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淒淒,盈盈在黑暗中的身影很快就消失無蹤。

想起她的哭聲,薑圓圓心中不安,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不然盈盈為何大晚上往河邊跑!

她拉起楚景的手,焦急道:“我們快去追她!”

薑圓圓自己就是個病人,還怎麽追人?更何況這幾日連日陰雨,地麵濕滑並不好走,夜色幽幽,一不小心就會摔得很慘。

薑圓圓正在疑惑楚景為什麽不動,還沒來得及問,便被一隻手臂抱了起來,她驚呼一聲,下意識將抱著自己人的脖子緊緊摟住。

夜風拂起她的黑發,她的鼻尖滿是男子身上清洌的味道,臀下的,男子的手臂堅硬而有力量,將她穩穩托住,下一刻,薑圓圓隻感覺到周遭的景物開始飛快移動起來,後背還有一隻手將她護住,防止有冷風灌到她的領口去。

楚景將她抱起來了。

薑圓圓此時卻沒工夫羞怯什麽,她的目光四處搜尋著盈盈的身影,但不知是不是病了的緣故,她看不遠,總覺得眼前蒙蒙一層霧氣。

她用手一擦,自己竟然滿臉淚水。

兩人來到河邊,這是村裏那些婦人平時浣衣的地方,空****的,一輪殘月倒影水中,活像是奪人命的彎鉤。

楚景將薑圓圓放到地上,她立刻順著河道的方向找起來,一邊找,一邊小聲音呼喚著盈盈的名字。

大晚上的,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讓盈盈跑到河邊?她跑到河邊又是想要幹什麽,難道是想不開想要跳河嗎?

走了不知多久,楚景將她拉住,他的麵容沉在夜色之中,莫名的冷峻,他指向一塊兒被踩塌的水草,道:“她……應該已經跳下去了。”

話落,薑圓圓身子一軟,就這麽攤倒在他懷裏,下一刻,她嗚咽出聲來,“她一定是被餓狠了才想不開要跳河了,她這麽好的人,怎麽、怎麽……”

剩下的話薑圓圓已經再說不出來,哭了半晌,她擦了擦淚,對楚景道:“或許我們隻是看錯了,盈盈她說不定早就回去了,對不對?”

她應該是的確不知該將這個問題遞給誰,將楚景當做了她能攀附的浮木,隻要楚景說對,那她就深信不疑。

楚景微微彎下腰,將她草草披著的衣裳攏好,認真道:“對,盈盈已經回去了。”

薑圓圓重重點頭,“對。”

兩人的手還牽在一起,她的手冰涼,楚景道:“我背你回去吧。”

薑圓圓沒有反對,等到楚景在自己麵前彎下腰,便很順從地伏到他的背上。

無論是被背著還是被抱著,他的身體永遠像一座大山一般,將薑圓圓穩穩托住,無論是狂風亦或是暴雨,都撼動不了分毫。

回到院子後,薑圓圓洗了把臉,躺在**就連一丁點兒困意也無,一心等待著天亮,等到天亮後,她就能知道盈盈到底怎麽樣。

她無困意,但怎奈何身子是疲憊的,等到耳邊隱隱約約有雞鳴聲響起時,她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再醒時,是被隔壁院子的吵鬧聲吵醒的。

薑圓圓有些迷糊的腦子懵了一瞬,下一瞬立即坐起身來,就連衣裳都來不及披,穿著中衣就跑了出去。

楚景已經在院子裏了,他的臉色凝重,見她出來,皺了皺眉,“怎麽不穿鞋?”

薑圓圓這才注意到,自己就連鞋都沒穿,幾隻圓潤的腳趾就露在外麵,挨著冰涼涼的地麵。

她麵上一熱,連忙又穿好鞋穿好了衣裳出來,“怎麽了,隔壁在吵什麽?”

楚景似乎是有些不忍心告訴她,但隔壁的聲音卻是怎麽也止不住地傳來。

“昨日下午都好好的,你這個妒婦非要打她!她比你小二十來歲,你就這麽看不得她好?”

緊接著是董氏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別做了什麽都往我身上賴,誰不知道你早就對那小賤蹄子有心思,你昨晚上幹什麽去了半夜才回來?你當我睡著了不知道是吧!”

兩人的吵鬧聲越來越大,越來越不堪。

薑圓圓也聽明白了,原來盈盈是被那孫秀才欺辱了,又被董氏打罵,這才想不開跳了河……

楚景見她神色木木,仿佛是在醞釀著悲傷,心下擔憂,下一瞬懷裏便撲進來一個帶著冷意的身體,薑圓圓“嗚嗚”哭著,埋在他的胸前,不一會兒就把他的衣襟沾濕了大片。

楚景不知說什麽話安慰他,他不認識什麽盈盈,也不知道她和盈盈有什麽深厚的過往,他隻知道薑圓圓病了,再這麽哭下去,病怕是要更嚴重。

他拍了拍懷裏人的後背,無聲安慰著她。

隔壁孫家的吵鬧結束了,又恢複了安靜,薑圓圓昨夜裏其實做好了這個準備,隻是現在突然聽到,難以接受而已。

她的處境已經很難了,盈盈比她的更難。

感受到楚景對自己的擔憂,薑圓圓抬起頭來,一雙杏眼腫腫的,強顏歡笑,“你不要擔心我,我隻是替盈盈難過,我很快就好了的。”

楚景抿唇,“眼睛腫了。”

薑圓圓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的確是腫了,還有些痛,她道:“我沒事的,但是好像餓了,你去做飯好不好?”

