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之,你走什麽神?”
哎呀。
何小之如夢初醒,看見二位機長已經要開始執行起飛程序了。而衛重霄正麵色不善地看著自己。
何小之瞬間在座位上挺直腰板,拿出小本本開始認真的記錄,惡魔機長才扭過頭去作罷。
衛重霄推動了操縱杆,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
“起飛前線上檢查單完成。”
“起飛推力設定。”
“V1”
“起飛。”
“抬輪。”
“正上升率。”
“收輪。”
“起飛後檢查單線上部分完成。”
兩人配合著完成起飛,默契的像是合作多年的老夥伴。
機身稍稍上傾,翼梢劃過如棉花糖般鬆軟的白雲,然後高速穿破了雲層,衝向一望無際的藍天。
山脈和田野在層雲中若隱若現,河流蜿蜒其間。大片大片的小麥田,還綠油油的,似乎是剛種下的春小麥。
而他們,翱翔於雲巔之上,腳下是這世間的一切美好。
如同夢境一般。
何小之望著窗外,神情已經近乎癡迷。
飛機已經開啟了自動駕駛,淩潭扭頭正看見何小之的表情,頗有興趣地問了她一句:“何小之,你為什麽想飛?”
何小之渾身一震,回過神來,毫不猶豫地答道:“因為熱愛。”
“熱愛?”
小姑娘一臉神往地說道:“我愛這方天空,我想離它再近一些。小時候跟爸媽坐飛機,我就在想,什麽時候我才能翱翔於天際,成為天之驕子,去追尋雲層之間的夢想。這裏簡直就是童話裏的天堂——”
淩潭輕輕笑了一下,被衛重霄橫了一眼。
何小之眨眨眼睛,沒忍住多問了一句:“淩前輩,那您為什麽要飛?”
淩潭清了清嗓子說道:”因為掙得多,還能勾搭妹子。”
被何小之營造出來的優美氣氛瞬間變了味。一股尷尬的氣息在三人之間蔓延開來。
衛重霄又掃了淩潭一眼,目光飽含譴責,意思是“你看看人家”。
何小之為了緩解尷尬,不怕死地又問了一句:“那...衛前輩...您呢?”
衛重霄沒理她,雖然開著自動駕駛,但是他依然要認真地觀察著每個儀表數據,以及監測實時雷達顯示的的天氣狀況。
他雖然沒說話,但是淩潭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唇角微微上揚的一絲弧度。
淩潭了然一笑,心裏早就有了答案。
他為什麽要飛?
衛重霄,為重霄,他為天空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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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到F省是中午十二點半,下午返回穆安的起飛時間應該是三點整,所以他們有較為充足的午休時間。
衛重霄被淩潭和何小之強行拉到機場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小麵館,不情不願地坐在淩潭旁邊吸著麵條。
何小之是很外向的女孩子,話癆得很,而淩潭也向來親和。於是她和淩潭一拍即合,兩個人沒認識多久就熟了起來,嘰嘰喳喳地聊個沒完。
“淩前輩,您之前是不是也在雲際工作的呀?後來為什麽又走了呢?”何小之咬著筷子尖,終於問出了關鍵問題。
衛重霄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地掃了淩潭一眼。
“別叫我前輩,就比你大個十歲不到,以後叫哥就行,”淩潭隨意地說道,“你也是業內人士,應該知道通遠航空工資高吧。”
“...啊?”
“嗯對,就是你想的那樣。我是南方人,從小在通遠長大,後來才一個人跑到穆安來。正好有點想家了,那邊待遇又高,就回去了。”淩潭說的一臉雲淡風輕。
何小之覺得不可思議:“那...”
那衛前輩呢?
她沒敢問出來。
淩潭疑惑道:“那什麽?”
何小之連忙擺手:“沒,沒,沒什麽!”
