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甚好的夏日午後，巍峨的高層建築在金色陽光中，發出寶石般的光芒，令人無法直視。
丁亦可接到雷歐“進我辦公室一趟”的郵件召喚，雖然文字上冷冷的，但她心裏猶自僥幸：那篇軟宣，是根據蔣潔給的樣板依樣畫葫蘆，應該不至於有大錯吧？
但又因為搞不明白說的都是什麽，站在雷歐辦公桌前時，丁亦可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畢竟這是自己交上的第一份作業啊！
辦公桌那頭，雷歐語氣不善地用法語講著電話：“Linda Swanson? 集團為什麽要挖她這種人過來？”
掛掉電話，扔給丁亦可一張紙：“讀。”
丁亦可磕磕巴巴讀了起來：“……本季的設計充滿了法國普羅斯旺的浪漫氣息，S形廓形更增柔美高雅……”
雷歐實在聽不下去，打斷：“Provence什麽時候變成普羅斯旺了？你說這件衣服到底是A形還是S形，你是不是完全分不清？”被戳中死穴，丁亦可立馬誠懇道歉，暗下決心要好好補習專業知識。
雷歐狠批：“你的道歉一文不值，我隻想知道，你發出這封錯誤百出的郵件之前，為什麽不找別的同事幫你校正一下？”
丁亦可咬了咬下唇：“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畢竟剛剛轉進這個行業，之前確實缺少經驗……我可以學！”
雷歐說：“公司不是學校，沒人願意給你試錯的機會！”言下之意，是想現在就炒丁亦可的魷魚！
丁亦可深吸口氣：“Amay和我簽了一年的合同，如果隨便提前解雇我，我會跟媒體爆料的。”
雷歐毫不在乎：“請隨意，你是杜修齊招來的，要頭痛也是他的事。”
這就被斃了？不行！錯了，可以坦率地認，可以努力地改。但輕言放棄，是絕對不會出現在丁亦可的人生字典裏的，她抬起頭，眼裏是滿滿的倔強和堅定：“可我不想走，我就是想做買手！”
雷歐冷笑：“我還想做川普呢。你們這些小朋友啊，說來也不是第一份工作了，偏偏喜歡幹些講又不聽，聽又不明，明又不做，做又做錯，錯又不認，認又不改，改又不服，不服又不講的破事……Sorry，我不想浪費時間。幫我關好門，謝謝。”轉過頭，開始處理事務。
丁亦可繞過辦公桌，走到雷歐身邊，90度鞠躬。
這次不演漫畫，改演日劇？雷歐懶得理，頭也不抬打字。
丁亦可知道，要打動雷歐，唯有說出最真實的理由，才有一線希望。她將雙手緊握到發白：“我真的很想做買手，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要做買手，而且是最棒的那種。因為我被男朋友甩了，那個小三，聽說又漂亮又能幹，還在鑽泰百貨當PR部門的經理。”
既然都開始自揭傷疤了，丁亦可索性不管不顧：“我不服氣，也不想認輸，我要用事實讓林思賢知道，甩了我，是他這輩子犯的最大錯誤！所以我要參加真人秀，讓他看看，隻要有化妝和燈光，我也可以很美 ！所以我接受了Amay公關部的Offer，因為我想證明自己可以做得比那個女人出色一百倍！”
雷歐問：“那你為什麽不去公關部？”
丁亦可想了想昨晚惡補的知識：“你說過，時尚圈有鄙視鏈，我昨晚看了很多資料，覺得行業分工也是一樣。PR為產品服務，產品由設計師創造，而設計師要求著買手選擇他們。所以，站在時尚圈鄙視鏈的最高層的，還有買手！我要當買手，我也想嚐嚐決定別人命運的滋味！”
“因為你有當買手的夢想，所以我就得幫你實現願望？算了，你幹脆再改個英文名，叫Cinderella吧？”雷歐轉向電腦。
