他味道。”
丁亦可和Tina都發來駭笑表情,以前就知道Linda脾氣暴,很難搞,但沒想到居然挑剔到這種地步!
雷歐對她倆解釋:“淩雲高層的平均在職時長是一年半,她剛上位,這個時候不耍威風,難道要等涼涼了再說?”
看到一向嚴肅的雷歐也玩梗,丁亦可和Tina誇張地大呼小叫,三人都感到輕鬆不少。尤其是努力掙脫失戀情緒的丁亦可,雷歐在群聊中“不談私事”帶著同情,而Tina的弦外有音也給她安慰。
女人之間的相處,還真是神奇。雷歐和Tina明明什麽都知道,卻什麽也不用說。這時,又何須去在意彼此之間是對手,是情敵,還是朋友呢?好像都是,好像又都不是。
丁亦可放棄深究,在路過的小吃攤買了一份甜食,大口吃起來。就算再沒有胃口,也必須要吃下去,因為甜食不單帶來熱量,還會帶來好心情的多巴胺。隻要挺過今天,明天一定會比今天更好,哪怕隻是一點點。
想起麵料的事,丁亦可掏出手機,查詢起“麵料圖書館”的路徑。
趙沫遠搬回家,趙父嘴上不說,心裏開心得很。
但兒子跟女朋友樓上樓下,甜甜蜜蜜,卻突然搬回來,趙父也覺得必有內情。
見趙沫遠站在窗邊看夜景,趙父輕咳一聲走近,首先打開話題:“美國芯片禁運,害我丟了個大單子,走,陪我去錢櫃唱兩嗓子下火。”
趙沫遠無奈:“爸,你很久沒出去了吧?錢櫃那些都關得差不多了,現在早不流行唱K了。”
趙父一怔,惱羞成怒:“那就過來陪我喝瓶啤酒。”
趙氏父子喝著酒,沉默相對。
趙父醞釀很久,索性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說吧,是你甩她,還是她甩你?”見兒子一怔,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趙沫遠猶豫了一下:“是她提的分手。”
趙父失望:“你怎麽那麽沒用呢?虧你還是我兒子!”
趙沫遠補充:“但根源是她覺得我不夠喜歡她。”
趙父轉了話頭:“……這還差不多。”
見兒子拿起酒杯猛灌了一口,趙父問:“那你喜歡她嗎?”
趙沫遠想了想,沒有正麵回答:“我不知道。剛開始的時候,覺得分就分吧,反正我和她的感情,本來也還有沒有深到怎麽著的地步。可這兩天下來,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也說不清什麽感覺,總之就是空落落的。”
趙父一拍大腿:“那就是喜歡!去年你鬧分手的時候,也沒見你頹成這樣子。”
趙沫遠遲疑:“Maybe。”
趙父恨鐵不成鋼:“不確定就去找她啊,找到了再弄明白!經濟沒矛盾,三觀還挺合,既然大麵上都沒問題。吵個架算什麽?無非就是點小情趣……”
趙沫遠苦笑:“爸!”
趙父一口氣跟兒子說了這麽多心裏話,有些不好意思:“既然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那分手也不能一個人說了算。不管來硬的還是來軟的,去爭取一次再認命,也比縮在家裏陰陽怪氣強!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麽讓人不省心!”
說完站起身往自己房間走去,重重關上了房門。
趙沫遠愕然坐在原地,回味著父親的話。突然間,他驟生一股衝動,起身大步走向玄關。
趙沫遠的摩托車駛到了丁亦可家樓下,他看著二樓暗黑的窗口,翻身下車。上樓敲門,然而屋內並無回應。他拿起手機,正欲拔打電話,丁亦可帶著哭腔的話卻回響在耳邊:“我們兩個人的人生根本不一樣,我們兩個人的人生根本不一樣,所以,就不要再彼此打擾了好嗎?”他的動作停滯了。
趙沫遠思前想後,不知道怎樣麵對丁亦可,也不知道再度碰麵可以跟她說些什麽,最終還是甩甩頭,騎著摩托離開。街角的便利店,丁亦可正拎著袋子走出,兩人擦肩而過,都沒有注意到彼此。
害怕回家又被老爸念,趙沫遠躲去了工作室,深夜時分,這裏空無一人。他走到角落裏,站在那隻穿著連衣裙的人台旁邊審視,時不時看看樣板圖中短發女子的側臉,與丁亦可嬌俏的側顏重疊。
為什麽,不能以她為Muse做出一件完美的衣服?趙沫遠突然對自己發起火來,粗暴地撕下了人台上的白胚樣,扔進了旁邊的廢料簍!
