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說好的雙宮絲，怎麽會變成銅氨絲？受到衝擊的丁亦可，渾渾噩噩地走出會議室。
此時她的臉色，如果當日和她會麵的孔經理看到，隻怕會大笑出聲，其實這位所謂的孔經理，以前確實供職於SINOFANCY，但因為職業汙點被辭退，現在已經是沈晉的手下之一，最近業績不好的他為了討得沈晉的歡心，自請來到上海，挖空心思狸貓換太子，終於給趙沫遠與Amay的合作挖下了一個大坑！
此時的會議室內，趙沫遠看到雷歐捏緊的手和指尖的斑駁，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情緒擊中，他“啪”地一下把資料丟在桌上：“一會這，一會那，鬧夠了沒有？我的耐心已經快用完了。杜總，要是實在沒有足夠的營銷預算，我也理解。”
說完，趙沫遠站起身來，整整衣服，再轉向Luna：“公關這邊準備一篇吹風稿，就說因為淩雲某位高層的刻意為難，Patrick×Amay項目臨時中止。”
最後，他轉向不可置信的Linda，一字一句道：“設計師也有自己的尊嚴。”
Linda看出，趙沫遠這是站在雷歐那邊，給自己施壓，也來了氣：“Patrick，你想和整個淩雲集團作對嗎？”
趙沫遠一笑：“忘了介紹，我是國際設計師聯盟平等膚色協會的非常務主席，剛才好像你說過，中國人從來都缺少專業度？中國人，黃皮膚。”
他頗有深意地盯著Linda的金發碧眼：“這句話，和剛才你對我的威脅，相信在座各位都會非常樂意作證，淩雲的對手們也應該會很喜歡聽到這個消息。”
Linda臉色大變！時尚界雖然是以才華論英雄，但“政治正確”也是個繞不開的話題，當年全球最知名的設計師John Galliano身居Dior設計總監，隻不過因為酒後的一句戲言，就被視為岐視猶太裔而被Dior永久解雇。趙沫遠如果真把事鬧了出去，以他的地位和手中的權利，就一定弄得全球皆知！淩雲如今年市場80%的市場增長率由中國提供，D&G辱華的教訓還近在眼前……她完全不敢再想下去了。
趙沫遠優雅地欠了欠身，在Eric和Luna的簇擁下離開。就在他即將踏出門口的時候，如願以償地聽到了Linda的聲音：“Patrick，請等等。我為我剛才失言道歉。”
趙沫遠帶著一抹倨傲的微笑，緩緩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不一會，Tina從會議室中傳出消息：趙沫遠扭轉了整個局麵，Linda鬆了口，同意對Patrick×Amay項目撥預算，剩下的就是回總部走流程而已。在集團的層麵上，淩雲也期待與趙沫遠有進一步的合作。
此時，發現自己在麵料事情上被坑了的丁亦可，才從沮喪和焦慮中緩過來。她不怕別的，就擔心Linda那副故意找茬的樣子……萬一因為這件事影響到整個項目，她怎麽都不能原諒自己。
丁亦可悄悄地走到會議室外，從門縫裏窺探，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趙沫遠正侃侃而談，精英之氣四射。
丁亦可退開，靠在走廊的牆上，輕咬著唇，驕傲而幸福地笑了。
Linda不再刻意刁難，會議進展就很快了。
一個多小時後，恢複了略帶高傲的精英模樣的Linda，帶著Amay眾人送別趙沫遠一行。她語帶雙關：“Patrick，今天的你讓我印象非常深刻。希望我們在未來能夠更好地合作。”
趙沫遠紳士地欠欠身：“當然。如果能請你穿上我的設計出席今年年底的海南亞州論壇，我會更加榮幸。”趙沫遠承諾為她爭取一張邀請函，這種政商界的頂級盛會，可是Linda努力了很久都沒能進去的。
Linda臉上終於出現了真心的笑容：“Patrick，You Are So Awesome.”