丁亦可努力想抓住雷歐的注意力：“叫我Lady Gaga都行。雷總監，你連寫封郵件都惜字如金，今天卻跟我廢話了這麽久，所以在你內心深處，其實沒有那麽想趕我走，對不對？”
饒是雷歐，也難得地表情放空了一下，但她迅速回神：“那就給你個機會。買手這份工作的最終目的是賣，Amay門店每個Sales月銷售任務額是十萬。半個月之內，如果你能完成五萬業績，我就讓你重回買手部。”
看到丁亦可還想說些什麽，雷歐伸手製止：“這是通知，沒得商量，Ok？”
早9點，距離正式營業還有一個小時，Amay彩虹店門前的牌子，還是“尚未營業”向外。這家店占據整座商廈最佳地理位置，從地鐵站出來的人流中，不少女白領邊吃早餐邊看向櫥窗，心裏默默記下，英倫風連衣裙下班要來試試，模特海報搭配的淺駝色短外套也很襯膚色……
店內，穿著製服的Sales邊說著聽來的八卦，邊準備工作：有的整理貨品，有的核對收銀小票。一個穿著店員製服的姑娘，抱著一疊盒子艱難地挪動過來，眾人上前幫忙。盒子一隻隻被拿下，露出了丁亦可的臉。
丁亦可好奇：“剛說什麽呢，這麽開心？”眾人但笑不語，分別從盒子裏拿出手袋、皮帶等物，放入櫃中。
已經過來兩天了，還是沒能跟大家打成一片啊！丁亦可尷尬地轉身調整貨架，回想起雷歐擲地有聲的“五萬”，暗暗發愁。別說半個月賣出五萬了，她丁亦可這輩子買過的所有衣服加起來，也達不到這個數好嗎？她咬咬牙，就算為了看到雷歐再斷一次電，無論如何也要幹成，想從新手變成老鳥，不實踐怎麽都沒用的啊！
10點整正式開始營業，有顧客推門而入。眾Sales齊聲道：“歡迎光臨！”丁亦可的笑容尤其燦爛，可世界並沒有因為愛笑給她更好的運氣，連續幾個客人，不是對她愛搭不理，就是假裝有事開溜。連著兩天，丁亦可一單也沒有開。
這種事一點不奇怪：前一位一看就是在附近約了人，過來轉轉打發時間，沒見人家一直看表呢？至於第二位，進門就拿著手機找款式，擺明是線下試衣線上買。
在沒用的人身上浪費時間精力，這就是外行最常犯的錯誤。能出單才怪了！在店鋪現任銷售冠軍楊姐眼裏，管他什麽真人秀明星，丁亦可這樣的，就是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陳店長看不過去，請楊姐帶帶丁亦可。楊姐滿心不服，嘴巴上胡亂敷衍教了些昏招，等著看丁亦可倒黴。
這時又一位顧客推門進入，楊姐鼓勵丁亦可上前。還沒接近，丁亦可已經發現，顧客略帶防備地看著自己，她心念一動，走到一半轉了個方向，裝作去拿邊的東西。餘光裏，看到對方鬆了口氣，繼續挑選。
客人看到一件不錯的，拿過來在身上比了比，張望道：“請問……”一直注意這邊的丁亦可，恰到時機地走過去：“試衣間在這邊。這件裙子很襯你的膚色，不過好像和你現在穿的上衣不是一個風格……要不，拿這件搭一搭？”說著，拿起了衣架上的另一件上衣遞過去。
順著丁亦可的動作，顧客發現了旁邊衣架上的一條褲子，主動拿起在身上比了比，發現自己搭配出的效果不錯，露出笑意。
丁亦可知趣地拿了一個試衣籃遞給她。顧客略微一怔，接著把三件衣裙都放了進去，提著走進了試衣間。
半小時後，丁亦可拉門歡送顧客，“謝謝光臨。”顧客已經換上了新衣，手裏還拎著幾個Amay的袋子，顯然是滿載而歸。
丁亦可臉上的笑意掩飾不住，她心想：沒有客人喜歡被Sales站旁邊“監視購物”，楊姐就是不想被分掉業績唄！回過身來，正對上笑意盈盈的店長：“亦可，不錯啊！怎麽會想到把這幾件衣服放在一起呢？”
受了表揚，丁亦可反而靦腆：“我就是照著產品畫冊上模特的風格瞎搭了一下，覺得這樣顧客挑起來會順手點。沒想到還挺有用。”
店長壓低聲音：“是挺有用。獨門武器，就別告訴別人了。”丁亦可點點頭，看著手機上自己從4300攀升到8100的業績，稍稍鬆了口氣。