轉身揮開一張白胚布,在工作台上用剪刀剪出衣片。隨著他忙碌的動作,一件線條簡約、造型優美的小禮服白胚樣逐漸呈現。
在用珠頭針調整完細節後,他退開兩步端詳,伸手拿過腰帶,係在人台的腰部位置。這一次,腰帶在瞬間便讓小禮服設計感十足。
趙沫遠拿出手機拍照。此時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已經是清晨四點半。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的丁亦可坐上了前往麵料圖書館的公交。缺眠的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放大Tina昨晚發在工作群裏的褶皺上衣胚樣圖,認真琢磨著細節。
然而,任憑丁亦可在麵料圖書館的布料陳列區裏怎麽尋找,也找不到印象中的那一匹材料。她有些著急:“明明記得就在這一區的啊?”
找來工作人員詢問,才知道那原來是一個日本客戶寄放展示的特種麵料,已經被一個客戶包單,不再展出。丁亦可隻得失望離去。
在車站,丁亦可遇上了剛才幫她撿過東西的一個圓臉藍衣女子,微笑招呼:“好巧,又碰到了。”
藍衣女子熱情接話:“我是旁邊新維製衣的采購,最近幾個月天天泡這兒。你呢?”
丁亦可失望道:“我著急找一款很像雙宮絲的銅氨絲麵料,上次明明在這邊看到的,可剛才找了一圈都沒看到……”
藍衣女子想了想到:“是純色淺大地色係,手感很挺括的那一卷嗎?”
丁亦可瞪大眼睛:“你知道?”
藍衣女子點點頭:“他們這展出的麵料會按季節更換的,所以不在了也正常。不過,我們公司的資料庫裏好像有類似的,你如果急要,我可以幫你打電話問問。”
丁亦可高興壞了,連忙懇請對方幫忙。
不一會,藍衣女子掛掉電話,遞過手機,給丁亦可看一張同事發過來的麵料照片。
丁亦可審視,幾乎不敢相信:“就是它沒錯!你們公司離這遠嗎?能帶我去看看實物吧?”
藍衣女子笑道:“我們公司離這倒是不遠,可惜我馬上就要去海關,沒法帶你回去。嗯,不過,供應這個麵料的經銷商公司倒是離這裏很不遠,要不,你直接聯係他們?”
她在名片夾裏找了找,最終翻出一張名片遞給丁亦可:“孔經理,你找他就好,說是新維的林小姐介紹的就行。”
揮揮手目送女子上了出租車,丁亦可拿著手上的名片,難掩心中的激動。這真是想喝水,天下馬上就來了及時雨啊!不過,警惕的她還是多了個心意,馬上把名片拍照給蔣潔,詢問那家公司的背景。蔣潔迅速回複:“意大利麵料商,業內挺有名氣的大公司,好幾個大牌的供應商,不過這兩年剛進中國,還沒合作過。”
放下心來的丁亦可撥通了電話:“喂?請問是孔經理嗎?……對,我在找編號UY3320934A的麵料……”
孔經理的聲音穩重而熱情,不單很快確認了麵料確實有貨,正巧就在附近拜訪客戶的他,還說可以馬上帶著麵料樣板來給丁亦可現場確認。
不多時,兩人就在咖啡館碰麵了,丁亦可認真地查看著樣板卡的麵料,確定它正是自己尋找已久的仿雙宮銅氨絲。
孔經理對自家產品相當驕傲:“我們這是專利麵料,和真雙宮絲有95%以上的相似度。”
丁亦可強壓喜悅,冷靜壓價:“品質當然重要,不過我更關心價格。”
孔經理報了五千米單價30塊的高價,還強調:“一分價錢一份貨。你看看這手感、這品質,我敢說,全亞州市場上就我們這一家。”
丁亦可不露聲色,故作遺憾地推回麵料卡:“我最多能接受23。Amay對采購權限控製得很嚴,看來隻能下次有機會再合作了。”說罷,就舉手欲叫人買單。
一看丁亦可真要走,孔經理急了——Amay必竟是業內數得著的大客戶,這一單雖然隻有十來萬,可隻要開始合作了,就是打開中國市場的絕佳機會!最後,孔經理一咬牙,報了個25的折中價。但是卻強調,購買渠道卻必須走一家香港公司。
官方串貨在業內也比較常見,是以丁亦可不疑有他。兩人談好,最遲三天之後,孔經理就會把用於打版的麵料米樣寄到Amay,待評估完成之後,雙方再走正式的采購流程。
忙了半天,終於能夠幫到項目,踏上歸程的丁亦可難掩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