趙沫遠和Linda擁抱告別，還趁機衝遠處圍觀的丁亦可做了個鬼臉。
旁邊的雷歐鬆了一口氣，看向Linda：“Linda，你是想先休息一樣，還是按原計劃參觀Amay的生產基地？”
Linda卻道：“接下來的日程全部Delay。我需要再和你們溝通一下關於Patrick×Amay的人員問題。”
雷歐閉了閉眼睛，已經猜到Linda不會放過丁亦可這次失誤的把柄。果不其然，雷歐、杜修齊陪同Linda回到會議室，Linda提出Amay買手團隊不成熟，雷歐領導無方，要委派自己的助理過來協助Patrick×Amay項目。
雷歐眼中帶著諷刺：“蛋糕還沒進烤箱呢，你就想讓你的人來分了？一張亞洲論壇的邀請函，居然都填不滿你的胃，不怕長胖嗎？”
Linda微笑提示，雷歐是被總部Expatriate到Amay來的，根據競業禁止條款，Amay也不能在雷歐辭職後以其他職務聘請她。言下之意，如果雷歐不接受Linda的人加入，那麽就得徹底退出這個項目。
一直淡淡的雷歐慢慢開口：“No Way！Linda，我尊重你的身份，但並不代表我會逆來順受。你以為趙沫遠非常看重這個項目，所以和Amay的合作就鐵板釘釘？信不信我現在馬上一個電話，就可以讓他終止合作？！”
看到Linda不信的表情，雷歐道：“雖然我們已經簽好合同了，但你可能沒有看清楚，趙沫遠的違約金隻有一百萬，人民幣。”
Linda震怒，大聲道：“Leo！”
聲音隱約傳到了會議室外， Tina和丁亦可對視一眼，雙雙湊近了門細聽。
雷歐擲地有聲：“我打下來的城，隻能由我來當王，其他任何人都不許染指！否則，我寧願毀了它。”
Linda眼珠一轉，話風一轉：“Ok，派人協助的建議我收回。但是作為集團的Duty CEO，今天你和你的團隊在合作方眼前出的問題，我必須要追究責任。”
雷歐淡定道：“你想怎樣？”
Linda麵色從容，言語卻帶殺氣：“我會向總部建議，將你的營銷總監職位降級為經理，放心，你可以繼續負責Patrick×Amay項目。”
杜修齊騰地站了起來：“Swanson女士！”忽覺不妥，深吸一口氣，放緩語調：“隻是供應商送錯麵料而已，何必這麽認真呢？”
Linda正色道：“供應商送錯麵料，但買手不可以分不出真絲和合成纖維。淩雲為什麽能成為全世界最大的時尚集團？就是因為我們足夠專業，足夠嚴苛。畢竟我們跟LMVH的規模差不多，連我們的手袋都隻選用沒有一絲傷痕的尼羅鱷腹皮，我怎麽可能容忍一個犯了低級錯誤的Team不受任何處罰？”
杜修齊說不下去，頹然道：就不可以變通一下嗎？
Linda一笑，丟出兩個選擇：要麽雷歐降職，要麽讓丁亦可離開Amay。她意味深長地一笑：“我在香港也聽到很多有趣的新聞，聽說她是你的……你們的私人感情，我不關心。但我覺得，她的工作風格和淩雲的文化完全不符合。”
杜修齊還待爭取，雷歐打斷他：“Enough！我接受降職……”
門內的杜修齊，門外的丁亦可同時出聲：“不行！”
被推開的會議室門口，丁亦可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裏。她一步步堅定地走向Linda：“麵料的事情完全是我個人的失誤，和公司其他人都沒有任何關係。為此，我自願辭職。”
Linda見好就收，奔赴下一個日程安排去了。
雷歐在樓上看著她乘豪車離去，想到正在辦理離職交接的丁亦可，仿佛看見當年被汙蔑抄襲時那個委屈的自己。她對剛走進辦公室的杜修齊道：“我們欠丁亦可一個很大的人情。”
杜修齊問：“為什麽不讓我告訴Linda丁亦可和趙沫遠的關係？說出來，至少她不會那麽囂張。”
