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輛前往京城的馬車內,楚景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在馬車上,他立刻警惕地看向周圍。

盛越在一邊守著他,見他醒了,忙問道:“哥,你感覺可還好?有沒有哪裏難受?”

不知為何,楚景的心裏澀得厲害,他想要坐起身來卻無法,隻好問道:“這是在哪兒?我昏迷了幾日?你嫂子呢?”

“我們現在在去京城的路上,三日後會改走水路,半個月便可抵達京城,”盛越選擇先騙他,讓他好好養傷,“你昏迷了三日了,嫂子晚我們一日啟程,等改坐船時你便可以見到她了。”

楚景有些懷疑地看向他,“為何她不與我們同行?”

盛越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說辭,“我們先走,寧王的人便隻會盯著我們的行蹤,嫂子不與我們一起,才是安全的。”

楚景慢慢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他望著馬車的頂,忽然摸了摸臉頰,耳邊竟然響起女子的哭聲。

他皺了皺眉,再問了盛越一次,確定薑圓圓會在船上和他見麵,這才沒有再問。

盛越一邊哄他,額上慌得滿是汗,隻得安慰自己,等上了船後,表哥想走也走不了了,還是安安心心治腦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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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圓圓閉門不出消沉了幾日,她很不習慣楚景的離開,院子裏空****的,又恢複了沒有人氣的時候。

不過再消沉日子也是要過的,這日收拾好後,薑圓圓先給吉祥送了飯,然後去了繡品鋪子。

沈娘子擔心她擔心到不行,但是鋪子這邊也離不開人,今日好不容易見她來了,忙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然後舒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有人說話,薑圓圓感覺稍微好些了,說了一下自己這幾日的情況,便坐到一邊去做絹花。

沈娘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話,“你不來,雨兒和雲生都鬧著要去看你,我說你要靜養,他們兩個才沒再提這事兒。”

薑圓圓笑了笑,“這兩個孩子真是乖巧。”

“你早晚也會有的,”沈娘子笑,“我都聽說了,楚差爺一個人殺了五個賊人呢!這次指不定要封個官做,對了,他傷的怎麽樣?”

過了一會兒,沈娘子沒聽見回答,往薑圓圓的方向看去,隻見她小嘴兒抿的緊緊的,似乎在忍耐著什麽。

沈娘子忙放下手裏的活計,“這是怎麽了?”

薑圓圓垂下眸子,艱難道:“他受了很重的傷……沒救回來。”

除了這個理由,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楚景的消失。

沈娘子腦子裏‘嗡’的一聲,也哭出來,“怎麽會呢!你還這麽年輕,這可怎麽辦啊!”

薑圓圓本以為自己好了很多,聽她一哭,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流,“以後再不提他了,我的日子也要過,離了他,我也能行的。”

沈娘子也是自己一個人拉扯著兩個孩子長大,知道一個女子在這世道討生活多麽艱難,她這會兒抱住薑圓圓,“沒事沒事,我們都陪著你呢。”

沈娘子擦了擦淚,遞給她一個盒子,“這是前兩日一個客人讓我給你的。”

木盒子簡單,沒有任何花紋,薑圓圓打開後,裏麵是一摞銀票,最上麵的是十兩。

她走到算賬的簾子後麵,將裏麵的銀票拿出來,從小到大擺放,依次是十兩、五十兩、一百兩、五百兩,攏共兩千兩。

這是盛越給她的。

薑圓圓將這些錢收好,坐在椅子上,思緒卻漸漸有些放空,現在楚景他們到了哪裏?楚景醒後有沒有找她?看見那訣別書,又會不會怨她的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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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上,楚景一身的傷,是被人抬上船的。

進了房間後,他第一時間問薑圓圓在何處,盛越擦了擦汗,再次哄他,“你先別急,船還要在碼頭上停一會兒,我已經讓人在碼頭上候著了,你看看你現在走都不能走,嫂子看了也是擔心。”

他清了清嗓子,“你先讓大夫給你看看,等一覺醒來,嫂子包管在你身邊。”

楚景看了眼自己綁得嚴嚴實實的傷口,那些都已經開始長新肉,其實是不打緊的,但是一想到薑圓圓那愛哭的性子,他同意了盛越的話,先讓大夫過來。

盛越在他的床頭點上安神的香,楚景便感覺眼皮越來越重,最後睡了過去。

待他睡後,船也啟動,大夫進來為他施針治療失憶。

盛越走到甲板上,見岸邊有一群人在張望,嘲諷一笑,這寧王,還真是不死心,不過他們已經上船,他的人就算是想追,也追不到了。

在外麵等了一個時辰,大夫才出來。

盛越忙問道:“我表哥這病怎麽樣?好不好治?需要多久?”

大夫治了這麽多年的腦疾,自然也是治過不少失憶之症,他捋捋須,不急不緩道:“好治,隻要把腦中瘀血除盡便可,那位公子症狀較輕,最快一個月便可將過往悉數記起。”

聞言,盛越鬆了一口氣,“好治便好,好治便好。”

讓人送大夫回房,盛越進屋又點了一柱安神香,讓他多睡會兒,“我給嫂子留了兩千兩,夠她花了,你也不用擔心她,你現在隻要快些好就行了。”

楚景這一覺,便睡到了次日早上。

他醒後,隻覺得腦中昏漲的厲害,四周無人,他便先閉目修養。

早上有人來服侍他洗漱用飯,等到了下午,盛越才過來。

楚景道:“為何我還沒見到圓圓?”