夜色已晚，星星點點的霓虹，將這所城市裝點得十分嫵媚。結束營業，整理完店鋪後，丁亦可和銷售們揮手再見。人散開後，她揉揉假笑得有點僵了的臉，麻利地把製服外套一脫，塞進背包，奔進對麵的商廈。沒錯，她要通過假裝“買東西”，去“學套路”。
一家家服裝店裏，丁亦可淡定翻看，手上暗暗地點開手機的錄音鍵……
不知不覺，時鍾指向晚間10點。丁亦可隨著商廈關門後的人流，走向地鐵站。她回放著手機裏的錄音，輕聲跟著學道：“這個款式你不要真的很可惜，是限量的，隻有最後一件了，要不這樣，你先逛，我幫你把它留著……”她一邊模仿著Sales誠懇的語氣，一邊回憶著當時看到的表情。
來自“大學同學群”的微信消息彈顯在手機屏幕上：“亦可，周末玲玲生日，大家聚一聚，你有空嗎？”
丁亦可正想回複，同學“老三”的消息彈出：“林思賢也會來。”這一記敲在丁亦可心尖上，心裏的悲傷仿佛一點一滴被抽離，取而代之的是海嘯一樣湧入的無力感，她的臉一下黯淡了。
丁亦可心情複雜地拿著手機，不知怎麽回複，不覺走到鑽泰百貨外。一群金領女性從大樓中走出，個個高級感十足，讓衣著普通、因為勞累而滿臉油光的她自慚形愧。
丁亦可不禁想到，那個讓林思賢變心的小三，會不會也走在其間？她也是這樣儀態萬方，就算加班到深夜還毫無瑕疵嗎？麵對一個要錢有錢、要貌有貌、供職大公司的本地姑娘，舅舅還是基金界實力人物，能夠給在基金公司的林思賢一條少奮鬥十年的上升通道，就算跟林思賢易地而處，自己也不會選什麽都沒有的丁亦可吧？
本來柔和的夜風，吹在丁亦可身上，突然讓她覺得很冷，心髒的位置，又澀又疼。她搓搓發抖的雙臂，拖著雙腿走回家去。
Amay總部，雷歐的辦公室，這次站在辦公桌對麵的人，是蔣潔。
雷歐停下敲打鍵盤的手指：“你想調到買手部？”
蔣潔局促點頭：“是的，我和Amay的每個供應商都很熟，確保可以拿到最好的價格……”
做了一個小測試，雷歐表示會考慮，這時她的手機響起，蔣潔帶上門出去。
接起電話，雷歐略微放鬆地靠向椅背:“當然累啊……原來采購部剩下的都是些一點天分都沒有，還自以為聰明的人，我現在隻能費勁從新人裏扒拉了。”
點擊鼠標翻看剛才的測試結果，蔣潔選中的三款衣服，有兩款“不推薦”，一款 “中等”。雷歐搖搖頭，點開另一個名為“門店銷售額周統計報表”的文檔，丁亦可名下那一欄寫著銷售數據“18400”，她對電話那麵的人說：“苗子倒是有一個，可惜基礎實在太差了點……”
電話那頭的人說：“你別隻顧著盯著買手這塊，這幾天Amay找總部打聽你的人可不少……你和Vincent的事，估計也會……”
聞言，雷歐臉色立刻變了，她掛掉電話，在辦公室內煩躁地走了幾步，仍是覺得胸悶。索性拿起外套離開辦公室，按下通往地下車庫的電梯樓層，巡店去也。
從總部那邊來了一個電話，濱江店上至店長下至Sales，瞬間切換為一級戰備狀態。櫥窗上的丁點瑕疵，不夠整齊的堆貨，仿佛都是致命缺陷，店長指揮眾人分工，如履薄冰地一一消滅。
更為驚心動魄的時段，要從雷歐女王範十足地走進店門開始！隻見她精準地從衣架後的死角發現灰塵，又點出手寫報表的不規範，分分鍾將下個月的推廣費用削減了一半。
接下來的幾天，Amay各門店都籠罩恐懼之中：誰知道，雷總監會在什麽時候，巡視到哪家店啊？
午後，彩虹店照例嚴陣以待。店長的電話鈴聲響起，看著她逐漸鬆弛的眉頭，大家也長出口氣：今天又會是有驚無險的一天吧？
果然，警報解除。店長說：“萬達店那邊說，雷總監的車已經開上了內環，估計是往臨江店那邊去了。”記起其他店手寫報告的事被雷歐狠批，轉身去找電腦錄入。