雷歐歎氣：“不能再讓Linda記恨趙沫遠了，而且現在，她已經從最開始的單純挑剔，變成了對項目利益的爭奪。她知道的細節越多，我們就會越被動。隻有早些讓她離開中國，主動權才會回到我們手裏。”
杜修齊心疼道：“你在淩雲總部，每天都是過的這種勾心鬥角的日子嗎？”
雷歐微笑：“是啊，所以當初我才說你那些把戲，都是小兒科。”
杜修齊深深地擁住她：“以後我會盡一切努力，不讓你再去麵對這些。”
雷歐頓了頓：“今天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丁亦可收拾著東西，蔣潔和買手們站在一邊同情地看著。
丁亦可一笑：“拜托，大家不要這樣子好不好，我又沒得絕症。”對自己的決定，她不後悔，隻是大家努力打趣，活躍氣氛，還是讓她很感動的。
丁亦可抱起打好包的箱子：“謝謝大家，後會有期。”
眾人正鬧哄哄地說著，突然發現了安靜站在他們身後的雷歐。
雷歐問丁亦可：“收拾好了嗎？我送你”
走過前台，從進入Amay第一天到現在的點滴，一幕幕閃過眼前，丁亦可不禁止住了腳步。
雷歐打斷她的回想：“還不到你感懷往事的時候，你會回來的。”丁亦可一怔。
雷歐繼續道：“你今天的確出了大簍子，所以公司決定處罰你停職三個月。別夢想HR明天會寄給你解除合同通知書，三個月之後，你還得回來繼續接受我的奴役。”
丁亦可驚喜：“可是Linda……”
雷歐堅定道：“淩雲隻是Amay大股東，並不是Amay的主宰。暫時退守也不代表著不再進攻。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買手，我清楚你的夢想，清楚你的潛質和價值，也清楚你剛才為我和整個項目做出犧牲，所以，我不可能也不會放棄你。”丁亦可驀然紅了眼眶。
雷歐取笑：“趙沫遠已經到樓下來接你了，你真的準備呆會坐在寶馬車上哭嗎？”
丁亦可含淚笑了起來：“你真的覺得我還能做一個好買手嗎？我連真絲和銅氨絲都分不清。”
雷歐正色道：“天分和經驗是兩回事。我進聖馬丁的時候十八歲，你來Amay才多久？如果不犯錯，你怎麽可能累積到足夠的經驗？”
丁亦可感動得又想掉眼淚：“老大，你現在怎麽變得這麽Nice？我都快愛上你了。”
雷歐微笑：“那可不行，就算我能KO掉趙沫遠，你估計也打不過某位霸道總裁。”
電梯開啟，趙沫遠就站在外麵，看到丁亦可，他伸出了雙手。
雷歐對趙沫遠交代：“三個月之後，把她還給我。”
趙沫遠鄭重點頭，牽過丁亦可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受了大委屈的女朋友：“辭職的事，為什麽沒馬上告訴我？這種時候還逞什麽能？要不是雷歐打電話……”
丁亦可倒很坦然：“我怕你會因為這件事再跟集團那邊鬧僵。這個項目對於你和雷歐都太重要了。如果一定要有人犧牲，選我這個小人物是性價比最高的方案。況且，我本來就犯了錯誤，就該負起責任。”
趙沫遠邊走邊道：“不是你的問題，是沈晉故意下的套。”
丁亦可一怔，她知道是有人坑自己，但萬萬沒想到居然是沈晉！
Tina把那個姓孔的名片發給趙沫遠，一查就知道幕後黑手正是沈晉手下。趙沫遠咬牙：“最近我和沈晉一直在暗中過招，沒想到，他居然衝你下了手。”
丁亦可恨恨道：“卑鄙無恥！”轉而又迷惑：“他用真麵料來冒充假麵料，到底是什麽企圖？他又不是千裏眼順風耳，怎麽算準我今天正好會在Linda麵前把麵料拿了出來？”
