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四十五,衛重霄坐在熟悉的長桌前,等待著調查員來齊。他在座位上坐的極直,但是卻無法集中注意力。旁邊的淩機長支著下巴,笑的像朵花兒。他把另一隻手搭在桌上,中指上的戒指在燈下熠熠反著光。

接收到四周調查員投來的目光,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換了個姿勢靠在椅背上,開始轉起手上的戒指。

調查員們也挺懵的,眼前這個年輕機長在剛接受調查時還一副消沉的樣子,怎麽過了這麽幾天就滿麵春風了?從事故陰影裏走出來了是嗎?

這事兒還得說到幾個小時之前。

要說淩機長平時撩人撩的厲害,這要是對方真的鬆口答應了,他還愣愣地緩不過來勁兒。

衛重霄看著他發呆,忍不住笑了笑,用手在他眼前晃:“愣什麽神?”

淩潭反應過來,突然開始扯自己的領口,把係的整整齊齊的領帶都扯開了,扣子開到第三顆。

衛重霄:???

大庭廣眾之下,這人??

他看著眼前那白花花的脖頸鎖骨,有些心猿意馬。剛要偏過頭去罵他,就見淩潭拽出了脖子上那串項鏈,手繞到脖子後解開扣子,然後把那個素圈取了下來,剩下的鏈子塞進兜裏。

他把戒指拿到衛重霄眼前晃:“你答應了,它可就物歸原處了。”

衛重霄拍開他的爪子:“隨你便。”

淩潭抓著戒指笑了,那笑容把衛重霄的眼睛都閃了一下。

然後偷偷地,他也從包裏取出一枚素圈,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手上。

-

下午的調查詢問依然是走流程,問的差不多了也就結束了。不過有一個好消息是他們可以不用繼續在通遠逗留等待調查,也就是說終於可以回家了。

散會後,淩潭說要去衛生間,衛重霄便在樓道拐角處等他。正好碰上了從會議室走出來的調查組唐組長。

“衛機長,還沒走嗎?”唐組長看見他立著不動,笑了笑問道。

衛重霄向洗手間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他去洗手間了,我等他。”

唐組長手裏抱著一堆文件,聞言也站住了腳,臉上不再是剛才坐在會議室長桌上時的嚴肅模樣,反而多了幾分隨意:“衛機長,剛才會上我有一組數據沒有告訴你,這是最新統計出來的數據。在7·29雲際航空CL1711緊急迫降事件發生後,各航司都組織了飛行員進行事故模擬,事實證明,在模擬艙上迫降的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三十,失敗的機長有百分之四十沒能滑到機場跑道,剩下的百分之六十幾乎全都試圖降落在21號跑道而中途墜毀。”

唐組長頓了頓,然後問出了重點:“按理說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但是拋開一切調查,就我個人而言,我想問問您,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站在他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跟他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卻已經在萬裏高空經受生死考驗,以超人的意誌和嫻熟的技術,攜二百多名乘客安全歸來。

衛重霄沉吟片刻:“我覺得你應該去問我們的副機長,因為最後是他在操控——”

“百分之五十的運氣,百分之五十的心態。”

淩潭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他甩著手上的水珠走來,直接大大咧咧地搭上了衛重霄的肩膀。唐組長一愣,旋即笑開來,看著眼前這個吊兒郎當不著邊際的年輕機長,眼中多了幾分敬佩。

唐組長躊躇了一會兒,看著淩潭往衛重霄身上膩歪,突然就想到了自家女友往他身上撲的樣子,最後沒忍住還是問道:“淩機長,您二位——”

“就是你想的那樣啊。”淩潭一把撈過衛重霄的脖子,向唐組長眨了眨眼,笑哈哈地走了。

站在原地的唐組長一愣,隨即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

“祝你們幸福!一路平安!”他喊道。

“謝謝啦!”淩潭的聲音從樓梯拐角處傳來。

淩潭的胳膊還搭在衛重霄肩膀上,被搭的那人板著張臉,嫌棄地將旁邊人的爪子抖開,嘴角卻微微勾起。

邁出大樓的那一刻,他們同時抬頭望向那片萬裏無雲的天空。

“回家?”衛重霄問。

“當然。”

-

兩個人回小旅館收拾了東西,買了最近的一班高鐵票,直接就回了家。

鑰匙插進鎖孔轉了幾轉,半個月不曾打開的大門終於在兩人眼前敞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久久無人打理而累積的灰塵味,淩潭卻絲毫不在意,把拉杆箱往地上一丟,就撲到了沙發上。

“啊——我可終於回來了——”他慘叫一聲,四仰八叉地癱著。

衛重霄把帶回來的東西收拾好,把房間的窗戶都打開通風,然後站在沙發邊上看著那個躺屍的人。

這屋子裏的一切都和臨走之前一樣,午後的陽光依然會灑在地板上,洗浴間裏的牙刷毛巾成雙成對,散發著生活的氣息。

記憶裏那場驚心動魄仿佛一場夢,他就站在這裏,看著眼前的一切,恍惚間覺得十分不真實。

“你發什麽愣呢?”淩潭從沙發上坐起來,盤腿坐著,戳戳眼前人的腰。

“沒什麽,”衛重霄回過神,“我不叫保潔阿姨過來了,一會兒咱倆收拾了得了。嗯...剛才高鐵上沒吃午飯,我去找點東西吃。”

“唔...去吧。”淩潭又躺回沙發上,表示不想動彈。

他眯著雙眼睛,看著某惡魔機長拿了家門鑰匙,換上便服下了樓,幾分鍾後拎著一個小塑料袋回來直接鑽進了廚房。叮裏咣當折騰了一陣子後,端出了兩個小盆,一盆是煮好的麵條,另一盆是炸過的黃醬。

衛重霄看見淩潭投過來的直勾勾的目光,輕咳一聲把盆放在餐桌上,然後又去切了一盤菜碼,順帶拿了碗筷過來。

“吃飯。”他宣布道。

淩潭慢悠悠地蹭過來:“你...還記得啊?”