她低下頭不再說話,但是心裏不斷地犯著嘀咕。
這年頭的飛行員哪有那麽容易就跳槽,航司不得找他要天價違約金?何況雲際航空是公認的業界良心公司,工資待遇中上水平,最重要的是不壓榨員工,排班很寬鬆,飛四休二,多少航校學員擠破了頭想來雲際呢。公司是他家開的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那他現在回來,又是為了什麽呢?或者說,又是為了誰呢?
何小之自己腦補出了一個富二代——也不知道是追妻還是追夫——的狗血愛情故事,把自己哄得挺高興,一抬頭就冷不防撞上了衛重霄冷漠的目光。
“下午怕是飛不了了。”衛重霄錯開視線,望向窗外已經密密聚攏的烏雲。
F省在南方,雖然是春天,已然進入雨季,天氣變化無常,而飛行不能冒險,一旦出現雷雨天氣,航班就要延誤或者取消。
淩潭拿起手機看了看,說道:“嗯,接到通知了。回穆安的航班取消,要咱們明天早上飛第一班回去。走吧,去找個酒店住,一會兒怕是要下大雨呢。”
機組外出住宿一般是由航司安排酒店,何小之是個姑娘,隻能和乘務員小姐姐住一間房,而衛重霄則自然而然地被塞進了淩潭的房中。
衛機長對此表示不服,自己跑到前台去找服務員姑娘:“麻煩,我自己加錢,給我另安排一個單人間。”
他正要往出掏錢包,就被一隻手攔了下來。那人笑靨如花,直接伸手摟上了他肩頭,輕輕捏了捏他的肩膀。
“不用了,他跟我鬧了點矛盾,非要下來換房。我們一間就可以,打擾您了。”他衝前台小姐姐笑道。
小姐姐成功被他的笑俘獲,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就看著那個大高個一臉不情願地被架走。她看著這兩個身穿製服的帥氣男人,愣了幾秒,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二十分鍾後,淩潭洗完澡,隻在下半身圍了條浴巾,然後擦著頭發走出浴室。已經認命的衛重霄選擇了佛係麵對命運的捉弄,靠在床頭閉目養神,無視掉這方小空間裏另一人的存在。
狂風暴雨拍打著窗,電閃雷鳴快要傾了整座城。大雨直直肆虐了半個小時才失了威風,淅淅瀝瀝地落下,漸漸有了停息的趨勢。
淩潭坐到自己的**,試圖和Captain Devil搭訕:“這才三點多,你想把一整個下午都荒廢在酒店裏麽?一會兒叫上何小之咱們出去逛街吧。”
衛重霄沒理他。
“南方下雨的時候別有一番美景,我就喜歡下雨天,出去走走唄,空氣多好啊。”
“Captain,別那麽冷漠,老窩在被窩裏算個什麽呢,你知道什麽動物才不愛動嗎?”
衛重霄眼睛微微睜了條縫,瞄了淩潭一眼,身上連動都沒動一下。他實在被煩的受不了,於是命令道:“把衣服穿上,然後閉嘴。”
淩潭輕笑一聲,拿起洗澡之前摘下放在床頭櫃上的戒指,愛惜地套在中指上,然後起身去拿衣服。
最後衛重霄看著窗外的雨小了許多,萬物籠罩在濛濛的霧裏,的確是景色怡人。所以他還是心軟了那麽一下下,勉為其難地移駕步行街,陪著兩個煩人精遛彎去了。
衛重霄從酒店出來時借了兩把雨傘,一把給了何小之,另一把交給淩潭,淩潭揮揮手示意不要,說這麽小的雨淋淋也沒關係,衛重霄聳聳肩不置可否。
“你為什麽叫何小之?”淩潭跟著何小之鑽進了一家精品店,漫不經心地端詳著一個玻璃相框,隨口問道。
“我...我之前不叫這個名字,就是小時候我個子特別矮,又瘦又小,總是被別的小朋友欺負。我爸知道了就怒了,拍桌而起,特別正經地說‘我們家的孩子身子小但心氣大!既有誌,何小之有!’,然後我媽就帶著我去改了名字......”