想起來自己昨日做的飯,楚景認定,薑圓圓心情一定不好,不然怎麽會還想吃那種難吃的東西呢。

隔壁孫家,孫秀才坐在椅子上,臉色很不好看,他昨日也不是第一次那樣幹了,隻是盈盈那丫頭吃了有藥的東西,沒察覺過,昨天都怪那個黃臉婆下手太重,盈盈沒吃多少,不然也不會半途醒過來。

這下好了,人不見了,還不知是死是活,死了還好,省得有事端,就是心疼那買丫環的銀子,就怕那丫環還活著,到時候去說些有的沒有風言風語,讓他臉上難看。

董氏在廚房做飯,她將菜板子砍的震天響,臉上也是難看至極,她早就知道自己男人對那個死丫頭有想法,她心裏也氣,也難受,但她沒辦法,隻能忍著,要麽打那丫頭出氣。

誰想到那丫頭竟然跑了,以後家裏的雜事兒又要自己來幹,早知道如此還不如忍一忍算了。

手裏的一把茼蒿怎麽也擇不幹淨,董氏怒衝衝衝到院子裏,對屋裏做繡活的女兒孫巧吼道:“你沒看見你娘在做飯?趕快滾出來給我燒火!”

過了半晌,屋裏人才慢悠悠出來,孫巧滿是不樂意道:“娘,我爹都說了,我以後是要嫁給舉人老爺的,要是我做活把手給做粗了,做醜了,以後嫁不好怎麽辦?”

董氏一見她這樣子就來氣,越發後悔打盈盈起來,她知道自己肚子裏出來的孫巧是什麽德行,成日裏說什麽要養著一身白嫩的皮肉,要嫁給這個老爺那個老爺,實際上長得普普通通,小眼睛大嘴巴,今年都十六了,還沒人來家裏提親!明年要是再嫁不出去,都要成老姑娘了!

她今日可沒心思順著她,罵道:“趕緊給老娘滾過來,再晚一步老娘給你皮都扒了!”

孫巧跺了跺腳,對院子裏的孫秀才道:“爹,你看娘,她讓我去幹活!”

孫家平日裏對這個女兒也算好,不讓她下地幹活,就在屋子裏做繡活,要是平日孫秀才也依著孫巧,但他今日心情也不好,也跟著罵道:“一天到晚懶出個屁來,還不滾去幹活!”

孫巧委屈,恨恨瞪了一眼隔壁屋裏看笑話的孫奉,不情不願去廚房幫忙去了。

孫秀才越想越氣,最後飯也沒吃,出門去了。

他走了,董氏又開始罵,孫巧越看越嫌棄,還是秀才娘子呢,這麽粗魯,難怪爹不喜歡。

·

薑圓圓這一覺沒睡多久,差不多隔壁孫秀才走的時候她就醒了。

她望著帳子發呆,想起盈盈,歎了口氣。

她為盈盈哭過也就過了,她自己的生活現在也並沒有好到哪裏去,盈盈或許還活著,或許已經沉進了冰冷的湖底,但這都不是她該想的事情了。

聽著廚房裏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薑圓圓坐起身來,她現在要做的,是要去做一頓不糊的飯菜。

楚景正焦頭爛額的看著鍋裏不斷冒泡泡的米湯,昨日他做飯做糊了,今日便想著多放些水,但是,怎麽煮成了粥?

他記得很多事,記得怎麽打拳,也記得本朝律法,就連藥理也懂一些,但是竟然不會做飯。

楚景皺了皺眉,一轉頭,就看見了靠在門旁正盯著自己的薑圓圓。

以為她是餓了,楚景道:“馬上就煮好了。”

視線落到泡泡越來越多的粥上,他沉默了一下,試探著問道:“不如……今日喝粥?”

話落,薑圓圓‘撲哧’一聲笑出來,“我來吧。”

楚景搖頭,拒絕道:“你的病還沒好。”

薑圓圓卻是已經挽起了衣袖,露出兩截皓腕來,“我才沒那麽嬌氣呢,今日已經好多了。”

她眼睛眨了眨,糯聲道:“多虧了你的照顧,不然我一定不會好的這麽快。”

楚景很想說,他其實沒有做什麽,但是頂著她感激的目光,他說不出口,有些違心地認下了這份功勞。

他以後……一定會做的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