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新與舊(每天萬字 !求月票!!)

近日裏,隨著臨時政府各部頒發的錄用公務員考試廣告,在報紙上的刊出,來自江淮大地、蘇南蘇北的數萬名自以有所學的士子們,便絡繹不絕地湧進江寧城,給剛剛光複的千年古都帶來一股新鮮的機趣。

這些士子中有白發蒼蒼的老者,也有不及弱冠的青年,有肥馬輕裘、呼奴喝仆的富家子弟,也有獨自一人挑著書箱、布衣舊衫的清貧寒士。他們走在街上,出入逆旅酒肆,一個個頭上頂著剛從衣坊間購的方巾、著身士子漢裳,滿嘴裏子曰詩雲,令金陵城內民眾真有重睹漢官威儀之感

對於這聚於江寧的數萬名士子而言,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麽試題,但這些人從報紙上還是能看出“執政”喜歡什麽。報紙上曾提到過一個故事。

雖說大帥很忙,但那人畢竟是進士出身,不能不見。大帥見那到那進士後問:“有何特長啊?”進士如實事答道:“我楷書寫得好,能教書、會寫詩。”沒想到大帥竟輕蔑地說:“書奴伎倆罷了,我屬下這種人多得很,就知道咬文嚼字,沒出息。”

那進士雖說在曾於經濟方麵有些知識,但感到還不夠,便未提及。事後那進士曾詢問大帥的手下人,得知大帥此時最需要外交和經濟人才,於是那進士便找來這方麵的書籍以頭懸梁、錐刺股的精神晝夜苦讀,感到掌握得差不多了,便再次求見大帥。

大帥見麵嘲諷道:“還是寫詩吧?”進士答:“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看,我正鑽研外交與財政方麵的知識。”說著便滔滔不絕地結合時事,大談起外交與經濟知識,很有見解。這些正是大帥急需的,大帥驚喜之餘,當即聘請那進士為財經顧問。

雖說這故事未提大帥為何人,也未提那進士為何人,甚至於可能是憑空杜撰而出,但卻是提醒著這齊聚江寧的近兩萬試圖“一躍龍門從龍功”的士子們,卻是紛紛買來經濟、外交、法律、軍事等等這方麵的新寫書目,買不起的也不打緊,滿城裏前步兵統領衙門早已被改成了圖書館,那些個士子自可以圖書館裏讀書。

經濟考、外交考、行政考、稅務考、方言考、工學考、司法考……雖說這執政府的第一次“開科取士”考名與朝廷不同,可畢竟這幾年,朝廷也開了“經濟特科”、“外交特科”之類恩賜特科,所以自然的也未引起旁想。

那些從各地趕來,意欲在新朝謀個職務,取個從龍之身的士子們,一到江寧,先是掂量自身,然後又據著這細目科類,選擇了自以為擅長的考科後,便穿入圖書館中和設在前江南貢院裏的教習所中,開始溫習著新學。

懷著各式各樣的想法,做著形形色色的美夢的士子們,這會隻是為那新學頭痛著,有學過的,有聞所未聞的,無論作何想法,他們中的許多人都隱隱猜出,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機會了,執政府所設部員皆是前所未聞,即便是最無知之人,亦知許是恒古之變,正在這新朝未建,舊朝未崩之時上演著。

前江蘇學政衙署,現在的執政府教育部門前,嬌陽當頭,數百名身著儒衣的士子在門前莊嚴地長跪著。微風刮著他們的儒冠,飄帶飛揚著,嬌陽灼烤著他們的身體,好像打在雕像身上。旁邊有一臨時搭起的席棚,一口偌大的黑鐵鍋下,柴火熊熊燃燒著。鍋灶旁有一方台,上麵是大碗的粥和各種小點心。

長跪的舉子們麵前,身為教育部部長的蔡元培朝著他們中大聲喊著。

“此次公務員招考,絕非會試,隻是公務職員招考而已,俱為新學命題,法學啦,醫學啦,農學啦,工學啦,你們是沒學過,可大帥恩點,於貢院內請教習設教習班,各位自可報名習之”

