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哭訴是一把鈍刀子,往楚景的心裏紮,但他早就被紮得鮮血淋漓了,不在乎身上再多一個傷口。

他輕輕咬上懷中人的頸脖,好像要得出一個答案,“為什麽,為什麽這樣厭惡我?”

有些過往不堪提,提起來會讓人生疼,薑圓圓推不開他,閉了閉眼,“你已經成親了,還來招惹我?這樣對麽?”

楚景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邊,他的聲音那樣無力,“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心裏沒有我,我心裏亦沒有她,我隻歡喜你一人,你……該要我如何去證明……”

既然已經成了親,那無論是什麽樣的證明都是蒼白無力的,薑圓圓不能接受這樣的關係,她偏過頭,臉頰卻被捧住,楚景輕柔而又細致地擦著她眼角的濕淚,“我隻有你,也隻要你,你懂嗎?”

薑圓圓不懂,她顫聲道:“我們沒有可能的,你出生高門大戶,而我不過是靠著一點小生意勉強維生的市井小民,你放過我吧,你與你妻相敬如賓,放過我,好不好?”

“這不叫相敬如賓,”楚景吻住她,“我沒有碰過她。”

“圓圓,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麽?”

薑圓圓不知如何說,也不知該怎麽解釋,她知道楚景為自己做了很多事,但他們之間仍舊有一道巨大的鴻溝,跨不過,稍有不慎就會讓人摔個粉身碎骨。

“你的家人……”

“隻要是我所願,我的家人不會為難於我,更不會為難你,我護你、愛你,他們隻會如我一般,”楚景輕輕撫摸她的臉頰,“我父已亡,隻有寡母在世,長姐已經成婚,家中庶出兄弟也早已經搬出,不會有人煩你。”

“你的妻子……”

“她的心上人還在等她,等過段時間,我就會放她離開。”

薑圓圓無論說什麽,楚景都有話答,好像已經給她鋪平了一條路,隻等她走上來。

薑圓圓抿了抿唇,“我們分開太久了,我不知該如何與你相處,我不習慣。”

“你的意思是……我多陪陪你,等你習慣,對嗎?”

他好像曲解了什麽意思,薑圓圓從他的臂彎下逃出去,坐到桌邊,不看他,“我需要考慮一下,你若是誆我,隻想戲弄我,那又怎麽辦?”

“我為你南下,拋下政務不顧,數次舍身,這是戲弄麽?”

“你是為了我?”薑圓圓擰眉,“你不是辦差麽?”

楚景搖搖頭,“一切都隻為你。”

他無法說出更多煽情的話來,隻想讓薑圓圓知道,一切都是為了她,希望她回心轉意,再與他試一試。

薑圓圓想到什麽,垂下頭來,望著地麵不語,一陡然知道了這麽多事情,她的心好像空落落的,又好像被填滿了,有些怪。

若真像楚景所說,他的家人都不在乎她的身世……

薑圓圓握了握拳,聲音細弱蚊蠅,“你娶妻,是為了什麽……”

好似窺見一縷天光,楚景抿了抿唇,道:“為了應付別人。”

他去捉薑圓圓的手,“但我暫時不能告訴你那些人是誰,若你不信我,改日,你和她見一麵,讓她告訴你,好麽?”

薑圓圓一驚,“不了,我不見。”

她道:“若你不是騙我,我自然信你,但我還需要考慮。”

人不會珍惜輕易就能得到的東西,薑圓圓也不覺得自己的一個答應就能讓兩人的關係恢複從前那樣的親密無間。

他們需要一個修複的時間。

見楚景又俯身要來親自己,薑圓圓忙避開他,“行了我都知道了,若你無事,就繼續去給霖兒念書吧。”

身份泄露,楚景也沒有繼續貼人皮麵具的必要了,他理了理還濕漉漉的袍子,用薑圓圓的手帕擦拭。

小楚霖見娘親出來,又見到了爹爹,一下子樂得蹦起來,跑過去要爹爹抱,雖說方才那人他知道也是爹爹,但到底是不一樣的。

楚景將小胖子抱起來,也不再掩飾什麽,坐在小胖子的身邊,用自己的聲音來念書。

吉祥和阿善雖然不明白這個李夫子怎麽突然變了一個模樣,不過他們都不是多嘴的人,沒有問,也沒有好奇。

等念完書,楚景雖說有意想要多留,但他晚上還有事情要做,於是向薑圓圓告別。

薑圓圓現在有些別扭,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一會兒沒聽見聲音,她本想看看人是不是走了,眼前突然覆上陰影,男人的額碰了一下她的,“改日再來看你。”

當著吉祥和阿善的麵,薑圓圓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沒出聲,楚景輕笑一聲,轉身貼上麵具,走了。