趁著客人不多，Sales聚集八卦。幾個Sales交換著小道消息，“一個下午就扣了三家店的獎金”，“開除了四個人”，“對顧客說本地話也要被罰”……有人向來自總部的丁亦可打聽：“雷總監到底是怎麽個路數啊？”丁亦可搖頭：“我到公司才幾天，哪弄得清啊？”
楊姐一撇嘴，刷起存在感：“還能是怎麽個路數？我從總部聽來的可靠消息啊！這個雷歐五年不到，就從Orange中環店的Sales做到淩雲總部的總監，勵誌吧？其實什麽本事沒有，就仗著點**功夫……還被VP太太找到辦公室，當眾打了一耳光呢！現在新官上任三把火……”
丁亦可聽不過去，接連打了幾次岔，楊姐頓悟，臉色一變，“丁亦可你一而再再而三，故意堵我話是不是？”
丁亦可一臉無辜：“沒有啊，我確實是不懂，才請教你的呀。”
店長走了過來：“怎麽回事？”
丁亦可主動認錯：“怪我怪我都怪我，我想問楊姐個事，結果她正忙著別的事，就……對不起，我道歉好不好？”說著誠懇地衝楊姐鞠了一躬：“楊姐你別生氣，實在是對不起，這樣好吧，我錯了，我去買奶茶請大家喝！”說完，一溜煙跑了。
眾銷售勸楊姐說：“算了，別計較了，就一小姑娘，沒準真不是故意的。”楊姐悻悻然，也隻能就此作罷。
一路小跑溜出去的丁亦可，邊走邊樂。不一會拎著一袋奶茶樂滋滋地往回走，忍不住想找人炫耀分享，便戴上耳機給蔣潔發語音：“……小潔，我今天無師自通地發明了一種對付八婆的新招數……”
突然，丁亦可愣住了——雷歐正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盯著她。她結巴起來：“雷，雷總監……”
雷歐抬腕看了看手表：“下午三點正，奶茶、音樂外加陽光，丁小姐，你可真閑啊。”
看到丁亦可拎著奶茶進門，幾個銷售圍了過去，走近才發現麵色如冰的雷歐。
雷歐放過一眾瑟瑟發抖的銷售，直接找了個角落“審問”丁亦可：“自己說吧，曠工失職，該怎麽處理？”
丁亦可委屈：“我沒曠工，這事店長也知道……”
雷歐看向店長：“所以，陳店長是故意縱容你了？”
不忍心店長當炮灰，丁亦可低聲說：“不是……”想起什麽，又理直氣壯起來：“我是想起門店有規定，午餐的半個小時時間可以自由調整，今天中午我沒離開櫃台，下午調休去買個奶茶也不違規，你可以查監控，我絕對沒超時。”邊說邊悄悄對店長擠擠眼。
得到合理解釋，雷歐切入正題：“哦？那整整一周時間，五萬的銷售才完成了一萬多，又怎麽解釋？”
丁亦可啞火：“這不還沒到半個月嗎，我這個人是屬於後程發力的類型……”
雷歐不屑：“你後半程也發不了力，因為你根本就不是做這一行的料。我看了《職男職女》，節目裏你隱晦地表達過很多次，覺得時尚是沒用的、虛榮的、輕浮的東西。Anyway，我不管這些負麵印象是不是跟你那位在鑽泰工作的情敵有關，但我能斷言，一個憎恨時尚業的人，是不可能成為好買手的。所以我勸你省點力氣，趁早自己……”
提到“情敵”，丁亦可立馬反彈起來：“您既然看過《職男職女》，那一定知道，我是過五關斬六將，好不容易才拿到Amay的合同的。所以就算是為了那份工資，我也絕對不會辭職。您就別再費心勸我滾蛋了，現在離半個月的期限還有整整八天，我就算拚了老命，也會完成任務！”
雷歐攤手：“可惜現在業績單上的數字，還支持不起你的豪言壯語。”
丁亦可心虛地看看陳店長，蔫蔫說：“業績不好也不能全怪我啊，其實這個兩個月彩虹店的整體業績都在往下走……”
雷歐並不接受：“開始比爛了？”
丁亦可整理思路，說：“我可沒推卸責任的習慣。業績不好也不能全怪我們銷售吧？公司的政策問題也不少啊。比如說定價吧，網紅劉雲雲帶貨帶出來的那款男朋友羊毛開衫，SAT488送絲巾，雪憶雪475，雲都麗人399，KEPT418，就我們Amay是508，還什麽活動都不參加。顧客又不傻，都是差不多的款，幹嘛要在我們家買？”
