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來一次,楚景當然做不到淺嚐輒止,他熟練地撬開薑圓圓的齒關,掠奪她的呼吸,懷中人不滿地嚶嚀了一聲,他才慢慢停住,換為輕柔的輾轉。

一吻畢,楚景與一雙剛睡醒、還泛著水光的眸子對上。

這一瞬,楚景的心中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他支吾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此時突然出現在這裏的這件事情,他想要支起身子,好體麵一些,卻發覺自己的衣袖被拉住。

楚景的眸子裏一下子就升起了火光,啞聲道:“圓圓,你想我了?”

拉著他衣袖的那隻手力氣很小很小,薑圓圓像是沒睡醒一般,愣愣地看著離自己這麽近的人,分明腦中還是一片混沌,分明四周一片漆黑,這是一個很寂靜的夜,偏生呼吸是滾燙的,身子是綿軟的,鼻尖是男人身上好聞的香味,與一股暖香,催促她進入一個更深的夢裏。

這是夢吧,薑圓圓想,她的眼皮有些沉重,夢裏選擇遵循自己的本心,將臉頰埋在楚景的頸間,與他滾燙的肌膚相貼。

許久沒有見過她這樣溫順的時候了,楚景喉頭滾了滾,唇碰了碰她的,“是不是想我了?”

他的聲音像是在很遠的天邊傳來,薑圓圓“嗯”了一聲,抬手去摸他的臉頰。

這個動作楚景很熟悉,這是薑圓圓動情前,習慣做的。

他順勢吻住,幫她將這個夢加深加長。

一個人的思念是單薄的,兩個人的思念卻熱烈,楚景承認自己有些趁人之危了,但這般的交融,薑圓圓喜歡,他也喜歡。

這是一個很令人滿足的夢,事畢後,薑圓圓直接睡了過去,楚景將她緊緊摟著,臉上盡數是饜足。

懷中的人身子就像是水一般的輕柔,楚景擦了擦她汗涔涔的額,很想繼續這樣溫存,但時間不早了,他穿衣起身,打水來為她清洗。

他的動作很小心,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維持兩人共同的一場美夢,夢很長,但不會將人驚醒,滿且沉。

幫薑圓圓把衣裳穿好後,楚景不舍地撫了撫她的腰肢,又在她的身上輕輕咬了兩下,這才趁著天色微明,起身回宮。

海內侍發現今天主子回來後的心情格外好,不過他不敢多問,主子心情好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才能好,總歸是有個原因,但沒必要好奇,也不能好奇。

·

薑圓圓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她總覺得有些累得慌,但說不上來是哪裏累,又感覺有一種很難以言說的充足感,像是被填滿了一樣。

她的臉熱得厲害,一坐起來就發現了自己身上的某些異常,為自己昨夜做的那個夢感到羞恥,也太真實了一些,就好像楚景就在她身邊一樣。

小胖子早就醒了,自己推開門出去,正在院子裏和吉祥玩,薑圓圓見架子上的盆子裏有水,以為是自己昨夜備上的,也沒多想,等稍微平複了些那感覺,才換衣裳出去。

吉祥已經做好了午飯,單獨給她留了出來,小胖子一見著她就屁顛顛跑過來抱著她的腿撒嬌。

薑圓圓想把兒子抱起來,抱到一半又放了回去,太重了,累手。

小胖子還不知道是什麽一回事,疑惑的大眼睛看著娘親,麵上滿是不解,不過他沒有思考太久,就被吉祥手裏的花繩吸引了注意力,又跑去玩兒了。

薑圓圓把鍋裏的菜端出來,有榨菜炒肉絲、蒸雞蛋還有一碗炸魚,她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慢慢揉著腰,總感覺有些不對勁,睡一覺起來腰也酸腿也酸的,難道是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磕哪了?

她一時間想不透,索性也不再想,開始吃起飯來。

小刀在一邊教小楚霖紮馬步,小家夥學得有模有樣,小肉手揮拳,“嘿哈”兩聲格外有氣勢,隻是不能夠隔遠了看,隔遠了就是一個小肉墩子,還是隔近些能看出是一個圓溜溜的小孩子。

霍朗今早上出門去了,去給薑圓圓挑侍衛,他們師徒再有十來天契約到期就要走了,得在走前給薑圓圓把人教好。

對此,小刀格外不舍,一是因為這趟鏢走得真的很舒坦,基本上沒見過血,就連刀都沒拿出來過,二是舍不得吉祥做的飯,吉祥做飯比鏢行裏做的好吃多了,薑姑娘也和善,還總買零嘴給他,三是舍不得吉祥。

小刀往吉祥身上看,被吉祥瞪了一眼,撇撇嘴,繼續帶孩子。

霍朗是差不多下午才回來的,帶回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子,那小子很瘦,跟在人高馬大的霍朗身後邊,像是一根豆芽菜一樣。

吉祥是喜歡湊熱鬧的,拿著鍋鏟就出來了,“霍大哥,這是你挑的護衛麽?怎麽感覺有點瘦?”