薑圓圓的心撲通亂跳,好像回到了當年和楚景還沒有成親的時候,她有些驚慌失措,不知該怎麽麵對這種改變,幹脆進了屋子,讓自己先冷靜冷靜。

·

今日是平陽公主的生辰,楚景早讓人備了一份禮送去,剛好今日出宮,他便打算過去看一看。

雖是同胞姐弟,但楚景的到來,對平陽公主來說也是驚喜,她親自帶人出門來接,“怎麽來了?也不提前打一聲招呼。”

楚景淡聲道:“路過來看看。”

皇帝哪有從民間路過的道理,平陽覺得弟弟好像越發風趣了些。

現在正是晚宴的時候,楚景沒有多留的想法,坐了會兒,便走了。

等晚宴結束,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周含蘊才來到平陽公主麵前,“母親。”

周含蘊昨日學院考試又是第一名,平陽心情很不錯,周含蘊好,她這個做母親的臉上也有光,她最喜歡聽那些人奉承她養了個多麽好的兒子了。

她招招手,“含蘊,來母親身邊坐。”

周含蘊坐到平陽身邊,拿出那個裝絹花的盒子,“母親,這是兒子送給您的生辰禮,祝母親風華常在、歲歲平安。”

一邊的周承也過來,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這次送的是什麽?字畫?看大小像是一個擺件。”

平陽也有些好奇,她將盒子接過,打開,“咦,是一朵牡丹花。”

一股淡淡的牡丹香味傳出來,平陽去拿盒子裏的花,觸手時便發現了不對,“是絹做的?”

周含蘊道:“真花易枯萎,但絹花卻不會,母親喜歡絹花,兒子便想送母親一朵獨一無二的絹花。”

看著周含蘊的臉,平陽心裏說不感動是假的,她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好了,你的心意母親都知道了,我很喜歡。”

周含蘊一僵,摸他頭頂的那隻手溫柔,這是第一次,母親這樣摸他的頭頂。

在他剛來的時候,有些怕,卻又總想親近這位雍容華貴高不可攀的母親,但母親卻似乎不太喜歡他,一直到現在,這麽多年,母親才漸漸接受自己是她的兒子。

母子倆關係好,周承也高興,他將周含蘊一摟,“好了,難為你這麽費心,走吧,去書房,我考考你的功課。”

等兩人走了平陽的目光又看向盒子裏的牡丹花,將花取了出來,發現盒子底下還有一隻彩蝶,翅膀正撲棱扇動著。

平陽忽然笑了,這孩子。

·

天氣越來越熱了,薑圓圓最近愛上了吃冰酪酥,一錢一碗,有些貴,但耐不住她愛吃,不過不能當著孩子的麵,她隻能偷偷吃。

這天,偷吃完冰酪酥回來,小楚霖坐在門檻上吃西瓜,見娘親來了,遞過去讓娘親吃。

薑圓圓心裏忽然有了些愧疚,背著孩子吃好吃的,是不是不太道德了?不過小楚霖太小,吃太冰了不好,還是讓她這個做娘親的來吃吧,不能讓孩子病了!

她把兒子抱起來,親了親他的小臉蛋,“乖霖兒,吃了幾塊西瓜了?”

小楚霖思考了一下,伸出了兩隻手指,“三塊!”

薑圓圓笑了兩聲,把他抱到鋪子裏麵去,“行了,不能再多吃了,不然等會兒肚肚疼的哦。”

小楚霖聽娘親的話,他乖巧點了點頭,把手裏的半塊西瓜吃完後當真沒有再吃,洗了手,然後開始玩小木馬車。

這個木馬車是前幾天在路邊買的,小楚霖很喜歡,就連小木劍都不玩了,一天到晚拿著馬車“駕”個不停。

薑圓圓也樂意他有喜歡的玩具玩,這樣自己就很清閑,她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絹花櫃子,捶了捶肩膀,然後開始做絹花,做荷花絹花。

一個繡娘拿了一籃子蓮蓬來,吉祥打完一個絡子後開始剝蓮蓬,一個個蓮子肉白嫩嫩的可愛,她把嫩的裝一碟,老的裝一碟子,差不多一碟裝了三十來顆,她就拿去給小楚霖吃。

小楚霖現在會說“吉祥”了,他軟乎乎一喊,吉祥心都要化了,隻要是小楚霖想吃,就算是再難吉祥都願意做!畢竟沒有誰能拒絕一個這麽可愛的小少爺吧!

薑圓圓往兩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笑著搖了搖頭,兩個小孩子。

“薑掌櫃。”

忽然,周含蘊的聲音傳來,薑圓圓看去,見他站在門口,笑道:“周小公子來了,那絹花你母親可還喜歡?”

“母親很喜歡,”周含蘊走近,“今日我來,是特意來謝您的。”

“不用客氣,”薑圓圓也為他高興,“你母親喜歡就好。”

周含蘊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母親想請您後日入府一趟,應該是想請掌櫃再做點別的東西,不知薑掌櫃可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