聽她說得頭頭是道，雷歐問：“那款Blazer短大衣呢？”
丁亦可回：“定價還行，SAT、AUTE、香格雲想都有差不多的款，但是價格一個是780多，另外兩個將近一千，都比咱們高。但是人設計好啊，我再土都知道，馬卡龍色這季已經Out了，別家都換苔蘚綠、丁香紫，就我們Amay還是一團粉……”
雷歐挑眉：“這些數字你怎麽拿到的？”
丁亦可對信息收集和分析很有自信，揚起下巴說：“你說過買手的終極目標是賣。我當然要用心收集這些數據，留著做分析用啊。你讓我上這兒來，不會就隻是想讓我當個好銷售吧？”
站了半天的店長及時插話：“亦可確實挺用功，一下班就去其他店裏偷師學銷售技巧。您看這邊衣架的主題陳列，也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
雷歐不屑：“沒腦子的人，也不配呆在我的買手部。丁亦可，你不是要做分析嗎？把剛才說的那些，寫個報告發給我。還有什麽建議，都一並寫上。”說罷，揚長而去。
眾銷售聚在門口，恭送雷歐大駕。眼見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丁亦可埋頭搭配貨架上的單品。楊姐一聲冷笑：“那麽賣力拍馬屁，結果還是一挨訓的命啊。”
丁亦可霍地回轉身，冷冷發話：“楊姐，信不信明天我的報告交上去，就能讓你這個月的提成變零蛋？”
楊姐驚呆了：“你，你少吹牛！”
丁亦可根本不理她，轉身微笑離開，用大家都聽得到的音量自言自語：“有的人啊，就是傻，硬把到基屋鍛煉，當成是落地鳳凰不如雞……”
這句話立時引得銷售們交頭接耳：“雷總監雖然一副晚娘臉，可最後好像還衝她笑了？”“楊姐，要不以後你還是少說兩句好了。”煞有介事，聽得楊姐驚疑不定。
店鋪角落裏，丁亦可拿起奶茶，學著雷歐淡淡的抿了一口，唇邊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微笑。
口袋裏，微信提醒響起。來自“大學同學群”的微信：明晚玲玲生日會最後召集確認！確定來的吱一聲。
從一堆彈現出的消息中，丁亦可眼尖地看到林思賢那句“我肯定來。”
她猶豫了一下，在群裏打出了一個“吱”。而後，打開手機記事簿，把“競品分析報告”列入To Do List，還加了三個星號表示重要。
“滴”，距離午夜12點還差5分鍾，郵件提示音響起。
雷歐點開手機郵箱，看到“市場分析報告——From 丁亦可”的郵件標題，淡淡一笑，打開附件中的PPT，讀起來。10分鍾後，她給全公司的中高層發了一封加急的會議邀請郵件。
次日下班前，Amay的中高層聚集在會議室。雷歐舉起人手一份的報告，環視一圈：“這是買手部最新的市場分析，大家可以看到，這一季度Amay銷售額的下滑，和設計部門有很大的關係。我建議，公司應當對設計體係進行改革，今後，由買手根據市場分析來加強對設計師的指導，而不是任由設計師們天馬行空。”
設計部的徐總監不可置信：“雷總監的手會不會伸得太長了些？現在管到我們設計部來了？”
雷歐說：“集團總部要求我對業績負責，我當然有資格要求大家。”
感覺被台風尾掃到的財務部劉總監接話：“雷總監口口聲聲拿集團說話，能不能不要總拉上別的部門？”
雷歐還擊：“劉總監放心，總部很快就會有人過來調查你虛增存貨數量的事情。”
眼看話語權就要被雷歐剝奪，設計總監看向杜修齊：“杜總，公司各個部門各司其職，憑什麽她一個營銷係統的負責人，要騎到我們設計身上來作威作福……”
雷歐接過話頭：“連市場流行色都能全部弄錯，這樣的設計，不要也罷！”
默默看雷歐舌戰群儒的杜修齊，重重一敲桌子：“夠了！”