衛重霄平靜道:“我不僅記得你說你想吃炸醬麵,我還記得你說要給我補個生日。”

淩潭一噎,良久指著他手腕上的“轉運珠”道:“這個姑且算是你的生日禮物,還有夜市上買給你的東西,這幾天不是忙嗎等過一陣子我——”

“逗你的,”衛重霄打斷他,“過什麽生日,快吃。”

淩潭頗感動地拿起碗開始盛麵條和炸醬,拌好後看著碗裏頗讓人有食欲的食物,想著以後一定要少損這人幾句。他,可是熱愛工作又顧家尤其是還會做飯的新時代好男人!

他這樣想著,在衛重霄暗含期待的小眼神中挑了一大筷子麵條塞進嘴裏,隨即——

“噗——”

在那一瞬間衛重霄的求生欲使他以非人類的速度偏過頭,躲過了麵條炸彈的襲擊,然後怒道:“你幹什麽!”

淩潭腦子裏的新時代男人形象頓時支離破碎,他把碗往衛重霄麵前一推:“你自己嚐嚐!”

這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衛重霄猶疑地拿起筷子嚐了一口,臉色瞬間黑了。他鐵青著臉把桌上的醬盆拿起來轉身就走,自動過濾掉身後淩潭捶著桌子的一串爆笑。

又過了一刻多鍾,臉色依然很差的衛機長再次端了一個盆出來,瞪著餐桌上還在笑的那個人。

“哈哈哈哈哈我以為你故意要往炸醬裏放醋呢哈哈哈!”

衛重霄咬著牙:“我隻是不小心放錯了而已...”

“那也沒有道理啊,炸醬本來就不用放醋......”

“閉嘴,吃。”他把盆往那人跟前一推,沒好氣地說道。

其實衛重霄做飯不難吃,淩潭想著,除了他總會把稀奇古怪的調味料放到食物裏以外。

下午他們趁著沒事把半個月無人居住的房子打掃了一遍,衛重霄拿著掃帚把地掃了,又拖著拖把將地擦了一遍。淩潭洗了塊抹布,把窗台桌麵還有書架整整擦了三遍,才把落的灰擦幹淨。

收拾完屋子,淩潭出門把小雲從寵物寄養店接了回來,在浴室裏折騰了半個小時給貓洗澡。

小雲這孩子沒什麽不好,就是不愛洗澡。每次洗個澡跟打仗似的,在浴缸裏撲騰來撲騰去,渾身白毛濕成一綹一綹的,還要稀裏糊塗一陣抖,把水珠全抖到淩潭身上去了。

“哎喲我的祖宗誒!”淩潭拿著花灑往後一躲,手中的力道沒了控製,水又澆了自己一身。

“你幹什麽呢?”衛重霄聽著浴室裏的響動,蹙著眉問道。

淩潭拿起毛巾在小雲的白毛上一頓擦,然後拎著它的後脖頸出來:“個死孩子!甩我一身水!”

衛重霄看著他濕乎乎的模樣,沒忍住一笑:“你直接洗個澡吧。夏天穿著濕衣服也容易感冒。”

“你親我一下,”淩潭帶著濕氣湊到他耳邊,“親一下。”

“不親,滾。”衛重霄沒心情看他的濕身秀,直接將眼前那張大臉推開。

淩潭不滿地走了,一邊在屋裏找換洗衣服一邊碎碎念:“都已經是交往狀態了,你怎麽還這麽凶啊。”

他洗完澡,神清氣爽地從浴室出來,一邊吆喝:“你也趕緊洗吧,正好有熱水呢。”

衛重霄點點頭,拿了衣服鑽進衛生間。

淩潭愜意地往沙發上一靠,腿翹在小茶幾上,一手刷著手機,另一手垂到沙發下揉著小雲的頭。

他又調出樊盛早發給他的那個房源信息,眯起眼睛看著具體位置。

一刻鍾後,衛重霄擦著頭發出來,看見沙發上那人微微皺著眉頭一頭紮進手機裏,無聲無息地走到他旁邊,彎下腰在那張臉上啄了一下。

“臥槽!”淩潭嚇的差點把手機扔了。

“你不是讓我親一下嗎?”衛重霄笑著,“看什麽呢那麽認真?”

淩潭下意識地要關掉那個頁麵,然而衛重霄眼神好的要命,早看見了那密密麻麻的小字。他伸出一根指頭戳在淩潭的腦袋上,不悅地皺了皺眉頭:“你怎麽還看房子?”

“我...這不是...”淩潭躲閃著他的目光,組織者應付他的語言,“這不是怕哪天惹你生氣了,你把我掃地出門,我沒處去嘛。”

衛重霄隻賞了他一聲“哼”。

“好啦好啦,你不趕我就行了。我不看了,”淩潭撈過他的脖子,靠在他肩頭,聞著他身上甜杏仁味的沐浴露香,“之前看房是我的確想搬出去。畢竟名不正言不順的也沒理由一直占著你家。但我這..其實跟破產沒什麽區別了。也沒想到後來又出那麽大事兒...更沒想到你會願意...接受我。”

衛重霄沉默了一會兒,直到小雲開始扒他的褲腳。他在淩潭頭上揉了一把:“之前的事就不要想了,讓你住著就住著。”

他回過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別扭地清了清嗓子,側過頭故作輕鬆地撂下一句——

“就算你真窮到揭不開鍋了,多一個人我也還養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