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遇海匪前路多歧難

“‘吃漂子錢的老合’是什麽東西?”福康安噌的站起問道,麵上不見驚慌,反而很興奮的樣子。

“就是水匪,”老漢解釋了一句,麵露急躁之色道:“那船看著像是海匪宋三的,這兩年老是來內河,幾位爺帶著女眷,這位小爺長的又……”他看著和珅,沒敢往下說,不過意思大家一聽便都明白。“他們專劫富戶,行事皆看心情,有時隻劫錢財,有時殺個幹淨。大家趕緊準備準備,實在不行,也隻有跳船了,”說著一歎“他們都是海上橫行慣的,大海尚且不懼,這小小的運河之水……唉,聽天由命吧!”

福康安是旱鴨子,聽老漢一說,臉上的興奮被一片凝重取代,匆忙出艙向遠處打量。春梅卻從艙門處返回身,一邊從胸前往出掏東西,一邊吩咐子墨墨林:“你倆趕緊去收拾東西,隻帶金銀細軟之物,其它都不要了。”話畢手已從胸前抽了出來,捏著一片薄薄的黃白之物衝善寶道:

“少爺,你這臉太……為防萬一,我得給你打扮打扮!”說著話將手裏的東西展開,輕輕的給和珅蓋在臉上。

和珅也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本也驚慌,如今見春梅不慌不忙,不由心定,便感覺臉上一涼,想著棠兒那神奇的武功,便猜春梅拿的許是人皮麵具之類的東西,居然有些小小的激動,任其施為,淡淡問道:“外邊情形如何?”

“咱們的船已經調轉了方向,對方有艘船追了過來,不過端木大哥他們守在船尾,暫時應該無妨。我這也是以防萬一罷了,畢竟這是在水上……”說到這裏她突然一怔,一拍腦門懊惱道:“真是關心則亂,老爺子,你趕緊出去吩咐掌舵的,讓他們往陸地靠,到了陸地就不用怕他們了!”

“可是他們人多……”老漢終日行水,水性自然頗佳,心裏實則是有些小九九的,真被追上,大不了棄船,琢磨著憑自己的水性應該能夠逃脫性命,如今聽春梅如此吩咐,那才叫棄長就短,不禁遲疑。

和珅腦子一轉便猜出了對方的想法,抿嘴兒一笑,淡淡道:“實不相瞞,我們是官府中人,沿途各府,任何一個人見我都得行禮參見。聽她吩咐,自然有你好處,若是不然,那也隨你!”

他這話不疾不徐,平平淡淡,聽到老漢耳朵裏,卻覺得有股懾人的煞氣,不禁打了個冷戰,想起當初啟航時,那個被人叫做端木的漢子一隻手就把幾百斤重的鐵錨拽上船的情景,心說莫看這少年俊美,又平易近人,現在生死存亡之際,要不聽他的,估計馬上就得送命。

又想和珅適才那句“官府中人”的話頭,對比著他們平日做派,已是打定了主意,將腰一躬道:“這船是爺雇的,自然一切都聽爺的,我這就出去吩咐小子們。”話罷匆匆出了艙。

子墨和墨林去收拾細軟,福康安去了艙外打探敵情,艙內便隻剩下曹雪芹和春梅卿靖和珅四人。

此刻春梅已經將手裏拿的東西弄在了和珅臉上,退回身細細端詳,便聽曹雪芹歎道:“巧奪天工,真是巧奪天工!早就傳聞江湖上有種神奇的人皮麵具,一直無緣得見,想不到在春梅你的手裏讓我開了眼界——富察府樹大根深,果然藏龍臥虎,一個小小的丫鬟,居然也有此等本事,真是不得不服。”

卿靖也笑道:“可憐大爺這俊美的臉蛋兒了,如今出去,恐怕三爺都認不出來。”

大敵當前,這一男一女談笑風生,居然毫無驚促,讓春梅跟和珅都不得不服。

和珅頗為奇怪春梅將自己打扮成了什麽模樣,可惜沒有鏡子,空自被曹雪芹和卿靖說的心癢癢卻無法看到,正自遺憾,便見艙門簾子掀開,一股冷風灌入,福康安板著臉快步入艙,看到和珅時,不禁一愣,喃喃道:

“額娘常說春梅有本事,讓我尊重著點,莫非這……?春梅,你以前到底是做什麽的?怎麽會做了我額娘的丫鬟呢?”

聽福康安如此說,和珅便知道那棠兒會武功的事竟然連自己親生的兒子都瞞著,心裏又喜又驚。喜的是如此秘密被自己知道,她不但不殺了滅口反而認做了義子。驚的是棠兒如此身份,居然有這麽大的隱秘,不知目的為何。

反清複明殺皇帝?邪教聖女?顛覆江山?和珅的心裏翻江倒海般,無數個念頭飄過,卻覺得哪一樣都不像——棠兒是一品命婦,又是乾隆小舅子的媳婦,大內是常去的,要想殺乾隆,憑她的武功,就算皇帝身邊總有暗衛守護,也難逃出其不意。隻是不是這些的話,又會是什麽呢?