教育部的職員們手端著托盤,盤上的是大碗粥和小點心,端了過來。蔡元培端起一碗粥,送到一老舉子麵前。

“我說您老,您就吃點喝點吧絕食總不是辦法”

老舉子一動不動,但聲嘶力竭地喊。

“我等並非反對新學,可儒學傳承千年,為我漢人之骨血、魂髓,執政府光複大漢,舉民歡騰,然不能廢了我漢人之學啊”

老舉子的義正詞嚴,到是讓蔡元培無奈的回答道。

“沒人說要廢舊學嘛”

但那老舉子不再理他,原本的他們以為這是次“新朝會考”,可一來到這,差點沒暈死過去,所命之科統統的皆是新學,這坊間傳出話說執政府將以“公務員會考”代“科舉之考”,這不原本準備打道回府的舉子們便跪到了教育部的門前,這教育部應是過去的國子監。

有些無奈的蔡元培又把粥端到另一舉子臉前。

“我說您老,您就帶頭吃點好不好?”

那舉子也是一動不動。

蔡元培端著碗跑到隊伍前麵大聲喊嚷了起來。

“我說你們何其倔強乃爾?我,我向你們保證,大帥不會就這麽扔下你們不管公務員會考之後,科舉製藝之學試也不試,一定還有說法的再則若此考為開科取士,那豈有非舉子亦可入考之理?”

說罷,他又朝前舉起那個大碗。

“你們就吃一口吧我求求你們啦”

但他的麵前,好像不再是活人,而是有千年曆史的科舉墓碑。他的話說的很好聽,但是他知道,對這科舉,大帥早已經定下了“不廢而廢”的決定,不開科即可廢之。

終於在蔡元培的這番“若此考為開科取士,那豈有非舉子亦可入考”的解釋下,這群跪在教育部前絕食抗議的老邁舉子們半信半疑的端起了粥碗。

見他們開始用了食,蔡元培才算是長鬆一口氣。

“總算是把這關過去……”

剛鬆下一口氣,一名教育部的職員卻是拿過來一張報紙,在蔡元培的耳邊輕言幾句後,他的臉色隨之一變。

“都回去了?”

坐在書房裏的陳默然笑看著蔡元培,那些個舉子絕食已經兩天,一個小時前,倒是傳來舉子們已經被蔡元培勸散的消息,作為臨時政府的執政,他甚至都沒給個麵給那些人。

“都回去了”

說話的時候,蔡元培卻是看著大帥手中的書。

放下手中甚至還泛著墨香的《國語教學技能訓練(初小速成)》,這是第一套標準師範教材中的一本,雖說是有抄襲日本師範教材之閑,但卻是商務印書館在聘請了十數名日本、德國教育專家曆時兩年製定出的師範教材。

見蔡元培盯著手中的書,陳默然便遞了過去。

“怎麽樣?鶴卿,這套教材你覺得如何”

待他翻看幾頁後,才有些急切的問了一句,除去那些專家外,甚至於他本人還就這教材的編寫提了一些個人意見。

“大帥,你發明這拚音和標準國語可謂是功在千秋啊”

蔡元培先是輕捧一句道,雖說對這教材感覺有些氣惱,但其中漢語拚音和標準讀音卻是大有益處,這官話拚音早在黃埔軍校就已經實施,即便是現在在編寫大學教材時,亦也用於標注教材。這種拉丁拚音遠比合聲字母更為便捷、易學,在光複軍掃盲隻需要兩月,目不識丁的士兵就可認寫近千個常用字。

而他的發明者就是眼前的陳大帥,若不是報紙上有人戲稱為《欽定拚音》或《禦語拚音》他還真不知道,這初見時便是一驚的《國語拚音》竟然是陳默然的發明。

“在國外的時候,我常常遇到一些廣東人福建人,他們不會官話,大家都用英語,所以中國人在國外見麵要用外國話,實在是一個不合理的事情。所以光複之後,第一等大事,就是舉國皆同音這不……就整出了這個”