趙沫遠對沈晉那點小心思門兒清：“他未必知道Linda，也未必知道你找這個麵料是為了我的設計，更不可能知道雷歐就是當年我崇拜的師姐。但是他肯定知道你是我的軟肋，也知道現在Amay實行買手製，你會有足夠的采購權限，隻要你把假真絲當成真的真絲，一個定單下去至少就是幾千件。到時候他們突然來個失蹤無法供貨，可其他的輔料都已經采購了……幾十萬的損失，足夠你在Amay呆不下去，受此影響，我和Amay的合作雖然未必會破裂，但Patrick×Amay係列的前景……”
丁亦可恍然：“難怪他要通過一個所謂的香港公司供貨，是為了逃避法律責任吧？”
趙沫遠點點頭：“連累你受委屈了。”
丁亦可明白來龍去脈，不怒反笑：“不委屈，是我技不如人，才會上當受騙。”
看到外麵賣氣球的小販，丁亦可買過幾隻，一一寫上“沈晉”二字，一邊狠狠踩上去，一邊解氣地說“沈晉，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十倍奉還！叫你害我，叫你欺負我男朋友，叫你裝B！”
氣球爆裂聲劈啪不斷，看到丁亦可情緒高昂，趙沫遠也笑了起來。
泄憤之後，丁亦可撥一撥頭發：“雷歐說得沒錯，但凡身在職場，總會犯錯，總會碰到一兩個奇葩上級，而且神仙一打架，凡人就免不了遭殃。所以，我隻負我該負的責任，才不會為了不該背的鍋強行多愁善感。”有趙沫遠在身邊，丁亦可覺得很安全，這一次，她的軟肋終於有了鎧甲了。
趙沫遠笑著擰擰她的臉：“我不會讓沈晉得意太久，他女朋友想拿的Pinkday大獎，不會有戲。還有，也該查查透視的稅務問題了。不說沈晉了，從明天開始，到我的工作室幫忙？”
丁亦可有點猶豫：“不太好吧，老大在公司裏的敵人也挺多的，萬一誰又告到Linda那去……”
趙沫遠點點她鼻子：“難不成你想就此休假？先說好，我可是不會養你的。”
丁亦可撇嘴：“這麽快就暴露渣男的真麵目了。”
趙沫遠眨眨眼：“我是想邀請你當遠的老板娘，不分晝夜，為我做牛做馬。”
丁亦可的臉騰地紅了：“變態！”說罷轉身就走。
趙沫遠追上：“我說什麽了，喂喂，你又YY了！”
一回到“遠”，趙沫遠就帶著丁亦可去了二樓辦公室，指著電腦上的文件夾開始交代工作。又給丁亦可一張公司信用卡：“有什麽需要就刷。”
丁亦可駭笑：“不用這麽快吧？”
趙沫遠戲劇化地一鞠躬：“著急讓你幹活。因為忙著新項目，店這邊的事情，我已經很久沒太管了。斐斐賣衣服還可以，但找貨、庫存這些方麵不靈，還是得你這位專業買手接手。丁小姐，拜托了！”
丁亦可元氣滿滿：“Yes Sir！”
突然想起徐斐的工作安排，聽趙沫遠說繼續讓他當店員，丁亦可覺得不妥：“他好不容易獨當一麵了一陣子，都以公司為家了，可是突然空降下來一個老板的女朋友接管一切，換誰都會不開心吧？”
聽她說的在理，趙沫遠也犯起難來。
丁亦可想到什麽：“能不能用一個新的機會補償他？比如讓他代替我，加入Amay這個項目。他也是東華大學設計係畢業的，他既然肯自己打工攢錢去美國看時裝周，那就不可能甘願一直隻做你的助理和店員。沫遠，一個人哪怕再懶再宅，也絕對也都會有自己的夢想。不要因為斐斐成天嘻嘻哈哈地不提，你就真的忽略了。”
兩人正商量最優解決法，買回咖啡聽了半天的徐斐，突然抽泣著衝上前，一把抱住了丁亦可：“Coco姐，我愛你！！”
趙沫遠無奈道：“隻要你放開我女朋友，我就讓你進項目組，好不好？”
三人商量妥當，前半個月交接期徐斐上午在店裏，下午去工作室。但是不能繼續窩在這二樓住了，要把近水樓台的風水寶地，讓給趙沫遠。
徐斐一想到搬回家住後，每天遭受媽媽+姐姐雙重“折磨”的日子，頭大起來。他舍不得地粘著丁亦可：“你對我太好了，比我親姐姐還理解我，她隻會一直罵我沒有上進心隻會混日子，跟我搶東西……”
接下來的一切，按計劃進行，日子過得又快又充實，丁亦可逐步接受“遠”的各項運營事宜，趙沫遠則靈感不斷地交出令雷歐和杜修齊驚豔的樣衣。
