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衙門裏的官爺走後,薑圓圓先去幾家幫過她的家裏挨家挨戶道謝,等到天完全黑了,才有空收拾一團糟的家裏。

被薑富貴掐死的兔子她給埋了,家裏的雞也折了隻翅膀,廚房更是被翻得一團糟。

薑圓圓先把雞鴨都給安置好,草草收拾了一下廚房後熱了個饅頭吃,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

隻要餘婆子一家人還在一天,她就一天沒有安生日子過,

就算餘婆子死了,還有薑大伯,薑大伯死了也還有薑富貴……他們一家子的人都壞,薑圓圓不想一輩子都活在恐慌之中。

她到房裏翻出存銀,一共有小四十兩,如果去鎮上租屋子住肯定是夠的,但不知是不是她總想有個安穩的家的緣故,薑圓圓想去鎮上買房子。

夜色已深,薑圓圓將匕首放在枕頭下,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醞釀出一些睡意。

第二天傍晚,薑冬蓮回來了,她的衣裳很髒,整個人看著渾渾噩噩,像是被嚇傻了一樣,她在孫家門前拍門,孫家沒有開,不讓她進去。

薑冬蓮在門口哭,不知哭了多久,孫奉才把門打開讓她進去,不過臉色不是很好。

當夜,薑圓圓就聽見了隔壁薑冬蓮挨打的聲音,她的嘴應該被捂住了,傳到這邊的聲音也是悶悶的,聽不清楚。

薑圓圓毫不在意,畢竟當日被這樣打的差一點兒就是她自己了。

她又不是什麽爛好心的人,才不會關心一個要害她的人的死活。

薑冬蓮隻在牢裏待了一天便被孫家視為奇恥大辱,但薑家其他人要關整整七天呢,七天過後,他們這輩子都要被釘在恥辱柱上了。

村裏有人說薑圓圓心狠,竟然連親祖母和大伯都能告,以後死了都要被戳脊梁骨的,但是若心不狠,她能不能活到老死都還是一回事。

楚景是第三天中午回來的,他顯然已經聽說了自己離開時候發生的事情,回到家本以為薑圓圓會哭一通,卻見她神色如常,正在院子裏堆雪人。

見到他回來,薑圓圓的臉上立刻漫上了笑意,卻在他走近時連連擺手,“你、你先去洗洗!”

楚景在自己的身上聞了一下,的確聞到了一些不太好聞的氣味,好看的眉頭皺起來,先去擦洗了。

楚景擦洗完後,立刻來到了薑圓圓麵前,雖不語,眉宇間卻溢滿擔憂。

廚房裏正在煮麵條,蒸騰的水汽彌漫在小小的空間裏,灶台裏的柴火燃燒發出輕微的炸裂聲。

楚景的發上還滴著水,高大的身軀幾乎遮擋了廚房內所有的光,雪片舞入門內,頃刻間便化為水珠。

薑圓圓想去拿幹巾子為他擦頭發,楚景卻往旁站了一步,不讓她走,緊抿的唇示意著他有話要說。

“怎麽了?”薑圓圓笑,“是不是很驚訝你不在家我也能應付他們!”

她還有心思開玩笑!

楚景不覺得自己離開時她遭受到的這些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他默了一會兒,問道:“可有受傷?”

他不問倒好,薑圓圓還能忍一忍,寬慰自己都已經過去了,沒什麽大不了,他一問,薑圓圓心裏就像被開了一個口子,委屈止不住往外跑。

她低下頭,杏眼裏一會兒就漫上水汽,揩了揩淚,嘟囔道:“挨了兩下打,好疼嗚嗚。”

話落,她的臉上便落了一隻溫熱的掌,原來是楚景輕輕將她的臉頰托住,強迫她抬起頭來,他的目光那樣溫柔而又細致,細細觀察她的臉上有沒有受傷過的痕跡。

薑圓圓的呼吸一滯,顫抖的眼睫與他深沉的眸子對上。

楚景的目光落在她如剝了殼的雞蛋般光滑的麵頰上,白嫩,柔軟,沒有任何與平常不一樣的痕跡,隻是那白皙上漸漸多了些緋色,像是被人催熟了的果子一般,那樣誘人。

像是被針紮了一般,楚景鬆開手,別過頭去,“還疼嗎?”

薑圓圓有些結巴道:“不、不疼了。”

她沒說自己還用刀劃了吳氏一下,把餘婆子耳朵咬缺了的事情,她喜歡看楚景以為她軟弱好欺負而露出的心疼神色。

鍋裏的水不斷沸騰,麵條煮的有些太軟了一些,薑圓圓去拿幹布巾,回廚房時楚景已經將碗裏的麵吃完了大半。

在山裏待了三天兩夜,應該很難受吧。

薑圓圓過去為他擦頭發,楚景的動作頓了一下,吃麵的速度也放慢下來。

“這次收獲還不錯,”楚景道:“東西交給了薑守正,明日他去鎮上賣了再將錢分給我。”

薑圓圓點點頭,“都獵到了些什麽?”