“噗...”小姑娘描述得繪聲繪色,淩潭沒忍住開始狂笑。
“哈哈哈...哈...那你之前叫什麽啊?”他抹著笑出的眼淚問道。
“哦,叫何小萌...”
好,反正怎麽改都是在賣萌。淩潭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回過身走出了精品店。
衛重霄根本就沒跟他們一起進店,說要在外麵等著。這會他們出去,店門口卻沒了人影。
“誒,衛前輩人呢?”何小之問道。
淩潭也有些疑惑:“...不知道,他應該不會自己瞎跑的啊。”
正說著,衛重霄就邁著大步從不遠處走過來了,他解釋道:“去買了點東西。”
淩潭點點頭,抬手看了看表,提議去吃點東西。三個人在這個擁有花樣繁多小吃的南方城市裏,一人吃了一碗樸素的餛飩。
飯後他們走回酒店,雨已經停了,空氣中蔓延著清新泥土的味道。三個人順著蜿蜒的小道溜達,享受著雨後的靜謐。
“淩哥,這是什麽花兒呀?”何小之指著街旁樹上盛放的花朵問道,“怎麽長得跟小辣椒似的。”
淩潭放眼望去,見那花紅的似火,炫彩奪目,分外耀眼。
“唔,應該是刺桐。”淩潭端詳了那花一會,然後說道。
“我第一次見這麽紅的花!”何小之叫道。
“我老家的紅花楹也漂亮得很,一開就是一大片,讓人移不開眼。有機會飛通遠,帶你去看。”
“好啊!”
“不過我說何小之,你一個姑娘家家的,要是老跟我們混在一起,令尊令堂不會有意見嗎?”
“當然不會!他們把我當兒子養!再說了航校裏也全是男生,我早習慣了!淩哥你都不知道我初中的時候還剃過板寸呢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搭著話,衛重霄時不時回一句,三條身影被傍晚的雨後斜陽拉的很長很長。
淩潭偷偷地側過臉打量著衛重霄,看到那人高大的身影就覺得安心,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個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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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酒店後,少了那個嘰嘰喳喳的何小之,這個二人間就瞬間安靜了下來。
他們又衝了個澡,淩潭在浴室裏對著鏡子看嘴角起的大泡,稍微碰一下就咧著嘴疼的直叫喚。
“Captain,我真的要破相了!”他嚷嚷著走出浴室。
不過九點來鍾,屋裏已經關了燈,Captain Devil似乎已經睡了,隻留給他一個冷漠的後背。
“桌上有藥,自己拿去吃。然後趕緊給我睡覺。”衛重霄涼涼的聲音突然響起。淩潭一愣,借著洗手間的光望向床頭櫃,那裏果然擺著一個小藥瓶,上麵寫著“維生素B2,用於口角炎”。
“你專門去給我買的藥啊?”想到離開精品店時衛重霄消失的那幾分鍾,他挑著嘴角問那人,但是意料之中地沒有得到答案。
他心滿意足地鑽進被窩,但是卻百感交集,心頭久久不能平靜,也就睡不著。
輾轉反側不知過去了多久,在第n+1次翻身後,淩潭幹脆坐起了身,輕輕地翻身下床,輕手輕腳地摸到旁邊那人床前,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想必已經去見周公了。
淩潭彎下身去,似乎想要在那人額頭上留下一吻,但是距離衛重霄不到一公分時,又停下了動作。
他輕歎一聲,用手輕輕摸上那張他朝思暮想了四年的臉,像是在撫摸珍寶。喉嚨裏發出的聲音輕的像是囈語:“你說,我都跑到千裏之外了,為什麽還是著了魔一樣,怎麽也忘不了你。”
“不是你躲不開我。是我離不開你。”
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回來嗎?
因為我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我再也忍受不了沒有你的日子了。
他又靜坐了一會,無聲無息地回到自己**,裹上被子強製自己入眠。
他沒看到那一瞬間,衛重霄眼睫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