陳默然在笑說的時候,蔡元培不時的點著頭,現在出任臨時政府教育部部長一職後,接觸各界人士,碰到的最大的問題就是“國人不同語”,而這標準國語卻解決了問題。

對於陳默然來說這隻是一借口,畢竟當初弄那個拚音的原因之一,就是在光複軍中掃盲時,那一個字幾種音,難學、難記的事實擺在那,最後他才會用電腦上敲出了這麽一個“國語拚音”,隻不過這個注音卻是按照他的口語。

“從甲午戰後,不少有識之士便在研究,為什麽我們老受列強的欺負,那是因為他們船堅炮利,為什麽他們船堅炮利呢,因為他們科學發達,為什麽他們科學就能發達呢?因為他們文化教育普及,為什麽他們的文化教育能普及呢?因為他們的拉丁字母易寫易認易學,所以他們可以普及教育普及文化,反過來看我們的漢字呢?恰恰是難寫、難認、難記,所以我們的文化不能夠普及,文化不能普及科學就不能發達。結論很簡單,我們要富國強民就是要普及文化教育,而普及文化教育我們碰到漢字是天下之至難者,是最難的,沒法普及文化,沒法普及文化就不能富國強兵,所以,要靠這個拚音,有了拚音,我們隻需要學會讀音,以後照著字典,按拚音查就能識得新字這樣就能普及我們的文化”

說著一連串的理由之後,陳默然才再一次肯定了拚音的作用。

對於大帥提到拚音的作用,蔡元培到是沒有否認,畢竟成效在那,僅看光複軍諸師在訓練之餘推廣的掃盲教育的成效,即可知這種拚音對教育普及的重要性,不過蔡元培今天來這並不是為了談這個拚音,更不是像報紙上提到這?“欽定拚音”時的那種恭維,而是為了另一件事,一件在各光複省吵的沸沸揚揚的事。

“大帥,今天元培來此,所為之事……”

說著話,蔡元培將一份文件推到陳默然的麵前,掃了一眼卻是江寧師範速成學校的招生廣告,看著蔡元培的表情中不快,陳默然隻是微微一笑。

“國家興衰,在於教育;教育大計,在於教師。教師是推動社會進步的重要因素。教師的數量與質量取決於師範教育是否發達,所以,諸光複省第一要務,除推行政權改良外,再就是各自創辦的師範速成培訓班”

“正如大帥所言,國家興衰,在於教育;教育大計,在於教師。為人師者,不僅負教育學子之責,又係國之興衰之責,豈有速成之理”

蔡元培借著陳默然的話,微反駁了一句,實際上他來這,正是為了大帥未打招呼甚至於未經教育部同意,就斷然頒布的“速成師範”。

速成師範不過是初一頒布,就是諸省皆驚,即便是教育部中亦是如此,教育部初建,大帥布置的第一個政務,一是速製學製,二是速推教育。

就在教育部為學製爭來爭去,最後還是眼前的大帥拍板,定下了“初小三年,高小二年,初中三年的新式學製”,可未等他們給出這個速推教育的辦法,臨時政府執政府倒是先頒布了《臨時政府速成師範條例》,甚至臨時政府劃撥多達一千五百萬元,用於各縣推辦速成師範。

教育部的諸人甚至直到看到報紙上的廣告時,才知道這個條例,而這時,江蘇、安徽、浙江、江西、福建、湖南、廣東七省督政府,卻是在接到執政府的電報後,就已經開始張貼速成師範的招生布告和待遇辦法。

除去震驚之外,更多的卻是憤怒,以至於教育部中不少官員皆稱“大帥意欲以軍法辦法教育”,而蔡元培來這正是想從大帥這裏得到一個解釋,一個為何拋開教育部獨斷專行的解釋,相比於他人的怒氣衝衝的質問,蔡元培無疑更冷靜一些。

“師範豈有速成之說,速成豈不是誤人子弟?”