而沈晉那邊呢，也沒能消停，但卻是備受打擊。趙沫遠請父親觀察了一下透視的賬務，直接舉報了個偷稅漏稅，讓沈晉接了兩百萬的罰單。
丁亦可看到“遠”的財務報表差點沒嚇死，她一臉苦悶對趙沫遠道：“你這個藝術家，一點都不考慮利潤嗎？”
趙沫遠端起了他藝術家的清高：“藝術和市場天然就存在分歧，當初開店我就沒想著賺錢。”
丁亦可無奈道：“我懂，可不管怎麽，能少虧就少虧一點。哎，我真想不通，你這麽清高，美國公司高定那塊是怎麽賺錢的？”
趙沫遠誠實匯報：“以前靠沈晉，後來我導師的兒子替代他成了大股東，他很有能力，所以經營方麵我基本不怎麽管。”
終於找到全能男朋友的弱項，丁亦可得意用手點趙沫遠的額頭：“原來你也有不懂的地方啊。”
如果說除了沈晉之外，還有不如意的人，那隻能是林思賢了。他兩次誤判抄底，被老總訓得灰頭土臉。
躲上天台抽根煙，卻恰好聽到同事背後譏笑，他是徐總（江雯雯舅舅）介紹來的皇親國戚。但什麽樣的關係，一錯再錯也是要走人的呀！
林思賢麵色陰沉，點起煙，打開手機瀏覽著班級群，才曉得丁亦可已經從Amay離職的消息。上次失業，丁亦可破釜沉舟去參加了真人秀，這份工作還沒做多久又丟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撐得下來啊？
電話怎麽都打不通，林思賢一咬牙，開車往丁亦可家去了。在樓道裏，兩人撞個正著。
丁亦可奇道：“你怎麽又來了？”
林思賢心疼地看她：“我剛知道你辭職的事，你的眼圈怎麽這麽黑，是不是一直沒睡好？”
丁亦可無奈道：“我沒事……”
林思賢關切地按住她的肩：“別逞強了，我非常明白你現在的心情……”
話音未完，一個聲音響起：“思賢？”說話的，赫然是拖著一個行李箱站在不遠處的江雯雯。林思賢連忙縮回了放在丁亦可身上的手。
現在還是開市的時間，什麽樣的擔心，值得讓林思賢放下工作特意跑到這裏來？江雯雯一聲冷笑，二話不說，把行李箱放進汽車後備箱，開車就走。
林思賢如夢初醒，也鑽進自己的車裏，追逐而去。
徐斐從“遠”裏跑出來，手裏還抱著裝雜物的紙箱，衝著江雯雯的小跑車喊道：“姐，姐，我還沒上車！”
原來江雯雯和徐斐雖然不同姓，卻是貨真價實的親姐弟，今天她趁休假來幫徐斐搬家，沒想到撞到林思賢翹班來找丁亦可。憤怒之下，江雯雯一徑開車回家，停在一處弄堂旁，站立良久，轉入了旁邊的一間咖啡館。
電話鈴聲響起，江雯雯接聽，那邊是丁亦可的聲音：“江小姐你好，我是丁亦可。我是從斐斐那拿到的你的號碼，很早之前，我就請林思賢不要再來找我了。而且我和我男朋友感情非常穩定，這一點，你可以向你的弟弟求證。林思賢以前在大學裏就是班委，特別關心同學……”
江雯雯平心靜氣聽著，默默拭去眼淚，不動聲色道：“丁小姐，不用再替他解釋了。現在有問題的不是你，而是他。他當初為什麽放棄你，我們都明白。謝謝你打電話給我，以前還有點小看你。現在我鄭重道歉，你是個值得我尊重的前對手。”說完掛上電話。
林思賢是什麽屬性，丁亦可和江雯雯都一清二楚：一個喜新厭舊的典型媽寶！丁亦可是出坑了，但要不要就這麽和林思賢分手，對江雯雯而言，卻是個重大抉擇，畢竟現實的婚戀市場就是這麽不公平。女人總是在不斷失去，比如美貌，比如生育機能；而男人則會得越積累越多，比如財富，比如勾搭技能。所以，女性越拖越貶值，男性卻總可以守著紅玫瑰，望著白月光。
Tina看著離奇出現在秀場工地的丁亦可，奇怪道：“你不在你家買手店幹活，跑這來偷什麽懶？”
丁亦可約略講了下剛才發生的狗血事情，得到Tina看破紅塵的評斷：“他倆不會分手的！會跟林思賢耗這麽長時間，肯定是因為她在婚姻市場裏找不到更好的男人。本地姑娘都是拎得很清的，生氣歸生氣，過段時間還是會破鏡重圓。”