春梅笑而不語,又伸手在和珅的臉上摩挲了幾下,這才問福康安:“三爺,外邊怎麽樣了?那船離著還有多遠?”

“正要告訴你們呢,”福康安這才反應過來,“賊人著實可恨,居然放火箭,幸虧端木兄弟武功高強,將那些箭矢都接了下來,善寶你看,”說著話將手裏拿著的物事遞給和珅。

原來是一支烏光發亮的箭矢,和珅接在手裏,隻覺手一沉,竟然有些分量,急忙定睛看去,發現這是一支長及三尺有餘,中間粗兩端細,裝有打孔箭頭的箭矢,心中一動,不禁抬頭去看福康安。

福康安見和珅目光中探尋之色,破口罵道:“媽**的,這是八旗兵製式箭矢,賊人不知如何得來。”

“哦?”和珅眉毛謔的一跳,和珅本尊文武雙全,他沒繼承記憶,隻繼承身體,擁有武者本能,對現今武器裝備並不清楚,如今聽福康安說的肯定,心中暗道,莫非這些水賊跟官府有勾結?

聽行船老漢說那賊人是什麽海匪宋三,此地地處淮安境內,離著鎮江中間還隔著一個揚州城呢,那海匪是怎麽進來的?

想到這裏的時候,和珅幾乎立馬就確認了自己的判斷,忙問福康安道:“曹運總督衙門便在這淮安府吧?總督是誰,你可認識?”

“楊錫紱,楊方來嘛,江山人,乾隆二十二年便當這漕運總督,今年有十個年頭了吧?為官清廉,政績卓著,主子爺很是欣賞此人的。怎麽了?”福康安道,接著濃密的眉毛一皺,驚異道:“難道,你懷疑……?這楊方來我敢肯定,別人可就說不準了。”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一人,不禁驚呼一聲:“遭了!”

和珅見福康安大驚小怪後再無下文,不禁惱道:“到底如何,你倒是說話啊?”

“是啊三爺,你快說啊!”春梅催促道。卿靖和曹雪芹也目視福康安,麵上色變,不知他究竟想到什麽,居然如此動容。

三道視線俱在己身,福康安不禁苦笑一聲:“我不過是想到一事,有些後怕而已。”說著一頓,不等幾人再問便道:“你們可知道這江蘇巡撫是誰嗎?”

“應該是莊有恭莊大人吧?”卿靖道,這裏是她的家鄉,平日裏雖在京師,卻對家鄉之事多有打聽,是以知道這些。接著一皺淡眉道:“三爺難道懷疑這些海賊是莊大人放進來的?不會啊,據說這人官聲不錯,萬歲爺對他恩寵有加,應該不敢辦出這等膽大包天的事情吧?”

“這人是萬歲爺欽點的狀元,對其信任有加,前年剛加的太子少保,人品絕對沒的說,就是行事上,為了媚主邀功,可是什麽事都能幹的出來——這些海賊能夠在這內陸出現,難保不是他默許,要知道,他可是曾經為了彌補虧空,冒著禁令派船出海日本做過生意的人——朝廷欽定的禁海令他尚且不懼,默認海賊進內陸劫些富戶銀兩,用來彌補一下虧空,恐怕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眾人聽福康安如此一說不禁變色,和珅更是想起當初離京陛辭時乾隆的囑托——“有人奏報蘇州府同知段成功縱容邪教天圓教,貪婪枉法,蠱惑民心。這段成功雖官卑職低,卻也不可縱容。你二人此去江南,別的事還好說,這件事情一定要替朕查清楚。”

忍不住將當前之事與之聯係,不由悚然而驚,忍不住問福康安:“瑤林,這裏都不是外人,當初我問你那段成功是什麽出身,你模棱兩可不明說,現在這情形你也看到了,要是真的知道些什麽,可不能再瞞著我了。”

“這……?”福康安臉上現出一份猶豫之色,看了看艙門緊閉,歎息一聲道:“實話跟你說吧,這人別看官兒不大,卻跟後宮有扯不斷的幹係,我也是聽我阿瑪說起,才隱約知道一些。若你猜測屬實,再加上那封奏折上的事情,還真是一件通天的大案子了,其波雲詭譎,盤根錯節,就如你我這身份,都得加意小心,可別在這案子裏翻了船,那可真就萬劫不複了。”

說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到重點,和珅尚且可以忍耐,春梅卻忍不住了,催促道:“好我的三爺,您就別賣關子了。少爺從莊有恭身上說到這什麽段成功就夠叫人摸不著頭腦了,您再賣關子,這不成心讓我們著急麽?”