他先遞給設計總監一個安撫的眼神，而後環視會議室，說：“徐總監，雷總監是集團的代表，她的意見當然要尊重。”
接著轉向雷歐：“不過雷總監，各部門有自己的營運模式，我不希望你總是生搬硬套集團總部的經驗，畢竟我們都是些沒出過國的土包子，既不是什麽Vincent，也不是什麽Mary、Sussi，你說呢？”雷歐臉色一變，與杜修齊眼神交鋒了一輪，不分高下。
杜修齊接著：“雷總監這份分析報告，散會後我會認真讀一讀。至於剛才提議的方案，就此作罷，好嗎？”眾人點頭，雷歐沒有再說什麽，各自離去。
太陽底下哪有新鮮事，會議上的唇槍舌劍，秒速傳到了八卦的發酵和流散地——公司的女洗手間。
女秘書一臉茫然：“Vincent是誰？”
一個姓鄧的女經理麵帶神秘：“還能是誰，淩雲的VP，Orange的老總，扇了某人一耳光的女人的老公呀。”
鄧經理添油加醋：“最後杜總沒同意那個方案。某人一路睡上來，就是底氣不足。”
蔣潔打圓場道：“其實雷總監還是挺有能力的，再說那事現在也是傳言，沒準是個誤會呢。”
女秘書撇嘴：“誤會？蒼蠅不盯無縫的蛋……她要是行得正坐得端，人家VP太太怎麽單打她一個？”
另一個銷售部的女子，深感認同：“剛來公司就瘋狂裁人，還想在全公司都推行績效工資製，簡直一心理變態。”
突然聽到某廁格傳來一陣手機鈴聲，大家都嚇了一跳。
隻聽一個陌生的、聲音略低沉的女子接起電話：“喂？親愛的……沒呢，我在Amay呢……洗手間裏，我跟你說這公司好多八婆，我也是納了悶了，你說一時尚公司，大夥兒幹的事怎麽那麽不時尚啊……”
蔣潔聽出是丁亦可的變聲，心下暗笑。
廁格內的丁亦可，用外麵聽得見卻像是小聲聊天的音量說：“為什麽大家明明都是女人，可用起**羞辱來損人的時候，卻比任何一個男人都要得心應手？我跟你說我也是醉了……”
女人們麵麵相覷，都覺得有些汗顏，默不作聲魚貫而出。蔣潔走在最後，但並沒有離開。
不一會，躡手躡腳走出來的丁亦可，被站在死角的蔣潔嚇了一跳。
蔣潔道：“你瘋啦，指桑罵槐的，想把所有的人都得罪完是不是？”
丁亦可不服氣：“我這是打小在動漫社裏練出來的本事，除了你誰聽得出來？……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
蔣潔奇道：“雷歐都把你流放到門店去了，你還這麽幫她。”
丁亦可說：“我不是幫她，人總得有點基本的是非觀吧，雷歐睡過多少男人，關她們什麽事啊，公事上幹不過她，就可了勁兒地往私事上黑，沒勁透了。還口口聲聲要做中國的香奈兒，香奈兒不也交過好幾個男朋友嗎？”
蔣潔感慨：“你現在越來越憤青了，我記得以前不這樣啊？”
丁亦可對著鏡子理理頭發：“失戀對於一個人的打擊等於度劫重生。現在我最煩聽到什麽蠅不盯無縫的蛋、一個巴掌拍不響之類的話了，信不信我也抽她一個耳光，讓她聽聽響不響？”
蔣潔先走出洗手間，環顧四周確定安全，幹咳兩聲，丁亦可閃出，兩人飛快溜走。不一會，最裏麵一扇廁格的門被推開，雷歐走出來，神情複雜。
丁亦可和蔣潔一前一後，麵無表情地回到格子間。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後，不約而同感到了一絲惡作劇式的快樂，對視一笑。
蔣潔這才想起：“對了，你現在怎麽會在這兒？今天的Quota都完成了？”
丁亦可點頭：“雷歐還挺有效率的，昨天回去沒多久，就給各門店下發吊牌價10%的促銷權。今天下午我又開了一大單，所以不用加班。”她不好意思地對蔣潔說：“跟你商量個事。你這個包，是Prada的吧？能借給我用用嗎，就一天。”
蔣潔點點頭，順口問：“借包？你要幹嘛？”
丁亦可絮絮地講了起來：“明天我大學同學有個生日Party……”