丁亦可不想多說別人的事，看著場地上正在討論圖紙的雷歐和趙沫遠，對Tina說：“秀場的地點定了，我當然得過來看看，順便給公眾號拍點照片。放心，店裏有人頂班。”
Tina還沒回答，趙沫遠的聲音已經從身後傳來：“什麽公眾號？”
Tina馬上知趣地向雷歐跑去：“老大！”
丁亦可轉向趙沫遠答道：“咱們店鋪的啊。那天我聽斐斐說，你們居然還是靠打電話和發郵件跟VIP客戶溝通，這也太Out了吧。”
她邊說邊拿出手機，點給他看：“所以我就注冊了一個公眾號，每天更新，以後不管是新款還是資訊，都可以及時推送。你開秀的準備情況，我也得路透一下，好多時尚大號都特別關心這事，我隻要同意給他們轉發，他們都願意幫我互推，這樣訂閱量就不成問題了。”
趙沫遠看著手機上的文章標題——《邂逅好品味買手店，素人也能美到發光！》立刻皺起了眉頭。
他給“遠”的定位，是普通人觸不可及的、神秘低調的設計師買手店。而丁亦可卻用了這麽接地氣的標題，還大規模宣傳，到時候招來滿屋子網紅自拍怎麽辦？就算拍照能掛個牌子擋住。那買家呢？滿街阿貓阿狗都穿著店裏的衣服，絕不會是什麽好的形象傳播，高端客戶以後也不會買單了！
趙沫遠原本有些不快，但看見丁亦可一臉求表揚的樣子，還是道：“那你拍照的時候，注意不要泄密。”
丁亦可得意一笑：“還用你說？”
Amay的副總裁辦公室裏，杜修齊看著手上的幾張報表，緊鎖雙眉。沒覺意辦公室的門開了又關上，老杜總走了進來，問道：“發什麽愁呢？”
杜修齊抬頭驚訝，忙走上去攙扶：“爸？！你怎麽來了。”
老杜總被兒子扶著走向沙發：“我還是咱們公司的董事長呢，為什麽不能來？你們又要搞時裝秀，又要弄什麽設計師聯名合作款，這麽大的動靜，我不來親自把把關，怎麽放心？”
杜修齊扶他在沙發上坐下：“有什麽事，你問我不就得了。還特地跑到公司來，醫生說你不能累著。”
老杜總瞪他一眼：“你都多少天沒回家了，我怎麽問？剛才歎什麽氣呢？”
杜修齊不好意思地把報表交給父親：“這不忙嗎？還是成本的事，我們換了好幾種普通麵料打樣，但始終和趙沫遠用高級麵料弄出來的效果差別很大。但要是換好麵料出大貨，加上其他成本，每件至少要虧二十多塊。”
老杜總畢竟是生意人，分分鍾就算出了個中輕重。他眼中精光一閃，緩緩道：“聯名款係列一共十五款，每件虧二十，就是一共虧幾百萬。我問你，趙沫遠這樣大牌設計師肯為你站台，幾百萬的出場費，高嗎？”
杜修齊點頭：“我也這麽想，可是說服不了劉總監、鄧總監他們。”
老杜總斥道：“短視。聯名款是賠錢賺吆喝，利潤還得靠這一季咱們自己設計的係列。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怎麽適應Amay的轉型？”
說著，老杜總站起身：“這件事，我來跟他們談。”
劉總監、鄧總監都是老臣子，見老父願意出麵擺平，杜修齊頓時鬆了一口氣，開車送父親回家後，他興奮地來趙沫遠的工作室接雷歐下班，並在飯桌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她！
有了這一層助力，雷歐雙眼也泛起喜悅：“杜總真這麽說？”
杜修齊難掩高興，為雷歐倒酒：“是啊，有他出麵，事就好辦多了。所以別老覺得我爸對你有看法，他戰略眼光一點都不差，自從知道你是真心為了Amay好，他基本上都是支持你的。”
雷歐一笑：“公司上下一心，當然最好。”
杜修齊趁機道：“我明天也要去秀場看看，光看你發來的照片，不過癮。對了，你請的那個秀導，是香港的？”
雷歐點頭：“對，他導過香港時裝周很多大牌秀，而且語言溝通起來也不會有障礙。”