小楚霖是吉祥的小跟班,這會兒跟著牙牙學語,也看這個陌生的大哥哥,“有點秀。”

那男孩子任由兩人打量,頭低得低低的,一言不發。

霍朗則是看向薑圓圓,開口道:“人牙子那裏沒有合適的,要麽年紀太大,三四十歲,不好管教,又要麽太小,我在街上看見他……賣身葬母,見他根骨不錯,就帶了回來。”

薑圓圓自己有孩子,聽不得這種話,見那少年瘦得要命,一點兒肉都沒有,心裏的憐憫如洪水一般泛濫起來,柔聲問道:“好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聽見她這麽喊自己,少年怔了一下,有些局促,還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大方一些,“我叫老五,我家裏人都這麽喊我……”

吉祥心裏聽了也難受,她以前在家也沒有自己的名字,被一口一個死丫頭喊著,直到被小姐買回去了,才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

鍋裏的飯煮好了,吉祥心裏發酸,忙去炒菜,打算多做些,讓這個比自己小一點兒的老五也能吃上。

見吉祥走了,小刀也跟了過去。

霍朗抿了抿唇,朝薑圓圓走近,“我有些話對你說。”

薑圓圓見他避著人,於是走到浴房旁邊,慎重道:“霍大哥你講。”

“他是個好孩子,他母親據我所知,有五個兒子,最不喜歡他,但隻有他願意為了自己的母親賣身,品性不會差,”霍朗想起來老五的四個哥哥都肥頭大耳的模樣,“歹竹出好筍,你若願意,且觀察他幾天,若之後覺得不行,我就把他帶回鏢局以後跟著我走鏢。”

薑圓圓往院子裏看,見老五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就連眼睛都不往別處看,隻看著地麵,歎口氣,“先看看吧,這孩子可憐,讓他先適應適應。”

霍朗繼續道:“我知你擔憂安全,或許一個成年男子更好,但你也知道,有些人表裏不一,特別是那些二三十歲正值壯年的男人,不容易服你,還怕有別的心思,老五苗子不錯,養半年,身量力氣就都跟上來了,不會差。”

“霍大哥說的是,”薑圓圓歎他考慮的周全,“還麻煩霍大哥替我籌謀了。”

聊完,她走到老五麵前,道:“既然你來了我們家,以後就不叫老五了,我不大會起名字,但知你純善,就叫阿善吧。”

吉祥從廚房探頭,“我叫吉祥,你叫我吉祥就行!”

奴仆賣到主家,一般都會改名,老五默念了兩下自己的新名字,突然雙膝一軟,朝著薑圓圓跪了下去,“多謝小姐賜名。”

“快起來、快起來!”薑圓圓去扶他,見他的胳膊還沒有小楚霖粗,眼淚都險些下來了,“好孩子,咱們不講究這些的。”

阿善瘦到凹進去的臉頰上唇緊緊抿著,站了起來,“多謝小姐。”

除了一個謝字,他不知說什麽,他能看得出來,眼前的小姐是一名很心善的女人。

“好了,”一邊的霍朗道,“阿善,去洗手吃飯。”

薑圓圓家裏吃飯沒什麽講究,所有人都在一張桌子上,不過一張桌子四邊,平時薑圓圓和小楚霖坐一邊,小刀、霍朗、吉祥各坐一邊,今天阿善來了,小刀要去和吉祥擠,吉祥哼了一聲,答應了。

桌子上的飯菜就是他們平時吃的,三菜一湯,每餐都剛好吃完不剩菜,今天因為來,吉祥多炒了一個雞蛋,分別是排骨香菇湯、白菜絲炒肉、油煎茄子、素炒豆芽和炒雞蛋。

阿善家裏有五個哥哥,平日裏隻能吃哥哥們吃不完的剩菜,哪裏見過這麽好的菜,他不敢夾,一直夾豆芽吃,就連吃米飯都是小口小口的,像是怕吃完後再沒有了一樣。

他這模樣讓滿桌子人都心酸,小楚霖啃著排骨,見自己麵前的豆芽一直減少,用自己的大勺子給阿善舀了一勺子雞蛋,奶聲奶氣道:“吃雞蛋。”

