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機之後,衛重霄在到達大廳找淩潭。人群中他一眼就發現了那人。
淩潭一身套頭衛衣加牛仔褲,背包單肩背著,扣著一頂棒球帽還帶了墨鏡,不說話也是人群中十分矚目的存在。
他偷偷從身後捂住淩潭的眼睛,故意尖著問道:“猜猜我是誰?”
“你好蠢呐,”淩潭無奈地抓住他的手,把他扯到身邊來,“快去拿行李,在轉盤上都不知道轉幾圈了,我又看不見。”
衛重霄輕笑,一把拎下轉盤上的黑色行李箱,自然地牽起他的手,往出口方向走。淩潭下意識想甩開他,卻被抓的更緊。
“不拉著怕你走丟。”
淩潭聞言聳了聳肩,隨他去了。
兩人並肩走出機場,拉著行李箱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淩潭對這裏的一切都無比熟悉,便問衛重霄:“我們去哪兒?你定酒店了嗎?”
衛重霄撓了撓他的手心,壞心地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沒有,我什麽也沒準備。”
淩潭一驚:“你不是要環遊世界嗎?這怎麽個環遊法?”
“我們呢,”衛重霄的聲音無比輕鬆,像踩著雲彩漫步,“走到哪玩到哪,什麽都不用考慮,不去想明天的天氣,不挑熱門景點打卡,不考慮工作,一切隨心,怎麽樣?”
“這...你...”淩潭傻了,“你還得上班,哪來那麽多時間跟我瞎逛?”
“告訴你個秘密,過來。”
衛重霄故意賣關子,引的淩潭靠近,幾乎把耳朵貼到了他嘴唇上。
衛重霄鬆開拉著行李箱的手,半攬著他的腰,在他耳邊竭力壓低了聲音:“我請了個大假。”
“我靠衛重霄你是不是瘋了!”淩潭一把將他推開,“你答應我要好好工作的!你不能因為我——”
“噓,”衛重霄輕輕捂住他的嘴,打斷了他的話,“聽話。我請假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為了我們。”
“我雖然熱愛飛行,但不代表我的人生就要永遠與天空捆綁,要我無休無止地在天上飛,我也不會快樂。你明白的,淩潭,我們都需要緩和。”
淩潭安靜了。片刻後才慢慢吞吞地又拉起衛重霄的手,那樣子顯然是被說服了,嘟噥著:“那就走啊,在大街上膩膩歪歪的像什麽樣。”
衛重霄的嘴角不由得上揚,拉起行李箱跟他一起走入了人潮之中。
“Captain,我好像聞到春天的味道了。”
“嗯?春天是什麽味道的?”
“潮濕...但是又暖洋洋的,還有花開的香味。”
“巧了,我也覺得是這樣。”
“天要黑了吧,我們不住酒店了,找那種家庭旅館住好不好?”
“聽你的。”
—
通遠是淩潭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但這個地方對於看不見的他而言,卻多了幾分陌生。
“所以那不正好嘛,上次都是你帶著我玩,這回正好,你就享受就行了。”
衛重霄正整理著行李箱的衣服,恰巧聽見淩潭將心裏的小九九說出了聲。
“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當我的甩手掌櫃了。”
衛重霄那邊收拾好了東西,直起腰,看見淩潭懶懶地躺在**,扶著下巴沉思片刻,一個想法在腦海中成型。
“淩潭,你在酒吧刷過夜沒?”
淩潭眼睛都沒睜一下:“我當然沒有。你不是就討厭燈紅酒綠醉死溫柔鄉的人麽?我剛回來那會兒你以為我亂搞,煩死我了都。”
“我們去酒吧吧。”
躺在**的人猛地翻身坐了起來,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隨後伸出手去把衛重霄從上到下摸了個遍。
“你是衛重霄嗎?是不是趁我看不見有人把你掉包了?!”
“好啦,”衛重霄把他的手從自己身上拿下來握在手裏,“喝點酒,沒事吧?反正也不用上班。人還是不該把自己局限在條條框框裏的,總要做些不尋常的事。”
“走走走,我沒意見!”淩潭已經站了起來溜達到門邊,“你得看好我,我看不見,丟了你還得費勁找。”
入了夜的酒吧正是熱鬧的時候。樂隊現場演唱的歌曲帶動著所有人的情緒,鼓點聲重重敲擊耳膜,炫目的燈光來回晃動,晃的人心神**漾。
“這是什麽酒?”淩潭搖著手中的酒杯,問衛重霄。
“你猜。嚐嚐。”
淩潭輕輕抿了一口:“白蘭地,櫻桃味的。喝這個你不怕我醉?”
“醉了我帶你回去。”
“你不喝嗎?我還沒跟你痛快喝過酒呢,你酒量怎麽樣?”
“應該也不怎麽樣吧。不過我陪你喝。”
“那你也醉了怎麽辦? ”
“那就跟你一起醉。”
淩潭舉著酒杯,“噗”地笑出了聲。衛重霄也笑了,聲音一擠出喉嚨就再也收不住,索性兩個人一起大笑起來。
淩潭揚起酒杯:“Captain,我敬你一杯!”
兩個杯子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旋即湮沒在喧雜的噪聲之中。
沒幾杯酒下去,淩潭就感到臉上發燙。五彩的射燈時不時照在他臉上,他能感受到光在眼前遊走,停留幾秒又溜走不見,十分迷幻。
他伸出手去抓那些光,卻什麽也沒抓到,卻被另外一隻溫熱的手握住。
淩潭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問他:“親愛的,你今天穿的什麽呀?”
“你猜啊?”