杜修齊見氣氛很好，不由得調笑道：“這次合作熟了，下次能讓他幫我們也導導婚禮嗎？”
雷歐手中動作一滯，直接撇清：“好啊，隻要你太太也喜歡就好。”
杜修齊把手蓋上她的，把話挑明：“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笑意從雷歐臉上消退，她恢複了冷淡麵貌：“小杜總，我再說一次，我不談戀愛，更不談婚姻。”
杜修齊表情複雜：“我們現在天天一起工作，一起吃飯，一起休息，這和結婚有什麽區別？Leo，都這麽久了，你對男人的不信任感，還是沒有減少一點嗎？”
雷歐堅決地抽出手：“你是想吵架，還是繼續吃飯？”
杜修齊沉默，良久終於一笑道：“好，我知道你現在沒心情談這個，一切等咱們的新係列勝利推出再說。”
晚餐吃得不甚舒坦的，不僅僅小杜總。
最近靈感迸發的趙大設計師，一到六點，就準時帶著女朋友下班回家。兩人坐在“遠”的二樓地板上吃著外賣披薩，氣氛甜得一塌糊塗。
丁亦可得意地遞給趙沫遠一張表格：“當當當當，給你看這周的報表。”她一臉邀功的表情：“虧損率收窄到了10%，怎麽樣，厲害吧？”
趙沫遠看看數據，也很高興：“厲害，你做了什麽事，才讓這奇跡發生的？”
丁亦可數著指頭：“公眾號、微博、還用以前Amay的媒體資源，聯係了幾個博主做推薦，知名度高了，顧客自然就多了。”
趙沫遠感到有些不妙，急問：“哪些博主？”
丁亦可數著：“就是李十七、淩淩妖他們，放心，這些推廣都沒怎麽花錢。到時候給他們一張大秀的邀請函就行。”
趙沫遠一聽，都是些流量巨大，但時尚專業度不高的網紅博主，臉色沉下來：“不行，你讓他們馬上停止推薦。”
丁亦可不解：“為什麽？”
趙沫遠解釋：“這些整容臉推廣號太眾化了，遠的名字一旦和他們聯在一起，整個形象都會變Low。”
丁亦可不太服氣：“你想多了吧，他們也穿Dior、香奈兒，人家的格調亦可點沒受影響。”
趙沫遠耐心道：“亦可，今天上午在秀場的時候，我就想說，你開公眾號之前，應該跟我商量一下才對。”
丁亦可終於聽出他話中的不滿，委屈道：“你覺得我開錯了？”
趙沫遠坦誠道：“對。我又不是老古董，之前開業都接受直播宣傳，怎麽可能不知道公眾號能做什麽？我之所以一直沒開公眾號，就是要讓遠和普羅大眾保持一定的疏離感，如果經常推送上新，那我們和那些淘寶網紅店有什麽區別？”
丁亦可疑惑：“可是不這樣推廣宣傳，客流量從哪裏來，利潤從哪裏來？你之前雖然上過很多雜誌采訪，可效果也不並不好啊，其實……”
趙沫遠打斷她的話頭：“我從來沒有對你有過任何利潤的要求！”
丁亦可愣住了。
趙沫遠繼續說：“遠是一家真正意義上的精品買手店，和一般的成衣大路貨完全是兩個路線，甚至也不是街上那些打著買手店旗號的小作坊！你不能把Amay經驗照搬到這裏來，不然很容易走偏。總之，以後這種自作主張的事，你就別幹了。”
丁亦可很受傷：“那，你當初為什麽要說遠就全交給我了？如果我什麽都作不了主，那麽你為什麽還要我來呢？畢竟這些工作，隨便招個店員都能做。還是你當時可憐我，才故意說那些好聽的話？如果是這樣，我寧願去其他地方工作。”
丁亦可負氣地扭過頭，越想越不對——難道趙沫遠並不欣賞她的能力，而隻是像孫悟空保護唐僧一樣，給她畫個安全的圈，讓她待著算了？
趙沫遠扶額：“你別無理取鬧，咱們就事論事好不好？”
丁亦可丟下一句：“你才無理取鬧！”騰地站起來，轉身快步下了樓。
趙沫遠叫著：“丁亦可！”可回答他的，隻有樓下重重的關門聲。
趙沫遠的情緒騰地一下冒了起來，他憤怒地一腳踢飛了匹薩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