蔣潔聽完，一拍大腿：“去，一定得去，還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閃瞎林思賢那個渣男，讓他後悔得不要不要的。”
丁亦可摟住她肩膀：“愛妃深知朕心。”
可聽到丁亦可居然準備隻穿跟彩虹店長借的小黑裙去同學會，蔣潔立馬就急了——小黑裙是不出錯的選擇，可林思賢的新女友江雯雯是鑽泰的PR經理，要是亮相，肯定不會選這種基礎款！
蔣潔不顧丁亦可的反對，硬拉著她進了樣衣間，準備悄悄地“偷”一件拿得出手的樣衣，讓她在明晚的修羅場上不輸陣。可沒想到，兩人找得正歡，一拉簾子，轉頭就看見了坐在樣衣間閑閑看圖冊的雷歐！
丁亦可和蔣潔同時驚道：“雷總監！”
雷歐把Lookbook放在膝頭，麵無表情道：“挺忙？”
“沒有沒有。”“是啊是啊。”丁亦可和蔣潔同時尷尬收聲。
雷歐沒有為難：“繼續選，就當我不存在好了。現在是下班時間，我管不著你們。”說完，低頭看圖冊。
有她在，丁亦可和蔣潔哪敢繼續選下去？蔣潔惶然拿起一件，丁亦可忙不迭說：“就這件吧，黑配白，挺經典的……”蔣潔連連點頭。兩人對視一眼，拿著衣服就想溜走。
雷歐看向她們：“不試試怎麽知道合不合身，還是你覺得自己是超模身材，穿張破布都好看？”
丁亦可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進了試衣間。拉好簾子，她立刻蒙著臉，用腦袋無聲撞牆。外麵傳來雷歐的聲音：“說說給她挑那件的理由。”
蔣潔緊張：“那個……白襯衫和黑褲子的吸煙裝，是YSL的經典搭配，業內人稱Anytime Is Right，意思是不知道穿什麽的時候，這麽穿總是沒錯的……”
丁亦可迅速換上衣服走出來，黑白的簡潔搭配，一下子讓她原本的柴禾妞氣質清爽起來。
雷歐上下端詳，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垃圾。”丁亦可和蔣潔都愣住了，隻聽雷歐繼續說：“不是任何衣服都配叫吸煙裝的。”
雷歐下巴點向蔣潔：“去把外麵那個帶密碼鎖的櫃子打開， A07和B09。”
蔣潔忙聽令，片刻間重新拿回一件白襯衫和一件黑褲子，遞給丁亦可。
再次走出試衣間，丁亦可看著鏡中的自己，幾乎不敢相信——依然是黑白配，但這套衣裳上身如花苞一般，勾勒出完美的S型曲線，走動之間，魚尾裙呈現出動感的浮動效果，有如活物一般，讓她散發出迷人的女性魅力。
丁亦可不可置信地撫摸著：“都是白襯衫黑褲子，怎麽會差這麽多？”
雷歐看向蔣潔：“你來說。”
蔣潔不太確定地摸著白襯衫：“這應該是200支以上的埃及棉的吧……”
雷歐打斷：“錯，是300支的西印度群島海島棉，所以才會既有絲綢輕柔薄的特性，又能有一定支撐度，展現出漂亮的廓形。”她又指指丁亦可身上的魚尾裙褲：“而這種斜裁，會讓麵料展現出浮動的感覺。這就叫做高級時裝的質感。”
說完，雷歐從配飾台拿起一條紅珊瑚項鏈，走到丁亦可身邊替她戴上。瞬間，鏡中黑白的清冷色調中平添一抹動人的紅豔，丁亦可自己也看呆了。
雷歐看著鏡子裏的人，問：“美嗎？”丁亦可失神地點頭。
雷歐繼續問：“現在還覺得時尚是虛假的、可惡的、虛榮的嗎？”丁亦可猶豫了一下，慢慢搖頭。
雷歐冷漠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去吧，打一場漂漂亮亮的大勝仗回來，一定要殺得他屍橫遍地，片甲不留。”。
仿佛被她傳染一般，丁亦可的眼光中，也閃過了一絲魅惑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