盛越不來,就是為了讓他晚點兒受打擊。

這會兒他既然問了,盛越便道:“其實我是騙你的,嫂子不會來了。”

話落,楚景的眼神如刀一般射向他,冷聲道:“你騙我?”

盛越已經是不知第幾次歎氣了,“你傷得嚴重,幾乎命都快丟了,嫂子也嚇得不輕,我和她說了,隻要你在那兒,你們就過不了安生日子,嫂子便讓我帶你走。”

他說著,將薑圓圓寫的信拿出來,“你看了便知,也不能怪嫂子,這世上哪個女子不想過安穩日子?跟著你,她每日都要擔驚受怕,指不定哪日連命都要沒了。”

楚景接過那封信,看完後,眼神逐漸從不可置信變為濃重的傷與痛。

“她……還有沒有說什麽?”

盛越騙他,“什麽都沒說,不過我給她留了錢,她這輩子都可以衣食無憂了。”

楚景沒再說話,將手裏的信捏緊,別過臉去。

盛越便先退了出去,不打擾他。

楚景其實不信薑圓圓會這麽無情,但他的確不能給她安穩的生活,這封信上又的確是她的筆跡。

楚景哽了一聲,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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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裏,太陽就像火爐子一般烤個不停。

薑圓圓成了寡婦,巷子裏的鄰居們都來看過她幾次,無非是勸她節哀之類的話,還有人想要將她介紹給自家的子侄,不過都被拒絕了。

楚景雖走了,但他給薑圓圓的心口烙上了很深的烙印,短時間內是不會好的。

這日,鄭小娘子來陪她說話,見她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忍不住嘀咕,“怎麽每天都在睡,這麽熱也睡得著?”

見她睡得香,鄭小娘子便又先回去了,見女兒沒出門多久又回來,鄭小娘子的母親尹氏不由得道:“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圓圓睡著了,”鄭小娘子道:“她一定是太傷心了,晚上睡不著,所以白日才睡得多。”

“唉,可憐啊,”尹氏說了一聲,突然一頓,“不過……雖然楚差爺走得急,但兩人成親也有一段日子了,你說她會不會是……有了?這有了身子的人,不就是嗜睡麽?”

聞言,鄭小娘子嗆了一下,“怎麽可能!要是她有了,以後還怎麽再嫁!”

尹氏在女兒的腦袋上敲了一下,“楚差爺才走多久你就瞎說什麽改嫁不改嫁的,圓圓自己開了鋪子有營生,想養孩子也不是養不起,你這死丫頭,成日裏胡說八道!”

鄭小娘子摸了摸腦袋,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心裏是真的替薑圓圓擔心。

等到了下午,估摸著她也該醒了,鄭小娘子才又過去。

薑圓圓的確是剛睡醒,見到她,揉了揉眼睛,“我怎麽又睡到了下午,你什麽時候來的?”

“我剛來。”

鄭小娘子欲言又止,其實她剛才想過了,現在楚差爺剛走沒多久,要是圓圓真的有了孩子,怕是會觸景生情,要是再一哭,給孩子哭沒了就不好了。

她改口道:“街上新開了家麵館,你要不要去嚐嚐?”

吉祥在醫館裏現在都是沈娘子每天去送飯,薑圓圓也懶得做飯,基本上都是在外麵吃,聽鄭小娘子說,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那走吧。”

在門口跨過門檻時,鄭小娘子都緊張兮兮的,怕她絆到,薑圓圓不由得道:“我哪有這麽不小心?”

鄭小娘子嘟囔,“誰說得準呢?”

來到麵館,薑圓圓要了一碗土豆雞肉打鹵麵,鄭小娘子要了一碗鹵肉的。

剛從學堂回來的白篷看見兩人,忙摸了摸荷包,然後過來,“鄭姑娘,薑姑娘,你們也來吃麵?”

薑圓圓道:“白大哥,你剛從學堂回來?”

白篷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客氣而有禮地道:“是,剛回來,我母親今日出門去了,我便來街上吃。”

鄭小娘子剛想說何嬸子不是在家嗎,心裏飛快轉了一圈兒話頭,沒有說出來。

都是鄰居,便也沒什麽顧忌,三人各坐一方吃麵。

薑圓圓的胃口好,一大碗麵條都吃得幹幹淨淨,還又要了一碗麵。

鄭小娘子看得目瞪口呆,這、這也吃得太多了吧!

白篷則是高興她胃口好,等到自己吃完後,悄悄將三個人的賬結了。

鄭小娘子知道自己是占了薑圓圓的便宜,笑嘻嘻的不說話。

薑圓圓倒有些不好意思,路過雜貨鋪子時買了一包五香瓜子兒讓白篷帶回去給何氏吃。

一般來說,兩個人的感情都是在你來我往中產生的,鄭小娘子樂得如此,倒也希望兩人能成,不過她這個念頭冒出來後又在心裏給剛走沒多久的楚景道了個歉。

晚上,薑圓圓洗漱完後,便睡下了。

她夜裏總會驚醒,偶爾摸到枕邊空****的還是會失落一陣兒。

這夜裏,她又醒了,不過卻是感覺胃裏麵難受,起身喝了一杯茶才好些。

不僅是胃,就連胸口也一陣陣發悶,小腹也不舒服。

薑圓圓記得自己還有幾日才來月事,她有些心煩,打算等到明日去醫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