“野雞、兔子等尋常物,”楚景頓了頓,“還有一隻狐狸,活捉的。”

這次最值錢的就是這隻狐狸了。

薑圓圓聽他說完,手裏的動作不停,柔軟的指尖時而輕碰他的發頂,軟軟的,沒有力度。

“晚上喝老鴨湯?”

楚景點頭,“都行。”

意識到她有一些心不在焉,楚景問道:“在想什麽?”

“楚景,”薑圓圓坐到他的身邊來,“我們搬去鎮上吧。”

於楚景而言,在哪裏似乎都沒有區別,最重要的,是薑圓圓在,他點頭,“可以。”

薑圓圓握了握拳,“等我們再攢些錢,就去鎮上買個院子,就算買不起,我們先租也行,之後再做些營生賺錢,總有辦法比現在過得更好。”

他們之間似乎有種默契,薑圓圓的決定,隻要是正確的,楚景從來不會多置喙一些什麽。

這麽決定好,薑圓圓的心情也變得很不錯,她不太眷戀這片自己從小生長的土地,這裏現如今帶給她的隻有痛苦,再待下去,曾經的美好也會變得縹緲。

冬天喝一碗老鴨湯是很暖胃的事情,薑圓圓養了三隻鴨子,是之前從鎮上買回來為過年準備的,本來打算等到養肥一些再吃,現在看來是等不到那時候了。

她挑了一隻看起來最肥的鴨,讓楚景處理了,然後手起刀落,將鴨肉剁成小塊,先丟在鍋裏和薑一起焯水,等到差不多了,就和切好的白蘿卜一起放在灶上燉,等到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就燉得軟爛香甜了。

院子裏的雪有兩天沒掃了,堆的有些高,楚景掃雪的時候,隔壁孫奉又開始打薑冬蓮。

楚景的眉頭皺起,不太看得起這種打女人的行為。

薑圓圓在一旁用雪堆了一個小鴨子,拉了拉他的衣袖,喚回他的注意力,“楚景,你看它像不像我們剛剛燉的那隻鴨子。”

楚景:“……嗯。”

聽著隔壁薑冬蓮的慘叫聲,薑圓圓也歎了口氣,這孫奉前幾天打人的時候還知道遮掩一下,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把薑冬蓮的嘴捂著打,現在已經完全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了,反正在別人眼裏,薑冬蓮這種女人就算休了也是不打緊的。

薑冬蓮固然有錯,但作為丈夫,這麽打自己的妻子難道就是對的麽?

薑圓圓悶聲道:“楚景,你說以後我要是嫁人了,也挨打怎麽辦?”

楚景握緊了拳,“不會的。”

她可憐巴巴戳著雪鴨子的腦袋,“但是我一個姑娘家,力氣又小,要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楚景的聲音堅定,“絕不會。”

薑圓圓“哦”了一聲,低下頭偷笑,沒繼續說話。

老鴨湯的香味傳遍了整個院子,讓大雪不停的冬日都變得暖洋洋起來。

薑圓圓為楚景盛出一碗湯,忽然道:“楚景,除了我你可再找不到對你這麽好的人了!”

楚景一愣,腦子裏浮現出薑圓圓對她的那些“好”來,劈柴、挑水、洗衣裳、掃院子、看火……

雖然他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但好像的確沒有人讓他做過這些事,除了薑圓圓外,還真是再沒有了。

薑圓圓卻不知道他腦子裏出現的是這些事情,認認真真掰著指頭算,“每天給你做好吃的,給你擦頭發,提醒你不要著涼,除了我,還有誰會一直關心你呢?”

這話……說的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

楚景莫名地認同了這句話,的確,薑圓圓對他挺好的。

老鴨湯燉的時間長,肉已經脫了骨頭,蘿卜也是一抿即化,在山裏的那幾天日日吃冷食,楚景早就不願了,這會兒一連喝了兩大碗湯,又吃了三大碗飯,才堪堪覺得胃裏舒服些。

知道他沒什麽別的愛好,除了書外便是吃,薑圓圓晚上又開始琢磨起宵夜來,當作對他這幾日辛苦的彌補。

家裏肉和魚都還有,白菜尤其多。

在年前他們肯定就要搬走了,這麽多白菜總要多吃一些,於是薑圓圓打算做一個炸白菜豬肉餅。

揉麵擀兩張大點兒的餃子皮,把調好的白菜豬肉餡料鋪進去,再把一圈用水像包餃子一樣包起來,一個大餡餅就做好了。

薑圓圓在鍋裏下油炸餡餅,心裏琢磨著明天該吃點什麽好,炒白菜肯定是要炒一個的,再來一個蘿卜魚湯,再做什麽呢……

她一共烙了八個餡餅,用盤子端進去。

薑圓圓見屋裏燈還亮著,以為楚景在看書,於是一邊推門一邊道:“我進來啦。”

然後門一打開,映入眼簾的便是男子一絲不掛的精壯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