盯視著蔡元培陳默然反問一句,未等他說話,陳默然又繼續說了下去。

“教育部製學製八年,六至十四的兒童接受義務教育,將全國分為十大學學區,設立十所公立大學,設四千二百五十六所中學。平均六百名人口即設立一所小學。設立師範學校,以培養師資。以期自今以後,期望於一般人民者,使邑無不學之戶,家無不學之人單是這75萬所小學,就需要多少教師?”

一聲反問陳默然把問題踢給了這剛處理完的教育部前“舉子絕食”的蔡元培。

“我估計至少需要百萬名教師,按照教育部製定的師範章程,初等師範需要三年,高等師範需要四年,而所有的師範生,都需要從中學招生”

稍沉默一下,陳默然從文件盒中取出一份教育部似定的十年教育計劃。

“嗯,十年後,可培育百萬名老師,建十萬所小學,在校小學生2000萬人,一萬所中學,在校中學生500萬,等等……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有時間嗎?”

大帥的反問隻是讓蔡元培一時無語,過了幾秒後才吱聲答道。

“滿清未推新式教育,光複七省雖皆為新式學堂雲集之省,但卻隻各類學堂5367所,學生218765人,舊學士子顯不適合為新學人師,畢竟其所學非今用之學”

“嗯大約有十萬中學生七省設一千所中學,就需要至少三萬中學生讀三四年的師範才能培訓足夠的中學老師”

說話的時候,陳默然翻開桌麵上教育部似定的學製文件。

“以小學為基礎,大力普及國民教育,嗯,這絕對是正確的,“百年樹人”,小學教育是整個教育大廈的基石,我們先看一下初小學的內容,國語知識、算數、修身、體育、音樂、美術,到了高小時,才加設地理、物理、外語,鶴卿,本帥隻想問一下,那些個秀才、進士,他們能不能教國語知識、算數、修身、體育、音樂、美術”

“這……”

蔡元培吱嘸著卻沒說出話,那些秀才自然可以教白話國語和簡單的算數,至於修身、音樂、美術亦不在話下。

“本帥覺得初小三年所學,除去體育外,其它那些個鄉間的秀才接受一下師範速成班的培訓,應該沒問題吧”

說著陳默然卻是顯得有些得意,

“辦這師範速成班,一來是可解決早期教育普及碰到的師資不足,二來可以解決士子們的生計,三來嘛,卻是為了社會的穩定雖說科舉肯定是要廢的,千年的科舉製度在社會上創造了一個龐大的“士階層”,?存在著一個以士紳為主體的精英階級。他們來自社會各層麵,經過係統、深厚的傳統文化教育,他們居住在城鄉各地,深植人民之間,為人師表。

科舉製廢除後,在中國農村中不再存在一個穩定的士紳階級。而學堂成為上升性流動的唯一出路,而學堂均在城中,在新學製度下,城中就讀的學生畢業基本在城市求職定居,甚至死後也在城市安葬,這意味著以前整個社會的循環在相當大程度上已經中止,科舉的廢除必然帶來原有的形成社會精英的方式突然發生斷裂,由此引發傳統內聚力量的消失,進而引起本帥不願看到的社會震**,甚至於農村的混亂,國家對農村控製的減弱。

所以,本帥要用為人師,把他們留於鄉間行教育民眾之責之時,又可晉出鄉間新士紳,代替進城謀實業的舊士紳”

(曆史上,廢除科舉後,隨著大量士紳、文人為謀利、為生存湧入城市,中國農村中不再存在一個穩定的士紳階級來充任農村文化生活與社會生態環境的組織者與調節者,與此同時,由於農村缺乏再生機製,農村文化生態持續退化與空洞化。在這種背景下,農村基層權力結構發生了變化。“傳統村莊領袖不斷被贏利經紀人所取代,村民們稱其為‘土豪、‘無賴或‘惡霸。這些人無所不在,影響極壞。……進入民國之後,隨著國家政權的內卷化,土豪劣紳乘機竊取各種公職,成為鄉村政權的主流。”,所以在這無語設想用一個以老師為主的農村新階層取代舊士紳階層,以維係國家對農村的掌控,希望大大們能夠理解,與其花更多的銀子去養一群最基層官吏,還不如花銀子去養些老師求月票,定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