衛重霄的臉也有些泛紅,索性又鬆開襯衫的兩顆紐扣,手托著酒杯,懶懶向後靠在沙發座上。
他沒想到,淩潭直接對他上手了。
那隻打算實地考察的手摸到他的衣領,順著扣子一路向下,慢慢地將每一寸布料摸清。
淩潭微微眯起眼睛:“這是上次逛街時咱們一起買的那件襯衫吧。”
衛重霄不回答他,反而端詳著他的表情,又啜了一口杯中酒。
淩潭看不見他,他看淩潭看的清清楚楚。那人仗著看不見周圍環境,一條腿膝蓋支在座上,放肆到快貼到他身上。那件衛衣由於動作被掀開一角,燈光閃耀下他露出的皮膚似乎更加白皙。
“寶貝兒,這兒可全是人,都看著呢。”
衛重霄低沉的聲音滾入淩潭耳中。話是這樣說,他卻沒一點要攔住淩潭動作的意思。
這聲纏綿悱惻的“寶貝兒”著實嚇了淩潭一跳,酒都醒了一半。要知道衛重霄那麽正經一個人,平時就知道“淩潭淩潭”地喊他。
沒想到衛重霄這貨喝多了這麽令人意外呢。淩潭想著,借著酒勁兒,再加上的確看不見周遭的人,索性放開了耍。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一隻手搖晃著酒杯,另一隻手指尖從扣子再下移,點上了愛人的皮帶。
“那又怎麽了,我又看、不、見他們。”
指節分明的細長手指就按在他的皮帶扣上,衛重霄被酒精滲透的腦袋一下就炸開了。
“淩、潭。”他警告道。
淩潭也沒醉到忘了自己是誰,見好就收。他輕巧地退後一步,仰頭喝了口酒。因為喝的著急,透明酒液順著脖頸流到領口,洇濕了那片衣料。
“帶你出來散散心,你還真給我瘋上了。”衛重霄低罵一聲,一把拽過他的手腕將酒杯搶下。
淩潭感受到衛重霄拽著自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不經意地問:“去哪兒啊?”
“跳過舞嗎?”衛重霄問完後又壓低聲音,“剛才的事,回旅館我再跟你算賬。”
淩潭的臉上泛著紅暈,衛重霄說什麽都聽,下意識就點了點頭,被衛重霄帶到了舞池中央。
兩個人都不怎麽會跳舞,最多是年會時跳過幾步交誼舞,更別提合著這樣勁爆的音樂了。
衛重霄在他耳邊說:“怕什麽,我看這裏的其他人也不會跳,借著酒勁放縱一把罷了。”
他說完,不知從哪變出一支嬌豔欲滴的紅玫瑰,插進淩潭的上衣口袋,然後執起他的手:“一起?”
淩潭抓緊他的手,隨著音樂律動起身體。沒有人知道他們跳的是什麽舞步。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一切都很酣暢淋漓。
濃妝的美女邀請他們共舞,還沒走近就被衛重霄婉拒,擋在他們二人的小空間外。
沒有人能闖入他們的世界。
衛重霄把淩潭拽出酒吧時,已經夜裏兩點多了。兩個人都出了一身汗,腦袋暈暈乎乎。
淩潭摸到兜裏那支玫瑰,把它拿出來握在手裏,用花去搔衛重霄的脖子。
“別鬧。”
走出酒吧後,夜半冷風吹的衛重霄清醒了許多。他去抓淩潭的手,順便沒收了他的“作案工具”,心想這人仗著喝了酒,真是完全不加收斂地放飛自我。
他自己還不是一樣。活了三十年,酒吧買醉到深夜還是第一次。
不過沒關係,他願意跟淩潭一起瘋。
“你說要跟我算...算賬...”淩潭說話還帶著酒後的含糊,“你要怎麽算?”
“兩點多了,別鬧,”衛重霄也不管這是在大街上,故意貼到淩潭耳邊,在他耳朵旁吹了口氣,“而且那個旅館的隔音...不好。”
淩潭一點兒不怕,手挎在衛重霄脖子上,學著衛重霄的動作在他耳邊吹氣:“你不是說要隨心嗎?我想要隨心......”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語氣更加輕佻:“——那就換一家好的酒店啊。”
衛重霄扳過他的肩膀,沒有刻意控製住手上的力道。
淩潭眨著那雙狡黠的眼睛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就像沒有失明時一樣。衛重霄一度產生了錯覺,好像淩潭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他、打量他,嘲笑他此刻驚訝又混合著熱切的扭曲表情。
“你可...真的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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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潭從未想過他的目盲在某種情況下,居然會成為助興的...情趣。
那支玫瑰的花瓣被掰下,灑在盛滿水的浴缸中,隨著水波**漾。
他們像擺脫了引力控製,越出一貫平穩運行的軌道,在漫長的黑夜中攜手狂奔,直至天明。
淩潭仰起頭,在從未有過的瘋狂中,他的意識卻格外的清明。
他心中有一輪月亮,永遠懸掛在漆黑的夜幕中,散發著清冷的光芒。他向著月亮奔跑,像逐日的誇父。是胸懷大誌還是不自量力,隻有他自己知道。
有人在月亮與六便士之間徘徊不定;有人正拚盡全力擺脫束縛自己的力量,追逐心中的月亮;有人迷失在那輪明月裏。
他是個理想主義者,放任自己的靈魂漂浮於天際。老天爺的不公割裂了他與天空的一切聯係,他或許會就這樣死在天上。天空是他的墳墓,白雲就是他的墓誌銘。
但他沒有。有人拉了他一把,告訴他人是不會飛的,他們的雙足紮根於地麵,而理想紮根於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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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到了結尾越卡了文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