他可算是說對了這三個字,薑圓圓欣慰地看了一眼兒子,又對阿善道:“吃吧,菜這麽多我們也吃不完,你嚐嚐排骨湯,吉祥,給舀一碗。”

“得嘞!”吉祥立刻站起來,去廚房重新拿了個碗給阿善舀了滿滿一大碗,“吃吧吃吧,你太瘦了抱不動小少爺的。”

阿善看了一眼白白胖胖的小楚霖,“嗯”了一聲,低頭吃了起來,這次膽子稍微大了些,敢夾茄子吃了。

不指望一個人短時間能有多大的變化,薑圓圓也不急,反正時間還長,阿善總有一天會像吉祥一樣活潑開朗的。

吃完飯後,薑圓圓見阿善隻有身上一身衣裳穿,於是帶著他出門,打算給他買兩套衣裳。

阿善一言不發跟在她的身後,見一邊抱著小楚霖的小刀那麽高那麽壯實,心裏下定決定也要好好養好身子,以後幫小姐幹活和照顧小少爺。

薑圓圓給吉祥買的衣服都是細布料子,在阿善身上自然也不會虧待什麽,不過考慮到阿善要跟著霍朗學武,於是先給他買了兩身細棉的料子和一身粗布的料子,都是成衣,裏衣薑圓圓也一並買了三套,隻將他當一個孩子看,見他鞋子也是破破爛爛的,於是將鞋襪也一並買齊了。

阿善家的衣裳都是大哥穿小了給二哥穿,二哥穿小了給三哥穿,輪到他的時候,衣服都已經破破爛爛不成形,家裏爹娘偶爾還會給前麵幾個哥哥做新衣服,在他身上卻是從來沒有過的。

這似乎是阿善第一次穿新衣服。

到處都有窮苦百姓,就算是京城周邊的村落也不例外,薑圓圓也苦過,過過一天三頓水煮白菜的日子,知道阿善過的是什麽生活,不過尋常人家大都疼老大和最小的孩子,在阿善家裏似乎有些奇怪。

霍朗在第二日就開始教阿善一些練功的身法,不過一些打基礎的隻能靠阿善自己之後去練,他要在走前盡量多教阿善一些防禦、攻擊的招式。

阿善也學得很認真,就算兩條腿都開始發抖,也不喊一聲苦,薑圓圓對他還算滿意。

不過給小楚霖講書的那個李夫子在第三日沒有來,薑圓圓也不知他家在哪裏,也找不到周清,故而沒有問。

一直等到第二個第三日,薑圓圓的家門口才出現李旬的身影,他依舊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袍子,麵上滿是愧疚,“夫人對不住,在下家中有事,故而前幾日沒能過來。”

他彎腰時,胸前的交領袍子領口那兒,有一圈褶皺,薑圓圓隻看見了一眼,李旬便直起了身,不過一個這麽年輕的男人,身上怎麽會有這麽深的皺紋呢?

這幾日鄰國有使臣進京,宮裏脫不開身,楚景應付完這個又要應付那個,晚上又有大大小小的宴會,一直到今日,將事情差不多辦完了,這才抽出空出宮來。

他還記得那日的溫軟,看向薑圓圓的眼神裏不自覺帶了些柔情,又見她盯著自己,問道:“夫人,怎麽了?”

與平時低啞的聲音不同,此時的李旬聲音裏多了一些清朗,還有些耳熟……

薑圓圓從他的衣領上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沒什麽,李夫子請進吧。”

那些疤痕……或許是李夫子被燙傷留下的,她還是不要多問,省得提及了李夫子的傷心事,再說了,看見一個男子衣下的肌膚終究是不妥,太過無禮了一些。

楚景雖然沒來,但對這座小院子裏的事情可謂是了如指掌,也自然知道那個在挑水的瘦弱少年人是薑圓圓新買的奴仆,叫阿善。

這個看起來很老實的夫子進來並沒有引起什麽注意,隻是霍朗默默進屋去了。

小楚霖正踢球踢得高興,被抱到椅子上時還怔愣了一下,見到那討厭的天書,心裏有些不樂意,想要抗議,看見不遠處正幽幽盯著自己的爹爹,一下子又泄了氣,乖乖看起書來。

薑圓圓以為他是適應了,沒多想,自己也拿了書去樹下坐著聽。

今天還是講《三字經》,不過不同的是,薑圓圓沒有打瞌睡,小楚霖也沒打瞌睡,隻是小胖子也不算認真就是了,一會兒東看看一會兒西看看,還嚐試過撒嬌讓爹爹抱,不過嚐試失敗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